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朝阳在东边的天空映照着天光云影,远山如波如浪,起伏在渺远的天际,一眼望去,一片苍茫。万千气象的朝霞纵横着绮丽的色彩,晨雾滔滔涌起,山与树与草渐渐隐没在茫茫雾气中,远山若隐若现,森林飘飘渺渺。
一条早已荒废的大道蜿蜒在高耸入云的天山脚下,路面上已经长满了各种各样的杂草,偶尔走在路上的只是一些往西疆运送货物的驼队,有时一两个月也见不到人迹。
远远的,传来了隐隐约约的车声辚辚。是的,白霜满地,有车声辚辚而来,在静谧的秋晨中刺耳。
一辆劣马拉着的大车在山路上颠簸着奔来。驾车的是一个女子。嶙峋的山路简直要把车身颠散了架。车上载着一个男子和一个七八岁大的男孩,三个人面带菜色,明显是好久没有吃过饱饭了。女子和男孩瑟缩在一床破旧的棉絮里,嘴唇冻得乌紫,面色发青,浑身颤抖。那女子不顾自己的寒冷,紧紧搂住了男孩,努力想带给男孩一些温暖。
马车驶入附近的一片林中,林中白雾迷蒙。万籁忽然俱寂。没有早起的鸟儿的鸣声。没有晨风抚叶的沙声。没有小草的低语。没有声音。驾车的女子忽地惊住,她感到了。天、地、人俱寂。
静寂无声。马蹄声,静。车轮声,静。
一切皆静。
万物静。
天地似已不再运转。
白雾涛涛翻卷,远来的雾,又回到了远方。
雾散了。女子看的很清楚-------所有的小草俱已伏下,所有的树叶树枝树干全部伸展,凌空僵直。
因为天地间骤然阴寒,比晨风浸骨,比晨露森然。
女子掠了压抑着内心冰凉的恐惧,勒马,拽缰,起身。
因为来了一个人。一个人犹如飞鸟投林、流星坠地般落在了马车前面!
如千军万马。一个人,如千军万马。原本将要灿烂的阳光忽然黯淡,原本将要停止的晨风忽然怒吼。
来人未现身,天地俱寂;来人一现身,天地俱动。风动了,萧萧落叶旋舞;草动了,如浪花翻卷;树动了,如千军环伺。女子此时的感觉是,所有的风,所有的树,所有的草,都站到了来人的战线中。自己身陷重围,孤立无援,举目无助。
她站起来,跃下马车,等待。等待什么?不知道。
来人定住。草定,树定,风定。
“谁杀了鬼王伤了鬼圣?”来人问。声音很温和。“我。”女子毫不犹豫的答道。“你?绝不可能,你没有那个本事。“来人道,声音依旧温和,平稳。“你怎么知道我没有这个本事?什么鬼王鬼圣,不堪一击!”女子冷冷地道。来人笑了,于是草也笑树也笑风也笑了。
然后来人似乎晃了一下。
女子根本来不及反应,她恍若梦中一样,又觉得对方好像动也未动过。
片刻之后,女子的左侧的鬓发忽地飞离,左臂的衣袖尽裂,左手鲜血长流!
来人看着她,又笑。
女子心中悚然大惊,知道自己和他相比,根本就不是怎样抵抗的问题,而是束手待毙而已!
来人徐徐地道:“你是我徒孙的女儿,说来也是有缘。我不杀你。但那个杀了鬼王伤了鬼圣的人,我可一定要杀!你自己走吧,车上的人留下。”女子摇摇头,不动。来人目注她片刻,点点头道:“范逸臣倒养了一个好女儿啊。你真不走也罢,人,我要杀!”。
说着,来人就动了。这一次,女子很清楚地看到了一个奇异的杀阵。
因为来人一动,他身边的树、身前的草、身后的山,就在来人举步的同时,竟有了灵性一般,排山倒海、雷霆万钧的一起走来!这走来的气势,一下就摧垮了她想要抵抗的意志!因为她自己根本就不知道要抵抗什么!抵抗草?抵抗树?抵抗山?还是抵抗那个率领着千山万树一起走来的那个人?无从着手,无处着手,老虎吃天,无从下“手”!
