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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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阳春三月,冰雪消融。

    这个季节,在北方是何其的美妙,欣欣向荣,万物生机,吐露绿意。只是,这个城市的三月与其它季节并没有太大的分明。咸咸的海风仍就那样不紧不慢地从窗幔前飘过,象一丝快要断气的游魂,在人世间徘徊。

    张雨欣坐在客厅里的那张躺椅上,翻着自小就很钟爱的那本《飘》。只是今天的她对着密密码码的字却没有一丁点的印象,更谈不上阅读。是的,她的脑子一片空白。感觉就象在出事前的那一瞬间,所有的前尘往事,纷挣与纠葛,全都象一团烟似的从自己的身体里溜走了。

    “我可以不上诉,不要求她负法律责任,一些恩怨也可以一笔勾消。但是,我有条件,那就是你必须与徐子郁分手。”

    “爸爸,----”她悲伤地叫道:“你怎么可以让我和他分手?你怎么可以这样做呢?爸爸?”

    “你可以不和他分手,那么从今往后,你就不要认我作你的父亲!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

    父亲的话就象孙悟空头顶上的紧箍咒,让她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她转而求救母亲,却发现此时的母亲一言不发,更是回绝了她求救的眼神。在父母的心里,任何东西都可以宽恕,可是伤及自己子女性命的东西是万万宽恕不得的。这是一个长者对下辈的怜爱与心疼,更是对自己的结晶的珍爱与呵护!

    不只是韩星蕊、张渊夫妻俩会如此,换成任何一对父母,也会如此作法。谁家的父母放心将自己家的女儿交给这样的一个家庭?

    这不是羊入虎口么?

    只是,热恋中的女子何曾会思及这些?别说是虎口,即便是上刀山下油锅,恐怕也会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父母的规劝倒显是不够人性和多余了。

    张雨欣从医院回来,脑子里就没有停顿过。她该如何绕过父母的那两座大山,成功的奔向幸福的彼岸?这实在是一个让她头疼而又后怕的问题。第一次,她感觉到了自己血液里的那股子不安份,那份躁动丝毫不亚于杨枫叶的叛逆。

    她不是没有考虑过父亲的建议,只是一想到要和子郁分开,她的心就仿若置身于万丈深渊下,那种锥心的绝望就象死亡的绳子勒得她喘不过气来。

    如果说爱情能够如此说放就放,世间就不会有如此的怨女痴男!

    父亲不是不懂的?他是一个学者,教授,怎会下如此不合理的禁令?

    她哪里知道,父爱里自然也是没有道理的。父亲的职责就是保护女儿。一旦发现自己的女儿有了性命的威胁,那些所谓的道理就变得不那样的宽容合理了,相反不合理的倒上升为最为正统合理的地位。

    张渊只要一想到雨欣毫无血色地躺在病床上的情景,他那颗心就备受着煎熬。雨欣哪里清楚,下这样的禁令对于一向不关事实的张渊来讲需要多大的勇气与力量?倘若雨欣一意孤行,那么他的话是算数还是作废?他根本无暇去考虑。他只凭着一种父爱的力量,坚定而执着地往前,前面即便是刀山火海,他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他什么都不需要,他需要的是女儿的健康,女儿的安全!至于那所谓的幸福,对他来说还没有作过最细致的考虑与思讨。他有心与妻子星蕊探讨,可是,一看到她无神而又沉默的眼睛,他就却步了。

    都几十年的夫妻了,说来真是奇怪。星蕊于他的心中始终有着不可动摇的地位与力量,他对她即爱又敬,即敬又怕!这是怎样的一种情结?人家说少来夫妻老来伴,可是他不是如此!在人生的旅途中,星蕊不仅仅是他生活中的伴侣,更是他事业上的明灯,精神上的甘粮雨露。他相当的内向,并不善于表达。其实,他真想告诉星蕊。实事上,几十年如一日的,他的心始终有着一团熊熊的焰火,绵延不绝地在心里燃着,怒放着,沸腾着,跳跃着-----

    他抬眼望了望窗台边的星蕊,她正在那里浇烧花。那么娴静,那样安详,带着一种少女的笑容细细地打量着花辨和旁边的叶子。“那盆花真幸福!”张渊发出了如此的感叹:“她从未用那样的眼神打量过我呢?”

