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八章:失踪人员档案 NO.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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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二爷爷的档案里,有一张一吋的相片。

    从照片上看,我现在的样子和二爷爷年轻的时候有几分相像。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二爷爷的样子,所以很仔细地看了几眼。看着看着,我的脑海里映出在鬼子坟见到的那个老人的眼神,那个眼神竟和相片上二爷爷的眼神极为相合。等又看了几眼之后,又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就看起上面的文字来。

    文字中,除了记载姓名性别原籍等情况外,最吸引我的,就是二爷爷失踪那天,负责看押二爷爷他们的几个人的笔录。

    在这份笔录上,是这样记载的:王小明(上士班长,看押组组长):我们是在下午五点,把关玉麟等人押往小屋的。和关玉麟一起的,还有另外两个人。到了那里之后,曾有个犯人说闹肚子,我让两个战士跟他出去解了几次手。其他事情并没有发生,也没有一点迹象。

    到了晚上,突然下起了大雾。雾很浓,十几米以外就看不清东西,好像还稀稀拉拉的下起了雨。

    关玉麟一直很平静,在不停地抽烟,有时还和看押的战士开几句玩笑,根本不像要跑的样子。也没有要跑的意思。

    可是,就在夜里两点多的时候。从北边传来一阵狼的嚎叫,那叫声听起来很凄惨,很瘆人。让人听了浑身直起鸡皮疙瘩。接着就是电闪雷鸣,风雨大作。小屋里滴滴答答的漏雨,战士们正忙着找东西接水。突然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十几个穿着好像是军服模样的人,我们还没有反应过来,关玉麟已经被劫走了。

    等我们追出去,外面连个影子都没有了。剩下的几个犯人都说,是天兵救走了关玉麟。所以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聂志宏(列兵,当晚看押关毓林的战士):关玉麟这个人很风趣。以前在石头城监狱的时候,我就曾负责看押他。不过,依我看,他不像别人说的那么坏。这个人很懂规矩,对人也和蔼。我见过的坏人多了,我敢保证他不是坏人,也没杀过人。他的罪名一定是冤枉的。(这时,负责询问的人说:要注意你的立场!)

    聂志宏:这不是立场问题,是关于一个人的名誉的问题。毛主席说过实事求是这句话。就是要我们把事情弄清楚才能给一个人下结论,不放过坏人,也不冤枉好人。可我听说,关玉麟的案子,审都没审,就定案了。这不公平!(负责询问的人说:别说没用的,说那晚的事情。)

    聂志宏:那晚的事,王班长他们肯定也讲了,我跟他们说的也没有两样,。我觉得,他逃跑也好失踪也好,总比被无辜的枪毙了好。(这时,负责询问的人很生气,大声说:我再重复一遍,请注意你的立场!)

    聂志宏:那我就无话可说了。

    (据后来的档案记载,这个士兵在被询问不久,就被提前复员了。回到老家没有多久,这个士兵也意外失踪了。)

    关于我的二爷爷的失踪,档案里虽然有很多的询问笔录,不过都和王班长所说略同。对我来讲,毫无参考价值。

    但值得注意的是:除了三个苏联专家,其他失踪的人员还可以分作两类。一类是有技术专长的人,另一类,就全是刚满十八岁的人,而这些人的失踪地点,竟都在老九号那个被废弃的立井附近。

    刚刚出现在新五号矿难中的那具尸体,失踪档案中也有记载。

    这个人叫段毅,是老五号井的一个放炮员。二十多年前,因为他携带的炸药意外爆炸,造成人员伤亡。他被当做杀人犯关押后,在行刑的前一天夜里,竟然不留半点痕迹的失踪了。

    他失踪的那间牢房,是多年来一直关押死刑犯的,从来没有发生过犯人逃跑的事故。在如此坚固的牢房内,一个人突然不露痕迹的失踪,确实是令人难以想象的事。

    这个段毅,在失踪人员中,应该是属于有专长的。

    其他这类人中,几乎包括了矿井中所需要的各个专业人员。如果把这些人和那些刚满十八岁的青年放在一个地方,要建造一座小型矿井都不成问题。

    想到这,我的大脑中又想起二爷爷带来的那二百个小伙子和侯三儿师傅说的蚩尤的地宫。按照老郑的说法,他们也都是刚满十八岁。这难道只是一种巧合?

    更关键的,是什么人把这份档案放在我的车里,他的目的是什么呢?

    爸爸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见我没有睡,就披着衣服下了床,走到我身边说:“都上班了,你这夜猫子习惯还没改?”

