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关家三爷醉了。
他拉着宁瘸子的手说:“日本人来了,这地界儿不会太平了,五哥,我想回山东老家。我想老爹了!”
宁瘸子也醉了,他半睁着眼看着关家三爷,看了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你孬种!”
“我孬种!?我关三儿要是孬种,哪来这么大的家业?我关三儿要是孬种,早他妈在草原上喂狼了!我够了,就想回去看看爹,就成孬种了!”
“我还以为你回去就不回来了,要那样,你走,我在这陪我死去的闺女wWw.!”
“X,就你记得?我就忘了?我回去见老爹一面,回来就跟小日本斗他一斗。老子怕啥!”
“要这么,我宁五跟你三少爷从天黑走到天亮。你说怎么着,就怎么着。”
“我把吉祥带回去,他是我儿,是我亲儿!到哪儿,什么时候都是。”
“你三少爷四十得子,你有他妈狗运,真的。”
关家三爷哈哈哈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又流起了眼泪:“四十得子!真他妈的狗运,狗运!”
因为“国境警察队”的进驻,哨所这几天有些不太平。
先是士兵们听说日本人到了满洲里的消息后群情激奋,议论纷纷,都说当官的都是熊包,好歹也要跟日本人搏上一搏,拼个你死我活也不能让小日本儿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进来了啊。
老山东领着几个兵跑到孙排长屋里问孙金贵:“咱当兵作啥?”
孙金贵瞪着眼睛说:“当兵吃粮,你说作啥?!”
老山东一听,就火了:“这是你放的屁!他娘的日本人登着鼻子都上脸了,你还当鸡巴兵!还吃鸡巴粮!你们当官的就他妈的熊。”
孙金贵也不怒,平静地说:“张(学良)长官三令五申不准抵抗,你敢说张长官熊?”
老山东不管那么些,直嗓子吼到:“谁不叫打日本,谁就是熊包,老子管他张长官还是蒋(介石)长官!马(占山)长官江桥一战就是给中国人提气,老子佩服马长官这样的。咱苏(炳文)司令有人家一半就不这样。”
孙金贵一拔拉老山东,说:“去去去,就你是中国人,老子现在是满洲国的人!你他妈也是!还有你们,跟他来干什么?都给我滚回去,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老山东一愣“咱就这么成了满洲国的人了?”
同来的几个兵拽了拽老山东,“走吧,班长。排长也得听长官们的,跟排长闹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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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一大早,还未等关家三爷把要回山东老家的事情告诉家人,东北军的一个副官带着一个样子有些象学生的青年来到了关家。
关家三爷对两人的突然造访感到有些疑惑,但还是客气地招待了他们。
这个副官,关家三爷在“西大营”见过,虽不太熟悉,但印象还不错。副官与关家三爷一见面,就要三爷把家人全退到外屋,并确认没有人可以听到他们的谈话时,才开门见山地说:“关三爷,经过我和团长商量,决定把‘奉元酒家’交给您经营。关键问题是,我们有可能在此地不能久驻,您知道,日本人已经到了满洲里,虽只百余人,但关东军大部正在江桥一带对我抗日反满的友军进行围剿,时日不多就会向呼伦贝尔进扰。此地成为日满附庸也只是时间问题。我们对三爷的为人十分清楚,也很信任。所以,把‘奉元酒家’交给您,是为建一交通站,方便日后我方对日本人的情况有所了解。我这次来就是这个目的,具体情况由这位兄弟跟您细说。但情况绝对要保密,希望最好连您的家人都不要告诉。”
关家三爷平静地听副官把话说完,然后思考了有两三分钟的时间,才说:“贵军的想法,关某应当配合,只是......关某一向从事的是皮山货生意,对饭店经营实在不懂。贵军就没有考虑过别的人选?”
副官一笑:“三爷为人和在本地的威望,足以作为我方首选。经营方面请不要为难,这位兄弟会帮您解决。另外,‘奉元酒家’原来的师傅和伙计在吉野,就是齐老板死后经我方调查,未发现有可疑分子,而且,他们也愿意重操旧业。我们就把原班人马全交给您管理,您看如何?”
关家三爷沉思片刻,爽快地说:“没想到贵军做事如此周全,关某若再推拖似乎有些不近情理。好!只要能为咱中国人做点事,就是上刀山下火海又有何惧?不过,事情应该这样......”
关家三爷小声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副官听后,点头称是。然后说:“那我就先告辞了,免得时间久了,有人会起疑。”
副官走后,关家三爷拉着学生样的青年来到大堂,刚好关家的人都在。
关家三爷拉着青年说:“来,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一个远房表弟,刚从奉天来。他姓张,小名金锁,以后就住咱家了。”
宁瘸子叫到:“原来是表少爷,我还以为是军队上什么人呢。”
“金锁是到‘西大营’才打听到我们家的。所以由军队上的人带来找我们啊。以后我们都是一家人了。大家该吃早饭了吧?还有,五哥,你吃过饭去外面看看,有什么事可以给这个表弟做。”关家三爷一边说,一边拿起碗递给金锁,说:“到这儿了,就别客气,粗茶淡饭吃饱肚子。回头给你家里写封信,别让你爹娘惦记着。”
金锁点一点头,接过碗往嘴里就吃,象是很饿的样子。
宁瘸子问:“表少爷在奉天作什么行当?听说‘9.18’小日本把奉天祸害惨了。”
金锁边吃边答:“我在东北大学上学,日本人来了我就逃了出来,开始想回‘关里’的,知道这儿有个表兄,就奔这儿来了。至于奉天,那晚上闹得很凶,具体的我也不清楚。”
关家三爷一笑,“我这表弟可是个学问人儿,只是让小日本一闹,学也上不成了,到了咱们这,真是委屈人家喽。”
夫人说:“这是怎么话说的,小日本就没人管管?”
李氏道:“这回吉祥守着个有学问的表叔,我们还省着找私塾先生了。”
“这倒是,咱这表少爷比私塾先生可强多了去了。”宁瘸子说。
吃过早饭,关家三爷和金锁留在家里,夫人和李氏上街去买东西,宁瘸子等人也各自忙自己的事去了。
关家三爷说:“事情仓促,还没问老弟高姓大名,老弟不要见怪。”
金锁一笑:“三爷以后就叫我金锁好了,至于我的真名,容小弟日后相告,请三爷见谅。”
关家三爷会意,说:“也好,我就喜欢同你这样的人打交道,还是那句话,啥时候咱都是中国人。”
两人正说话间,外面的伙计慌乱地跑进来,说“草上飞”带着两个日本人在门口,要见关家三爷。
关家三爷收起笑容,摇了摇头,自言自语地说:“他还没有死?”
伙计问:“怎么办?三爷。”
“叫他们上西屋,我立刻就到。”三爷吩咐着,自己却在原地不停地踱起步来。
金锁看出三爷的紧张,却不好问是何事。只好站在那里看着三爷转悠。少倾,三爷停了下来,说:“你知道甘珠尔庙那次草匪引领日本人所作的杀人事件吗?”
金锁点头说:“知道,后来我军派兵剿灭了这伙草匪。”
关家三爷说:“不是说全部歼灭了吗?”
金锁说:“前去的人给上面的报告是这样说的。”
关家三爷用力摇摇头,说:“这‘草上飞’就是那次事件的主使之一,那帮草匪的头领。”
金锁说:“这么说,他不但没有死,而且又和日本人搅和到一块儿了?”
“他除了日本人,还能依靠谁呢?这个杀人不见血的东西!”关家三爷狠狠地吐一下口水在地上。“走,看他又想怎么害人。”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