她的内心中已经放弃了抵抗。
来者气势磅礴、气象万千、气势逼人的走来。
女子闭目。现在,她无法抗击,只有闭目,等死。
没有奇迹。当一切走入死地的时候,奇迹就是梦想。
来者所过之处,身前的一切都被强大的杀势绞碎了。凝立的树,碎!平伏的草,碎!坚硬的石,碎!晨风碎空气碎寒意碎一切皆碎!
两人之间也不过三丈的距离罢?来者走来也不过是短短的一瞬。这一瞬间只会发生一件事,那就是女子只能硬接这无坚不摧的强悍!
如果不硬接呢?也许会有奇迹。
奇迹往往出现在最不可能的时候,出现在一切似乎不可挽回的时候。这时发生的事,我们就叫它---奇迹。
死亡的杀势扑到了女子身前,然后女子就看见那强大无匹的力量居、然像水流一样在自己身侧分开绕到了自己身后!“我说过不杀你的。”浩荡如潮的气势里,传来了来者温和的声音。话音未落,女子身后的马车被杀势撞得冲天飞起,车上的人就像断线的风筝一样飘起。
但是有一道彩虹横空出世。。
彩虹一出,天为之开。
原本阴气纵横的天空突然开朗,天地突然迎来了旭日的光芒。女子仰面看着那自背后飞起的彩虹那么绚丽地横空而出,那么灿烂地映着霞色天光,那么夺目地落向千中 文首发山万树,心中无比的感动。
那么惊心的杀势戛然而止。
停顿。停顿的,也许是时间,也许是心情,也许是必然。
一双温暖的手,揽住了女子的肩。
一股祥和的气,围住了女子的人。
一个卓然的人,坚定地站在身旁。
女子侧头看着她,感到每一根发丝都在洋溢着喜悦------以及焦虑。喜的是这个人还能站在自己身边,虑的是这个人大病初愈,已经如风中残烛!
她知道,这个世界上其实没有奇迹,只有意外而已。
来者深深深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定住。他看着面前风中脆枝一样突然从车上跃起的男子,“你是靖边王的人?”他问。男子摇摇头。“昆仑侯的人?”他又问。男子又摇头。“那么你是青帝的人?”来者自信地问。男子笑了:“我不是谁的人,我叫林柯,无名小卒而已。”来者盯着他看着,许久以后,笑了:“你不会说是你杀了鬼王伤了鬼圣吧?”林柯点点头:“是我。”
来者不再说话,就那么定定地站着。不动,不语。
但是原本已经开朗的天空渐渐聚起了乌云,一道道闪电居然出现在这秋天的季节,狂风起于四极,肃杀之气再次汹涌而来!那来者长袖一摆,如经天大鹏般飞起,挟着雷鸣电轰之势扑击过来!林柯和那女子的头发忽地后扬,齐展展地被吹起,猎猎之风掠过肌肤竟如刀割!
这时林柯动了,只动了一下。他举足,用力跺下。他身周的大地呻吟了一声,突地暴起丈高的土浪,翻卷着迎向来者!来者的气势正宏,所带的猎猎狂风再将土浪吹的倒卷,扬起漫天尘土,一时间将日光也遮蔽了。来者恍如夭矫神龙,在弥天尘土中飞腾,但他的视线被尘土所迷,杀气稍减。
尘埃落定,一切杳然。
杳然的是那女子、林柯以及马车上落下的孩子。
来人狂怒。怒不可遏、怒发冲冠、怒气冲天。
当天清晨,远处早起的农夫农妇都听到了一声声震十里的巨响。这一声巨响,甚至惊散了天上出来游玩的流云。林中所有的飞鸟都被惊起,在空中遮天蔽日地惊叫,振翅远遁;林中所有的花草树木都悚然战抖,受了莫大的惊吓。然后一道黑色的闪电在山中纵横,所过之处枝摧叶折,树皮爆裂!足足一个时辰,林中所有的生灵包括树木都屏声静气,不敢稍动,天上的云也悄悄地散了。
几天之后竟有百余株小树枯萎而死。事后十日,有人去传来巨响的地方查看了,他看见林中方圆百丈之地的树木,尽折!