    一种酸酸的情绪象啤酒的泡沫,在他的心间不停地翻腾着。

    “星蕊!”他呼着,仿若是做梦般。却更象是喃喃自语。

    韩星蕊仿若是为了回应他的呼声,欠了欠身子,抬头回视了他一下,尔后淡淡地笑:“这花真美!”

    他想:“人比花娇,你更美!”

    但是,他没有说出口,只是轻轻地舔了舔嘴唇,象一个讥渴了的小狗。表达爱意原本无可厚非,可是一想到自己比对方大了有那么一大截子,那些情意绵绵的爱语就难以从他的嘴里出口。他一直觉得,在星蕊的面前与其说是她的丈夫,不如说更象一个长者。

    其实不过是他的心态老旧罢了。按照真正的年纪,他的年纪也不过只大了十来岁罢了,但在心理年纪上,他就是认为他要长她好几十岁。也许可怕的不是年岁的差异,而是心理的差异罢?他轻轻地在心里叹了叹气,感觉就象三月中的那缕夕阳,让他感到是那般虚无与无力?

    “你真的狠小心来对我们的女儿?”星蕊浇完花,伫在他的跟前,笑意盎然道:“我还不知你那点心思么?做父亲的,总舍不得将自个的苗子轻意奉人!是不是想考验那小子一下下?”

    “你怎么会这么想呢?”他轻轻道:“我从来有说话不算话过?还是你认为我的话根本就没有点份量?引不起足够的重视?”

    虽然言语轻缓,却让韩星蕊感觉着一种莫名的压抑。她说什么了?不过是夫妻间正常的谈话,用得着这样给她上纲上线的?

    “我也没说什么?不过是觉得这样逼急了,对雨欣的身体不好。我们不也都年轻过么?也都是从那个年岁过来的。父母从来都没有赢过孩子的,与其这般让孩子难过,影响恢复健康,不如放宽容一些。任其顺其自然发展还好些,----”

    “这些年我就听从你的顺其自然,结果呢?雨欣那样躺在医院里,----结果怎样?我们差点失去了雨欣,她可是我俩唯独的孩子呀!”

    他不由地提高了声音,吼咙里象是有什么在开始燃烧,仿若是汽车里的油,一点就着。他不想这样说话的。他想温柔的,轻轻地,搂着星蕊谈论他俩的女儿。谈论生活,畅想生活。可是,一出口,他的话却象是在放炸雷。连他自个都不想饶恕自己。他看着星蕊望着她的表情:惊谔,不解,还有一点淡淡的伤感与无奈,他就恨不得往墙上去撞。就象前不久看的哈里波特里的那个名叫多比的精灵。

    他就象一个行至悬崖的孩子,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星蕊却拉起了他的手,望着他淡淡的笑说:“我理解你的那份良苦用心!这些年的日子可不是白过的,你用得着这么急么?瞧,你一脸的汗,真象个孩子!”

    一句“孩子”,让他感动得真想跪了下去,深吻她的脚趾。但是,他没有。他是男人,男人不能轻意下跪!

    他只是点了点头,说:“今晚准备好吃什么了吗?我去做。”

    “嗯,我想吃‘相思鱼’,雨欣喜欢喝雪莲煲排骨汤。这孩子身子弱,得多补补。”星蕊轻答,一缕柔情毫不保留的射向他。

    他一颤,仿若触电般,头不由地点了点,道:“尊命,夫人!”

    韩星蕊愣了一下,尔后意味深长地痴笑:“终于开窍了哦!”

