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轮回之地 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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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冷的月辉洒满已然沉睡的大地,这是一个神佛已然只是遥远传说的时空。人们的欲念因他们所掌握破坏力的不断提升,而日益膨胀。这一片经年累月饱受战争摧残的陆地,在战争已然离去的今天,依旧满目疮痍,贫脊而荒凉。此时正是正月,是个喜庆的日子。“新年”对于中国人来说,是个特别隆重的节日,有句话说得好,有钱没钱回家过年,对其重视可见一般。但是在喜庆的氛围中,又有几家欢乐几家愁呢。对于贫穷的人来说,平日已是度日如年,这年就更难过了。

    离城郭越远,这年的气氛也就越是淡簿,亦是越荒芜。房舍廖廖,人影罕见。几坯瓦房,几垛矮墙,屋内是灯火昏黄,屋外男子满面愁容,目光有些呆滞地盯向屋内,妇人一声胜过一声的痛苦呻吟,在这寂静的夜显得分外突兀。当天际一颗流星划过时,妇人的叫喊终被一抹新生命到来的洪亮哭声淹没。

    男子眉头稍展,看看围在自己身边三个少不更事的孩童,微不可闻的叹息一声,迈步进了里屋。

    “又是个丫头。”老妇人呶了呶嘴,用棉布片熟练的三两下就把婴儿包了个严实,塞到了男子手中。

    床上的年青妇人闻言无力地偏过头去,男子皱眉看了看手上被塞的一团,又看了看床上的妇人,终是一言未发的抱着婴儿出了门。若是个男孩,将来也可为家里添一劳力,可偏是个丫头,本来三个孩子已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哪有多余的再多养一个。叹只叹,这生命如这年一般来的不巧。男子一连赶了几小时的路,直到最近的城镇,在一处街区墙根下放下婴儿,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曙光一缕缕从厚重的云层中透出,街道上陆续出现三三两两早起的人影。人们刚从温暖的被窝爬出,一时还难适应室外凛冽的寒风,都缩着头,搓着手,不时的朝掌心哈着热气,在冰冷的空气中立时化作一团团白色的雾水。因是新年,人们都放下了平日繁重的工作,享受一年中难得的休息,步履也闲散了几许。他们与邻里邻居互说着新年的问候,与行人擦身而过,谁也没有去在意或惊讶,他们走过的街边墙下一夜间多出来的完整包裹。太阳一点点露出,再慢慢升高,虽不温暖,却也驱走了一些寒意,街上的人影也渐多了起来,原本的冷清也慢慢被各种嚣哗声所替代。

    “哇啊……”似乎对于人们的无视感到不满,从出生哭过一声后便一直安静到现在的婴儿,放声嚎哭了起来,小手小脚也不停的蹬踹着。

    行路的人们偶或有一两个朝发出哭声处瞥上一眼,便又若无其事地继续赶自己的路,没有人停下,没有人前去查看,仿佛听不见那震耳的哭声。婴儿的哭声,一声比一声尖锐,似乎没有停止的尽头,真无法想象,那么小的身躯能有多大的力气,声声揪得人心痛。

    “哎,真是作孽,这样哭下去,怎么得了!”白发苍苍的老人纠着眉,扶着自家的门墙看向对面的街墙。

    一位年轻的小媳妇从另一扇门端着一盆水走了出来,顺手把水泼向了街道:“孙阿婆,这么冷天怎么站外边啊,没什么好看的,哭不了多久的,外面野狗那么多,指不定一会就被拖走了。”

    孙阿婆佝偻的身体颤微微地直踱脚,嘴里喃喃:“阿弥托佛,阿弥托佛,这些杀千刀的,缺德啊,晓得生不晓得养,迟早报应。”

    小媳妇甩了甩盆中残留的水滴,一手捋了捋袖子:“哎,肯定是个丫头,这年头自己都养不活了,哪个愿意养个赔钱货。前两天那边公厕里也是一个,被野狗咬的简直不能看,连心脏都被啃掉了。”

    孙阿婆闻言,摇了摇头,手扶着墙,迈过门槛,蹒跚地向屋子里走去,小媳妇朝婴儿的哭声处瞥了眼,也摇了摇头,回身进了屋。只留婴儿久不停息的啼哭声。一天的时间晃眼便过,婴儿的哭声由清脆洪亮变得沙哑撕裂。

    该庆幸的是,当曙光再一次迎来黎明,包裹着婴儿的棉布襟虽有了些松散却还是完整无损地摆放在街墙下。一整天,没有婴儿的啼哭声,包裹里也再没有一点动静。周围的居民都猜测婴儿怕是挨不住饥寒死了。随着夜晚的来临,人们愈发肯定了心中的猜测,然而此时却奇迹地从包裹里传来低低的呜咽声,如此脆弱的生命多么不容易地活过一天啊,可是又能挨过多少个这样的一天?