    我站起来说:“看看文件,您怎么不睡了?”

    爸爸说:“睡不着了。”

    说着,把我看的档案拿起来。我急忙说:“爸,这是机密文件。”

    爸爸笑着说:“机密文件能轮到你来看?你爷爷可从来不把机密文件带回家来。”

    我说:“这是我关车门时,在车里发现的,不知道是谁放在那儿的。”

    爸爸说:“那你就不能看。”

    说着,爸爸的眼睛已经看到了段毅的档案。看到后,爸爸很静一地咦了一声,说:“这个段毅,还是我高中时候的同学呢!他怎么了?”

    我说失踪了。爸爸又是一声惊叹。

    我就把二爷爷的档案拿出来,放在爸爸面前,问道:“这个人,你认识吗?”

    没想到爸爸说:“他是你的二爷爷。我很小的时候,他就失踪了。你要想问我,对他了解多少的话,爸爸就实话告诉你,我不比你知道得多。”

    这回倒让我惊异了一下,然后我磕磕巴巴地问:“您怎么知道我知道二爷爷的事?”

    爸爸说:“我刚见到你奶奶,你奶奶就对我说,你问过你二爷爷的事情。昨天我上街,见过你郑爷爷。”

    知道爸爸说的就是老郑师傅,可晚上吃饭的时候,老郑却没跟我说见过我爸爸的事。

    爸爸说:“你爷爷活着的时候,也调查过这些案子,本来已经有了些眉目,结果文化大革命开始了。你爷爷被造反派抓起来后,再到离休,已经没有时间和精力再调查了。”

    我问:“那您知道爷爷都掌握了那些线索呢?”

    爸爸摇摇头,说:“你爷爷从来不和家人谈工作的事情。”

    爸爸的话,让我感到很遗憾。这么关键的线索,爷爷一定是花了很多心血才找到的。以我的想法,爷爷即便不告诉自己的家人,也应该把知道的线索交给在工作中与自己关系很亲近的人。如果真的没有可以信赖的人可以托付,那他也应该把自己的这些材料记录在某个地方。

    爸爸见我有些遗憾,就说:“你爷爷留下来的那个箱子,放到哪里去了?”

    我听了,心里不由得一亮。忙说:“放在我的书橱里。可是没有箱子的钥匙。”

    爸爸把他的皮箱拿过来,从里面取出一个小红包,然后再小红包里拿出一串钥匙递给我说:“这是你爷爷临死前交给我的,让我等你当了警察之后再交给你,没想到你刚工作不久就当上了警察。”

    我疑惑地问:“爷爷不是说,不准我当警察吗?”

    爸爸说:“你知道‘磨练’这个词儿吗?它包括生活习惯的磨练,也包括意志的磨练。你爷爷说不准你当警察,就是要磨练你的意志,去除你性格中的那种浮躁。你知道吗,浮躁是警察心理的大忌。爷爷的苦心,你现在明白了吧?”

    我点点头。心里想,上高中以后,从打消了当警察的念头后,自己确实踏实了很多,做起事来也专心得多。难道,这就是一种磨练吗?

    我急着把爷爷的箱子拿出来,爸爸说:“睡觉吧,大半夜的还翻箱倒柜。”

    我说好吧好吧,睡觉。

    扫去地面上的积雪,一串脚踩踏过的脚印出现在地上。

    我沿着脚印一直扫到了大街上,大街上的雪已经被早起的清洁工扫干净了。所以,那串脚印就消失了。

    我茫然地望着大街的尽头,埋怨起清洁工来。

    后面张奶奶一出大门就喊我:“向波,又学雷锋了!这胡同扫都扫干净了,还留着串脚印干啥呀?”

    我说:“看着好玩儿!”

    张奶奶往脚印上看了一眼,大声叫道:“哎呀!这都什么年月儿了,怎么还有人穿小日本儿的大头鞋呀!”

    我说:“您肯定这是小日本儿的大头鞋吗?”

    这时候你奶奶也出来了,走过来问:“大清早儿的,你们娘俩在这说啥那。”

    张奶奶说:“老关太太,你看这是不是小日本儿穿的大头鞋的脚印?”

    奶奶一低头,唉呀妈呀一声,说:“咋不是那,这是谁呀,穿这么一双死人鞋!有病啊。”

    我说:“这真是日本人穿的鞋?”