    张渊却回头冲着她一乐,道:“其实我也不真那样逼女儿,有时候总想想,自个在那孩子心中到底有啥份量?看到她如此愁眉不展,我比自个还疼!!当然,若对方没有一点点的悔意,还是行不通的!这点,你得和我保持立场!”

    “这个自然!”

    韩星蕊冲了过去,从后面猛地抱住他的腰答。他还没有来得及挣扎,整个身子就在星蕊的怀里动弹不得了。

    心脏的流速是多少?象是在开车?还是在开飞机?还是在游乐场里玩崩极?不行,他整个的心脏都快跳到他的吼尖了。

    “放手,女儿都看到了呢?”他无力的说,却一点都没有想推开星蕊的意思,却将手反抱着星蕊,紧紧的,就象两根藤交缠在一起。

    “我们都是夫妻,怕什么呢?何况雨欣已经不是孩子了!你知道不?我有多想这样抱着你?有多想?----”

    星蕊喃喃低语,脑里不由地浮现着徐强子那强有力的背影。说不出为什么,她竟有着一股想流泪的冲动!

    是的,她那样渴望的一个背影,实则是对婚姻,对与张渊经年的生活的一种背离和呐喊?她不想就这样淡淡的让心在岁月里老去,然后再化为烟化为水化为尘土!她不想的!她要爱,让全身心的细胞都要爱,都要幸福,都要兴奋,都要有力的去冲刺!!

    原本以为,张渊不懂的,给不了她的,----

    可是,她错了!那是一颗多么丰富而富饶的灵魂呀?他的眼火热的象炉子里跳动的焰火,眼神温暖的可以融化高山上的冰雪,-----啊,多么美好的发现呀!她差点因此而错过了这样一座富饶的“乐园”!

    她又想起了徐强子的背影,在灯光里踟躅的背影。此刻想起,就象想起快要西下的太阳,虽然美丽,却不免冰冷而凄凉。

    实事上也是如此。此时此刻的徐强子,正背对着陶郁,手里燃着一只香烟,正临窗而眺。他的眼里有一丝哀思,仿若微风中细细的寒意。经过这一连串的事件之后,他与陶郁那几十年的夫妻情似乎正在接近一个句号。只是,他不愿意这样去承认,也不想去承认。倘若承认了,亦承认了这几十年的失败?他难以去接受这样的失败!只是,让他再如从前般地与陶郁无所事事的相处,他是做不到的。

    他脑里总是不间断地浮现出陶郁持刀刺向儿子,刺向雨欣的那一时刻。他想忘却,也想不计较,甚至装作从未发生。可是,他做不到。他一闭上眼,那一幕就会深刻而鲜活的映入他的脑子。可是,他如何开口呢?他又开不了口,这样的夫妻,这样的年岁。“离婚”这样的两个字实在是有点太过残忍,更让人不可思议地觉得悲凄。

    而他唯独能坐的就是沉默!象死人一般地沉默下去!!这是他作的一种牺牲?亦是一种选择?他不得而知,他只知道之前所认知的那个陶郁在他的记忆里不存在了,完全的毁灭了。就象春天被不经意的雷声而毁灭!

    陶郁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在医院的时候,她天真的以为:一切不过是一场梦,梦完了,醒了,一切又回到起点了。

    徐强子对她们呵护与珍爱,让她觉得自己所担忧的一切根本就是桤人忧天。她错怪了徐强子,错怪了这个与她相伴了几十年的丈夫。可是,一想到那些为他心碎失狂的事件,她就无法原谅自己,也无法原谅徐强子。若非不是他的精神出轨,何以今天这样凄惨的事件?尽管有惊无险,可是差点出了人命的事实却让她难以想象。午夜梦回,一想到自己竟然用刀刺向儿子的心脏,她就感到不寒而栗。

    她是有罪的!在这点上,她是一辈子都难以去洗刷的污点。

    然,真正让她忧心的何止是这些污点。

    出院之后,她才明白,有些东西比那些污点还让她难以承受与喘息。子郁总是对她闪闪躲躲,更不会象从前那样和她有说有笑。尽管嘴里叫着妈妈,可是她是清楚的,那声妈妈不过是象呼叫同事或是陌人一样的生硬与冰冷。徐强子沉默了,象一巨难以破解的石膏。

    原本不算太大的卧房,让她觉得与他仿若相距了几千几万里。难怪人说,可怕的不是空间的距离,怕的是即便是相距咫尺,却仍走不进对方的视野。

    她进入不了子郁的视野!进入不了徐强子的视野!