    朝起朝落,物换星移,新一天的开始,又重复着新一轮的期望与绝望。街边墙下的包裹似乎理所当然的就在那儿,被来往的行人忽视。包裹偶尔有小小的起伏或低咽声传出,却没有任何人在意。又是一夜月隐星稀,第三天了,婴儿的动静越来越小,还没有死,已是上天最大的仁慈。

    “二姐,快点,在哪儿?是这边么?”远处传来零落的脚步声,以及压低的嗓音透着急切的询问声。

    只有暗淡星光的街道上,三个人步履急促而小心地赶着路,纤秀的妇人急急拉着微胖的妇人朝前摸索着。微胖的妇人略有些喘地说道:“三妹,用不着这么急,也不差这一时半会的。”

    “听你那么说,都三天了,能不急么?这么天寒地冻的,还活着么?”纤秀的妇人双目浸染着忧愁与怜悯:“哎,这世上的人怎么这么狠心,自己身上掉下的肉,说扔就扔,这心都是铁石做的。”

    两位妇人边说边赶着路,身后的男子一路都是沉默地跟随。很快三人便来到搁置婴儿的街墙边。看着斑驳的砖墙下,那一孤伶伶的包裹,纤秀的妇人手捂着嘴,眼中泪光盈盈,心紧缩得不敢上前。微胖的妇人见状叹了口气,上前将手伸向包裹,随即便整个抱了起来,有些感慨道:“真是命大,还有气,赶紧的回去。”语毕,三人便匆匆抱着婴儿折返而去。

    这是一处职工宿舍,灯火亮堂,屋内布置的温暖而干净,开水的热气在屋内渐渐弥漫开来,微胖的妇人轻轻解去包裹着婴儿的一层层棉布襟,当所有的布襟都褪去,微胖的妇人眼里也不禁有了湿意。婴儿瘦小的差不多就如老鼠大,浑身被冻的青紫发黑,最让人不忍目睹的是婴儿的额头上,还粘着连着母体的脐带,这样的情景怎么不让人剐心?

    微胖的妇人显然是熟手,轻轻地把婴儿放到水温适中的温水中,温柔地清洗干净,连带那已变干硬的脐带也清理掉:“子夏,你和梅也没个儿女,你们年龄也这么大了,老来总要有后,也好养老送终。这孩子这么小,慢慢养大了,也就和自己亲生的一样,我看你们就养了吧。”

    纤秀的妇人一直蹲在木盆边看着,好多次想出手帮忙,又怕自己不知轻重伤了本就奄奄一息的婴儿,只能满目含忧地不知所措。听闻自家姐姐的话,急切而期待地转头看向坐在床边抽烟的丈夫。男子似乎感应到妻子的视线,抬头回望良久,沉吟道:“那就养着吧。”

    纤秀的妇人感动地冲丈夫一笑,便又心喜地看向婴儿。微胖的妇人亦是温和含笑地替婴儿换上干净的抱被,然后将抱好的婴儿递向纤秀的妇人,见她急切想抱又胆怯不前,微胖的妇人笑道:“又不是玻璃娃娃,抱着,没事的!今天也晚了,明天我带些你侄子小时候的小衣服过来,也好替换,”

    纤秀的妇人双手微微发抖地小心接过婴儿,看着闭眼沉眼的小脸,一股为人母的喜悦在胸间荡漾开来。将自己的脸贴上婴儿的小脸,妇人喜极而泣道:“宝宝,以后都有妈妈陪你,疼你哦,我的宝宝一定会快快乐乐长大的。”

    “瞧你宝贝的,名字都还没取呢,还是先取个名字,这样才养得家啊!”微胖的妇人打趣道。

    “取什么好呢?”纤秀的妇人有些为难地看向丈夫:“就叫四儿吧,呵呵,正好她爸今年四十岁。”

    男子闻言,放下了烟蒂,站了起来,走到妇人和孩子身旁,也认真端详起婴儿。纤秀的妇人温柔地看了看身旁的丈夫;低首,伸手轻抚着婴儿的小脸,说道:“四儿,瞧,爸爸妈妈都在你身边哦,四儿要乖乖睡觉,四儿……”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