    奶奶说:“不是说日本人穿的鞋,是日本兵穿的鞋。这么多年了,今儿还是头一次见。”

    我忙跑回屋里把爸爸给我买的那个照相机拿出来,对着脚印在不同的角度上拍了几张照片。然后造饭也不吃,就开车往处里赶。

    在技术科冲了胶卷洗出相片后,我又跑到刑侦二科。刚好王保国也到了科里。一见我,王保国就说:“你小子不够意思啊,调到公安处这么长时间了,也不见个面。怎么着,该请老哥我喝一顿吧。”

    我说喝酒不成问题,今天来我找你有事。说着就把刚洗出来的相片递给王保国:“帮哥们儿个忙,给查查你们接的案子里有没有这个脚印。”

    王保国接过去看了一眼说:“没问题,我帮你查查,不过,查得到查不到可不一定啊。”

    我说行,要是查到了,你可要早点告诉我啊。那天我有时间请你喝酒。

    王保国说:“那就明年吧!”

    我说用不了那么长时间,过些日子就有时间。

    王保国说:“你有时间,我们可没有,眼瞅着一大堆案子还没破,你们发现的那个尸体的案子又转给我们了,而且要限期破案。你说,我能有时间吗?”

    我笑笑说:“那你们辛苦了,向刑侦干警致敬!”

    王保国说:“人这都快急疯了,你还臭贫。滚吧!该干啥干点啥去。”

    我说我回家睡觉去。王保国说你再跟我提睡觉俩字,我咬死你!

    回到家,爸爸问我:“你不是休息吗,一大早儿又跑哪去了?”

    我说回处里办点小事。

    爸爸说:“今天没事,你开车送我回老宅看看。”

    我说我也正想去呢。

    爸爸说你回去干啥?

    我说我去找几家失踪人员的家属,做个调查。对了,你回去干啥呀?

    爸爸说:“这是秘密,等到了你就知道了。”

    回老宅之前,我去了一趟交警大队。

    交了几张照片,填了两页考试题,又在交警队的大院里开车转了几圈,一个驾驶证就办到手了。

    临走时,金大队长站在门口打哈哈说:“这是特殊事情特殊对待,要不是老国提前打了招呼,驾照恐怕年底都下不来。刚好赶上一批军照办理转民,咱们预留了几个。”

    我说:“金大队,您放心,冬天的时候,我多弄几条狗,咱们鲜族馆里全狗宴地干活!”

    金大队长是朝鲜族,最爱吃狗肉。我这么一说,金大队长就眯着眼一笑,摆摆手回去了。

    自打我们家搬走以后,我一直以为,那个房子已经分给别人了。没想到,那房子还在我们家的名下,几年来,一直没有人住。

    爸爸打开门的时候,一股很浓重的霉气扑鼻而来。冲的我不禁用手掩住了鼻息,好半天才透过气来。

    记得搬家那天,我好像在参加技校的考试,所以没能回来看老宅最后一眼。那时我真的遗憾了很久,以为自己再也不会走进这里。没想到这么多年来,它还属于我们家,却没有人告诉我。

    屋里,仍旧保持着搬家后留下来的凌乱不堪的样子。让人见了,既很亲切又有几分伤感。

    屋门上的合页因为长时间没有上油,一开一关就吱吱扭扭地响,好像依然在唱着那首时光已经很久远的歌。

    爸爸把一个扫帚交给我,我们两个人很快就把整个房子打扫干净了。之后,爸爸坐在老宅的火炕上,一边四下打量,一边说:“我和你妈妈明年就回来了,我们支援的项目已经完成了。落叶也该归根了。”

    原来爸爸妈妈一直在外工作,是参加矿务局援建的一座煤矿的技术工作。这么多年来,他们仍然是矿务局的员工,所以当爷爷家搬离老宅时,依照有关政策,这所老宅分配给了爸爸妈妈。

    爸爸生起火,屋子很快就暖和起来。

    临近中午的时候,二大爷领着几个人搬了些家具过来,我见自己插不上手,就一个人溜达出来,按照失踪人员档案上的地址,去寻找失踪人员的家属。

    事情并非像我想象的那么简单,按地址转了两个多小时以后,我只找到了一个失踪人员的家,其他的都已经搬走了。

    留在这里的那个失踪人员的家属,是失踪者的弟弟。他说他不知道有个哥哥曾经失踪过,因为他当时年纪还很小,家里人也没有对他提起过这件事。如今他们的父母都已经不在了,所以就没有人知道我要知道的问题了。