    方寸之间,她竟然感觉不到人的气息!

    她该走进牢房的!虽然牢房很冷,但至少她赢得的尊敬与怜悯!

    她想起了儿子不冷不热的一句话:“我以为你真的是精神失常了呢?倘若真是失常了,但至少我清楚那个失常的你进行了怎样的挣扎与努力!可是,你竟可以在如此清晰的情况下,正常的情况下用那把刀刺向我的心脏,妈妈_38605.html,这样的妈妈还是我的妈妈吗?我还能够觉得她的怀抱最温暖与安全吗?妈妈,请给我一个答安!给我一条出路!!”

    原来,她中 文首发的清醒,她的正常让儿子这样的痛苦?!

    是的,是妈妈不好!一个持刀杀自己儿子的母亲还算得上是母亲么?

    还有雨欣?

    她凭什么要挨她的那一刀?只因为她是韩星蕊的女儿?只因为她同样漂亮的母亲让她的丈夫无可救药的迷恋上了?只因为她要执意去爱她的儿子?

    不,都不是!

    她是在报复!报复自己,报复星蕊!她要让韩星蕊尝尝失去至爱生不如死的滋味!她所尝过的痛,她要让她尝千倍万倍!

    天啦,她还是陶郁么?她还是那个善良的陶郁么?是什么让她迷失了本性?是什么让她禽兽不如?是什么让她的心变得如此的歹毒,无可救药?

    是爱?

    不,是恨!!

    她恨!恨徐强子!恨韩星蕊!恨张雨欣!恨徐子郁!

    她恨所有的人!包括她自己!

    倘若她能有半点勇气,她就会立马地撞向南墙,了此残生。可是,她没有勇气!非但没有勇气,而且相当地怕死!难怪人家说,怕死的人一般都会成为汉奸!古往今来,那些叛国卖荣的家伙个个都是鼠胆熊威。

    她一直望着徐强子,象望着一座大山。她曾前也喜欢这样望着他,看着他的背影她就觉得很欣慰。只是,如今的她看到的却是一种沉重和疲惫!她让丈夫跟儿子都疲惫了?她怎会走到这一步?怎会呢?她忧伤的调了调目光,将所有的思绪集中到了那张放大的结婚照上。那是她与徐强子结婚二十年的纪念日去补照的。之前的婚礼太过寒酸,简直不成婚礼。为了这一点,徐强子总觉得是一种不小的遗憾。于是,在二十年的结婚纪念日里,他牵起了她的手走向了婚纱摄像楼,学起年轻人的模样,拍起了婚纱照。

    照片中的她幸福的倚在丈夫的身旁,羞涩得就象个初婚的新嫁娘。这样的婚姻,这样的爱情,她如何就那么不自信了?就那样的颠三倒四起来?蠢呀,女人的悲剧往往是自个酿造成的。

    性格决定命运!性格选择生活!

    之前的三十来年,虽说不是惊天动地,至少算得上是和风细雨。这些年,徐强子一直在商场里一路狂奔,而她就在后方坚守着这个家。对外面的风言风语硬是充耳不闻,真的做到两耳只闻家中事,一心只做圣贤妇。好笑的是,她越是这样,徐强子反倒越是没什么口舌是非,花边新闻。如此的男人,她还有何不知足?一个韩星蕊就让她方寸大乱,以至迷了心性,犯下了如此不可饶恕的罪劣。

    她轻轻地走了过去,叫:“强子,该吃晚饭了!”