尘土落下要用多长时间?落得可以看见东西要多长时间?在这这么短的时间里,林柯尽自己最大的修为,也只能飞掠四十五丈------竭尽全力、不遗余力地飞掠了四十五丈,然后他再次昏倒。女子无助地看着面前昏迷的男人和惊恐不安的孩子,赶忙拉着他们伏在草间,她觉得此时的自己不敢呼吸,不敢张目,,连自己的头发都不敢让晨风吹拂。
终于熬过去了。
那个暴怒的来者似乎没有发现自己。
一切又重归安宁。
阳光穿过稀疏的绿叶,有几点光斑落下,招摇着一丝温暖;几只蝴蝶从惊惧中复苏,正在草间翩翩起舞。还带着绿意的小草应着清风的邀请,自舞自歌;一只小鸟飞回,落在一条枝上,清脆的呢喃;一朵秋菊开放,沐着亮丽的阳光。空气中弥漫着林间特有的芳香。一切似乎都安宁而美好。
这时有人轻笑了一下。
这笑声传到女子的耳中,如雷贯耳!
她惊得跳了起来。然后她就看见了,那个一袭黑衣的来者。
来者含笑,微笑。猎人捕住了猎物时特有的微笑。
女子掩饰着自己狂跳的心,也深深深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刚才已经见过了来者的气势,他知道自己不堪一击。
但她必须要面对,所以必须要迎接。
吸一口长气,那沁人的芳香,直浸入他的心灵。
她立起,羸弱的身体穿过两棵小树,跨过几丛小花,越过几只蝴蝶,向来者走去。
来者没有杀她,只是用一只衣袖在她身上一拂就走。女子浑身如遭电击,周身一颤,萎靡着渐渐瘫倒,就像被抽去了所有筋骨一样,再也无力站起。来者温和的看着她,温和的笑道:“我说了不杀你,但没有说让你好好活着---从此你就像一滩泥一样,毫无用处,我就要让你生不如死!这就是你们背叛我的下场!”女子目中怒火熊熊,却不能发出一言,只是恨恨地盯着他。
来者有些惋惜地斜了瘫在地上的女子一眼,然后就像一片羽毛一样顺风漾起,轻飘飘的来到那倒伏在地的林柯面前,他俯身看着他,他摇摇头,仿佛很惋惜的道:“唉,你能杀了我两个徒儿,自然是本事不小,却为何偏要嫁给这么不中用的人?像狗一样被我追着,不敢吃,不敢住,这是何苦?”林柯静静地伏在地上,似乎毫无知觉。他身边的男孩却忽然跳起,小虎一般扑向来者,来者轻轻闪过,他看看小孩,脸上忽然显出一抹冷笑,手掌一扬,一道黑光“嗖!”的射出,箭一样窜入男孩的胸口,男孩脆弱的身躯被那青光击飞,远远的落入一丛树林后面。
来者不再说什么,双袖一扬,两道乌光毒蛇一样扑向林柯喉间,就在这间不容发的刹那,林柯突然惊鸿一样跃起,一道夺目的光华从手中飞出,直击来者面门。来者显然吃了一惊,弹丸一般掠起急退,林柯丝毫不让,手中光华再闪,追击来者,来者退出十丈之外,心中怒气突起,口中长啸一声,腾身飞上半空,雷霆般扑击而下,那林柯本就是拼死一击,在来者强大的杀势之下如风中折柳,猝然倒下,来者毫不留情,再也不是好整以暇的样子,长袍飞舞,转眼间那男子血肉横飞,丧命当场!
旁边目睹了这一切的女子双目欲裂,口中_38605.html呜呜的吼叫着,扭曲着身子想站起来,却有心无力,不能移动自己分毫。
来者望着地上烂泥一样的女子笑道:“怎么?想报仇是不是?告诉你,不仅你报不了仇,十年以后,你的儿子还会拜在我的门下,叫我一声师祖!哈哈,报仇?哈哈哈,让你们敢杀我的徒儿!哦,告诉你,我就是邪魔!”说着,来者仰天狂笑,接着就像黑色的大鸟一样纵身飞起,窜进天上的一片云中。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