    从那家出来,我像一只斗败了的鸡一样,没精打采地漫无目的的在小胡同里闲逛。这种感觉,就像小时候做错了事,一个人不敢回家,就孤魂野鬼似的到处乱窜的时候一样。

    转出小胡同,迎面就是一个小坡,小坡上赫然立着那个废弃的老九号的井架。

    看到井架,我又回头看了一眼刚刚出来的胡同。才发现,这条胡同的一个出口竟离着老九号的旧井架这么近。而这条胡同里失踪的人,竟占全部失踪人口的一半以上。短短几年的功夫,这里失踪的刚满十八岁的男孩,数量就达二三十名。

    我看了一下手表,还不到下午两点。这个时侯,在这里,只有我孤零零的一个人。而且我已经站了很久,却没有看见一个人在这里出现过。

    走到井架下,我把这个井架仔细观察了一遍。这时耳边突然响起大院里一个老人的声音:小孩子,千万不要到老井架那里去,小心叫拍花子老头拍了去!

    传说中,拍花子老头是一个专门劫持小孩的人。一个小孩如果被拍花子老头拍一下,就会稀里糊涂地跟着老头走,从此就再也不会回到父母身边。

    对没有见过拍花子老头的幸运儿来说,传说只不过是老人们用来吓唬自己的理由。而对众多的失踪者来说,他们的失踪,和拍花子老头,还有这个老井架,其中有没有必然或者偶然的联系呢?

    井架中间,还残留着一段出煤时炭车使用的铁轨。用来挡车的木门已经被风雨侵蚀的不见踪影,留下一个洞口像一张大嘴等待吞噬送到这里来的一切。看见它,我又想起老一号的那一幕。我怀疑,它的下面,一定也藏着什么秘密。

    为了弄清老井加下面的情况,我来到了通风队。队长见我回来,感到很意外。

    当我说明来意时,队长说等大修组的师傅们回来,你挑几个人过去吧。你小子好,走了连个招呼都不打,你知道咱们找个瓦检员多困难啊。

    我说当时就知道是军训,训完就回来了。谁也没想到会成立个经警中队呀。

    队长说也好,我就知道你干不长。在咱这,凡是有点能耐的,就不下这个井。

    我说我可没走后门儿托关系啊,这是正常调动。

    队长嘿嘿一笑,说:“正常不正常,反正就是那么回事。”

    我不愿意跟他较真,怎么着,自己都是干部子女,说出大天来,人家也不相信。

    大修组的师傅们回来了,一见我就嘻嘻哈哈地臭贫。

    我也跟他们嘻哈了一会儿。队长说:“向波找你们有点事,他挑到谁,谁就跟他走一趟。”

    师傅们说:“只要不枪毙我们,就没问题。”

    我说事情很简单,你们去几个人,用绳子把我放到老井下面去。师傅们一听,都说:“那你还不如毙了我们呢!”

    我说:“至于吗?都是井下混了这么多年的师傅了,听了老井口就跟熊包似的。我一个人下去,你们只管放放绳子拉拉绳子就行。等完事我请你们喝酒。”

    组长老张说:“向波请咱们干活,一个个推三阻四的,人家刚来时,也在咱们组干过几天,怎么也算咱们的难友吧。有事不帮,我看不够义气。你们几个,跟着我和向波去!”

    师傅们找绳子的工夫,我去更衣室拔下井的衣服套在警服外面,又用自己的灯牌去取矿灯,灯房的姑娘说:“你的灯牌该换了。不能放灯给你。”

    我说我就用一次,回来就换。姑娘坚持要换了灯牌才放灯给我。两个人正在争执的时候,一个井长过来交灯,见了我问:“你是哪个队的?”

    我说是通风队的,现在已经调到公安处了,今天有事回来准备用一下矿灯,用完就交回来。

    那个井长说:“他有灯牌,你先放给她,反正有名有姓的,你怕什么!”

    井长走后,姑娘用力剜了我一眼,说:“官大一级压死人!”

    等我到了老井架下的时候,几个人已经站在中间的铁轨上了。

    当我绑好绳索,让他们往下放的时候。老张说:“你可想好了。”

    我说没问题,你们尽管放。

    接着,我的身子一沉,就置身于黑漆漆的矿井之中。

    过了很久,我的脚才探到井底。然后,我用力抖了抖绳索,让上面的人知道,我已经到了井底。

    解开绳索后,顺着巷道往里走了大约一百米,突然一个坟墓样的土包出现在我的眼前。

    我微微楞了一下,然后走过去,只见在一块木牌上写着:爱妻关谢氏之墓上面没有记录时间,不知道这个墓和墓碑是什么时候立的。但有个信息说明,这个墓碑是我的二爷爷立的。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