    “嗯”

    徐强子转过身来,抬眼猫了她一下,就直奔饭厅。这时,子郁已经端坐在饭桌前,正望着她们的卧室张望。

    “爸,妈,今晚的菜还真丰富!”

    徐子郁主动挑起话题:“都是爸爸妈妈爱吃的菜!”

    “那你爱吃什么?”陶郁笑了笑,问:“告诉妈妈,妈妈吩咐阿姨去做。”

    “我倒没什么特别的喜好!在国外,不是牛排就是蛋糕。好象国产的菜色倒全部给忘了,-----”顿了顿,他低头道:“我对吃倒没有特别的讲究,只要合味,什么都吃!妈妈是知道的呀!”

    “对,这点你倒象我!我的胃就是粗,天生的农民味口,只要能吃饱饭,就相当的满足。”

    这样一答一问,一问一答的,好象很热闹,实事上明眼人一看就觉得相当的不调和。徐强子自始自终就没有插过一句话,只是闷着头喝着排骨汤。不时的夹些青菜放在碗里再慢慢地嚼。他其实也象子郁一样,喜欢牛扒的。之前为了迎合陶郁,现在反倒放开口胃地吃了起来。

    “不要吃太多的肉,脂肪高。”陶郁阻止道:“上了年纪,就得懂保养自己!”

    伸出的筷子被迫地收了回来,他怏怏道:“保养的再好也没啥用!----”后面的那句:“哪天被你一刀给结果了还不一样?”终是没有出口。

    可是却象石头一样的压在他的心上,他感觉快要透不过气来。于是放下筷子道:“你们慢吃,我吃饱了,出去透透气!”

    “透透气?是我让你透不过气来吗?是我吧?我在这里,所以你才需要去外面透气?”陶郁丝毫不给他留有余地,言词透着阴森。徐强子感觉就象是冷不防地被人从后面捅了一刀似的,背心直冒冷汗。

    “妈妈,吃完饭出去散步正常呀,有益健康!你何苦这样呢?”子郁轻声埋怨。陶郁明显的感觉到来自儿子心底深处的反抗与厌恶。儿子现在正用极大的忍耐来忍受着她这个母亲的无理取闹?可是,她不领情。她陶郁还没有到需要让人怜悯施舍的地步。于是,她将筷子一扔,蹭地从椅子上立了起来道:“这饭没办法吃了!要散就早点散吧,反正这样也没法过下去了。”

    煮饭阿姨吓得花容失色,立刻象小老鼠般地往厨房里移。恰巧被陶郁给看到了,她一声喝令:“你跑什么?怕被我吃了还是煮了?”

    “不是的,不是你想象的!”

    “不是我想象的?那我是怎样想象的?你说,你说呀?-----”她叉着腰,指着阿姨道:“你们一个个当我是刽子手,个个象躲瘟神一样的躲着我!明明怕我,恨我,却还要装出一副大圣人的样子怜悯我,施舍我!你以为你是什么?你不过是我花钱雇来的煮饭婆,值得如此这样大惊小怪么?”

    一阵发作。客厅顿时静了下来,徐强子迈出去的步子终于收了回来,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狠命地抽着烟。子郁静静地望着母亲,仿佛要说些什么,但终还是什么也没有说,低下了头看起了报纸。

    这一切都看在陶郁眼里,她的自尊被狠狠的戳伤了。她情愿被徐强子和子郁狠狠地骂上几句,或是打几下也好过他们这样对她的无视与不屑。

    一个有心想挑起战争的人,最恨的不是对手的强大,而是怕无人应战!

    此时的陶郁正是这样的一种状况。实事上,一家子有些话吵一下,闹一下,反而助于彼此心结的打开。然,这样的情况并没有在她预期中上演,她一个人独唱独闹,毫无一点观赏可言,更谈不上赏心悦目。不过是跳梁小丑自编自导的闹剧!她恨不能一下扒个地洞钻了下去,或是突然的天崩地裂,所有的一切均化为灰烬,虚无。

    当活着已经不再是一种快乐与期盼的时候,生命的价值与意义就已荡然无存。

    她哀伤地望了一眼面前的两父子,默然地退进了屋子。

    眼泪的价值是排解心中的苦闷,以助生理的通畅与欢快!而此刻的她,再也滴不出半点泪来,心就象枯竭的河流。只有满目的苍痍和赤条条的疼痛!!

