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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要下岗了。

    这消息,像晴空里的一声霹雳,震得我晕头转向,不知所措。

    这个足以让我心惊胆颤的消息,最初传给我的是我们车间的杨艳玲。

    那天晚上,刚吃过晚饭,就接到她给我打来的电话:“喂,是志强吗?”

    “是啊。”

    “你在哪里?”

    “我在家里,和圆圆在看电视连续剧《西游记》呢。”

    “你先等会看,我有个重要事情想告诉你。”

    我赶忙拿着手机跑到阳台。

    “志强,我告诉你啊,听说厂里有一批职工要安排下岗,好象也有你。”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的吗?我怎么没听到说?”

    “你先别着急,明天你赶紧去厂里打听一下吧”。

    职工下岗,我早就听到说过,没想到来得这么急,这么快,没想到在第一批下岗人员中就排上了我。天上掉下个屎盆子,偏偏砸在我头上,真倒霉!

    杨艳玲是我们车间主任孙玉霞的表妹妹,她们大概是远房的姑表姊妹。我和艳玲是在同一车间的同一个轮班,都是1983年同一时间入厂的老职工,我是班上的保全工,她是纺机挡车工。由于工作关系,少不了经常打交道。对她,我非常熟悉,她是我们车间的消息灵通人士,不但对车间的事情能抱全本,而且对厂里的事情也能掌握个八九不离十。哪个姑娘谈恋爱,哪家两口子闹离婚,哪个当官的出了丑闻,她全都掌握,并且喜欢跟我说说。

    今年9月份,宫厂长去广州进行项目考察时,住在宾馆乱搞两性关系,或者说嫖娼,被当地派出所逮了个正着。像这样属厂办绝对机密的事情,她竟然说得那么清楚,就连厂里花了三万六千块钱,派保卫科夏干事去广州后,才把宫厂长从白云机场派出所保出来的细节也能说得那么准确。

    今晚,她给我透露的下岗消息,肯定不会是假。因为,这么多年了,凡是从她那里得到的信息,一般说来是可靠的,她不可能无中生有地胡乱捏造。

    我怀着万分焦虑的心情来到客厅。我明白,这事先不能让我的老婆圆圆知道,她知道了那还了得,一定会火冒三丈地闹起来。一定会把我骂个狗血淋头,把“傻瓜”“孙头”“熊蛋”“尿包”一大堆脏帽子扣在我的头上。

    我极力掩饰内心的恐慌和不安,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刚才是谁来的电话啊,神秘兮兮的?”她开始对我进行盘问了。

    圆圆不但有个犟脾气,还是个醋罐子,只要看到我和女的单独说话,尤其是和杨艳玲,哪怕我们之间通个电话,她非得搞个明明白白,要是弄不清楚,觉都睡不好。好象我是她的专利品,其他女人都无权与我接近似的。

    “是我们车间杨艳岭打来的,屋里开着电视,电话听不清楚,在阳台上和我聊了几句。”我小心谨慎地做着解释,生怕她看出破绽。

    “有什么话,在班上还说不够啊,大晚上的打电话找你,离不开呀!”她稍一停顿,又跟了句,“好话不背人,背人无好话!”。

    “她告诉我,我们车间的小刘被梳机辊子上的轴头轧断了手指,厂办主任在今周的安全生产会议上说,这属重大安全责任事故,不但要给车间主任处分,还要对相关人员进行罚款呢。”我尽可能地编造一个圆满谎言,使她相信。

    “哼,这事,中 文首发全厂的人早就知道了,还拿着当新闻,到处传。她又不是当官的,操的哪一门子心,不怕嚼舌头。以后她再来电话你不要接。”她一边像哑巴打手语一样,龙飞凤舞地织着毛衣,一边继续看着她的《西游记》。

    我坐在了沙发上,眼睛虽然直勾勾地盯着电视机,却什么也看不进去。心里像烧开了的一锅水,上下翻滚。操他妈的,凭什么要我下岗?论资格,我有近20年的厂龄,在一线岗位上,我属老字派;论工作,我年年都受表彰,“劳动模范”、“生产标兵”、“先进工作者”之类的奖状,家里的墙上贴的到处都是;论技术,虽说在厂里算不上一流,但也说得过去,去年还被评为车间的技术尖子。厂里这么做分明是,欺软怕硬操弄人。要是我表舅不退休,还在纺织局企管科当科长,量他们也不敢这样对待我。狗眼看人低,全是他妈的势力小人。

    说起表舅,我和妈妈都非常感激他。我来城里上班,全是沾了他的光。1983年,要不是他连夜驱车200里赶到我家(那时老家没有电话),我根本不知道毛纺厂大招工的消息。

    我虽说叫他表舅,其实两家并没有表亲关系,我之所以称他为表舅,是母亲说这样听起来顺耳,显得更亲近。听母亲说,表舅的父亲和我姥爷在年轻时,是磕过头的拜巴兄弟,关系特铁。还是在淮海战役时,老百姓支前,他俩一起报了名。两人一辆小_38605.html推车,推着300斤高粱米,过黄河、爬蒙山,一送送到大前线。回来时,不小心小推车歪倒砸伤了姥爷的脚踝骨,走不了路,是表舅的爸爸用小推车把我姥爷一步一步推回来的。回来后,两人就像亲兄弟,磕了头、喝了酒,认了爹娘,两家从此成了干亲。这种密切关系一直保持了几十年。

    我母亲出嫁时,正是60年代初期,天灾横行,地里颗粒无收,家家户户挨饿,表舅经常给我妈妈这里送来地瓜干、胡萝卜、蔓菁疙瘩之类的农副产品,帮着妈妈度过了那段不堪回首的荒年贱月。

    后来,表舅考入了鲁南技工学校,1964年他被分配到江州城的油面厂,成了一个吃商品粮的国家正式职工。文革后期他被调到江州棉纺厂的设备科,主管纺织机械。改革开放后,他才调入市纺织局,成了企业管理科的主要负责人。

    1982年市里筹建毛纺厂,很快建成投产了。刚建起的的新厂子,需要招收大批的工人,市里决定面向社会招工。那时招工,有严格的时间限制,表舅知道消息时只剩下两天的报名时间。所以,他特意求了车,把我叫了来,我便顺利成了江州毛纺厂的一名正式工人。

    厂子虽然是新厂,可它的规模属国有大型企业,光固定资产就有一个多亿,厂区面积有200多亩,正式职工达2000多人,大多数是如花似玉的年轻姑娘。看到这些,我心里甭提多高兴了,心想,一定好好干,在这美女如云的厂子里娶个漂亮姑娘做老婆,安家落户,在这里扎根一辈子。

    哎,想得美啊。这不,半辈子还没到就要到头啦。这些乌龟王八蛋,太不讲理,说不用就不用,一句话就打发完事。就是老百姓养只狗啊猫的也讲点感情啊。他们真象《西游记》里的白骨精,喝干了你身上的血,还要把你掐死!

    我越想越生气,恨不得用孙悟空的金箍棒一个个把他们砸个粉身碎骨。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