    她作了一个非常的决定!之于她而言,这个决定比要她的命还要让她难以去面对。可是,她仍就决定了。

    当这个念头清晰闪现在脑里的时候,她的心感觉就象三月的阳光,明媚而灿烂,仿若生命的河流又开始了新的循环。

    是的,有些时候,人必须清楚地去认识!去自省,去思考!若缺乏了这一切,活着的过程就将是时间的消怠与浪掷。她没有很深的理论,只是一个颇识了几个字的女人。长久以来,她生活的重心就是儿子丈夫,她的人生价值就是让这两个与她生命攸关的男人舒服而畅心。她从未去想过要怎样地让自己舒畅而畅心,幸许是想过的,也不过是一闪而过。

    凭生第一次想着要被人去爱的,争取爱,捍卫爱的举动,却让她输得如此地惨!

    她错了么?

    捍卫爱情有错么?

    没错!

    可是她错了,她所采取的方法与争取得到被爱的方法与途径是错的!错得面目全非,错得颠三倒四,错得青红不分!她是错了!即然是错,她就得去认?她能认么?她敢于认么?

    承认错误是需要勇气的!一如承认自己爱上某个人的时候,也一定需要非凡的勇气与智慧!几十年与徐强子的朝夕相处,他身上的那种才智和做人的尺寸早已如细雨般地渗进了她的肌体里,虽不能领略七八分,但略知一二还是不成问题。

    做人要懂得适可而止!

    这是徐强子常常念叨的一句话,虽然她不能尽知其间的精髓,但仅凭字面的猜测也该有一两分猜得出。

    她做得是过了!

    当某些言行已然超出了是非的标准,那定是大大地过了!

    有的“过”是往优的方面发展,那正是“优”的浅山露水这初始形态,有的“过”,则是恶的初始。

    她何止的是恶,她已经有罪了!如此这般,何为不是过呢?

    她在心里细细的反复琢磨着,算是为自个理清了一点点眉目出来。她太希望被认可了,以致于适得其反。

    细水长流,说得也许并不是一般的道理,其间必有很深的哲理寓义!

    做人亦要细水长流!方得善始善终!

    她想到了韩星蕊,那样的一个女人,漂亮,美丽,高雅而庄重!却仍就是不争不抢,从从容容。她何以在她的面前如此的失去立场?也正是那样的从容瓦解了她自尊的最后防线?一个不争不抢的人,竟可以轻而意举的俘虏强子的心,能让她不惊惶失措么?

    强子的呓语正象韩星蕊的美丽一样,让她彻底芳寸大乱,以至一步走错,步步错!

    或许女人的错都只是因为要留住男人?

    谈到这一点,似乎这样的错也变得可以原谅了?

    一个痴情的女子,举剑刺向变心的爱郎的胸口的时候,就已经注定,她的心将永远背上一个永远抹不去的十字架。这样的爱,带有太多的血腥和悲情!

    正常的人一定骂那女人不正常,孰知真正正常的心又何以能感受如此强烈到毁灭的爱情?正常从来就是平凡,而非凡的举止从来都源于不正常?只是,怕这样非正常的举止,不是哪个人都敢享受与释怀罢?

    《易经》崇尚的是和谐!中国人一直奉中庸为经典的处世之道!只是,在爱情的世界里,和谐、中庸,谈何容易?

    你可以控制战争,控制空间的领域,甚至控制整个的地球!可是,谁敢说他(她)能控制思想?控制情感?控制人的欲求?

    不,谁都不能?

    她一直认为她能够这么默默地与徐强子走到老,走到春凋树落,走进彼此的墓穴,然后再安然地化为泥尘。

    可是,她却不愿意了!不愿意就这么无视自己在对方心中的位置!这是爱情中最起码该得到的尊重!从前,她不敢去探求,没有勇气去探求!可是,并不表示她没有这个愿望?她是有的,只是象老鼠的尾巴小心翼翼地藏在了生命的暗流之处。

    因此,她又觉得委屈了!!

    被徐强子和子郁如此这般蔬远而感到万般地委屈!

    她也是人呢!她要求被呵护,被珍重,被重视,这有错么?有么?若不是被徐强子这样的无情搁置,她又怎会采取如此极端的手段?

    眼泪忽然如洪水般将她淹没!

    她抬眼瞅了瞅客厅!徐强子早不在客厅了,出门透气了吧?有她这样的一个“炸弹”,的确需要出去透透气!她又为徐强子的沉默心疼了!

    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不知明镜里,何处得秋霜!!

    学到老,活到老!上了这把年纪,还学了会少女来个打翻醋缸,还真是别有一番心酸啦!她摸着泪,心淅淅沥沥地,象绵绵不断的秋雨。

    徐子郁好不到哪里去,自从雨欣的爸爸对他下了逐客令之后,至今他再也没有见过雨欣。一日不见如三秋,他的心早八百年就飞到了雨欣身旁,可是人却只能独坐于客厅,翻着不知何年何月的报纸,以打发闲愁。

    良宵谁与共?赖以窗间梦。可赖梦醒时,一翻新别离!

    只有梦回深处,才与爱人相共!这般愁苦,若非亲自体验,自难领会其中的深悲愁痛!然,如此黄昏,夕阳斜照,却也只能一个人独自惆怅,回忆,深盼,相思,----

    “雨欣呀!你可知,没有你的时间,夕阳都变得没有了诗意了!”

    其实雨欣也好不到哪里去。她那个老同学左一个右一个电话地打进来,她都放任自由,一律没有接。她的心思再也装不下第二个男人,脑里,心里,眼里,呼吸里,装的全是那三个字:徐子郁!徐子郁!徐子郁!

    晚饭过去好久,太阳的最后那缕余辉也被云层覆盖,而她的坐姿却依旧是刚开始的模样。半闭闭合的《飘》无关痛痒地摆在膝盖前,两眼无神而又忧思地注视着窗外,仿若在等某一个人,又仿若是在怀想,深思!

    留征辔,送离杯。羞泪下,燃青梅。低声问道几时回。-----相思成病底情怀?和烦恼,寻个便,送将来。

    这是贺方回笔下的女子,此时她觉得她就是那样的一个女子。正坐在窗前,遥望着天际,等着远征而归的爱人。

    突然,电话铃响了。她本能地拿了起来,“喂”还没有出口,电话里就传来了子郁的声音:“雨欣,往楼下看。我就在你家楼下。”

    雨欣一个箭步就窜到窗前,却不知由于身姿一直没有换过,腿脚早已酸麻。结果一个筋头竟摔了出去,连带着拖翻了椅子,旁边的小茶几。

    叮叮当当地引得张渊与韩星蕊赶紧跑了过来:“怎么摔跤了?有没有摔倒你的伤口?”

    “没,没有,----爸爸,妈妈,不碍事的,----”雨欣急得咬牙切齿地,恨不得立马就飞到子郁的身旁。

    韩星蕊看到女儿一脸着急地往窗外看,心下定明白了几分,只是不说破,道:“那你好好的,走路小心点!”

    与张渊交换了一下眼色,又退了回去。

    至门口,张渊还不甘心地回过头看了一下雨欣,叮嘱道:“不要再给我摔了!”

    可谓是一语双音呀!用心良苦,可想而知。

    雨星赶紧爬了起来,奔进窗口,只见徐子郁正伫在梧桐边上,拿着一顶棒球帽,不停地向她挥手。

    她也向他挥着手,微笑着。泪,却无声地落下。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