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难兄难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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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快黑的时候,我醒过来;四周一片宁静,日光灯打开着,皎洁的光影照映的病房如同白昼。见我撑起身子坐起身,田警官打着哈欠,并伸出右手捂了嘴;进了病房,他端起搁物橱上的白瓷碗,让我说;“江驿,刚才我让小陈队长给你做了碗三鲜汤,还温着呢!我命令你给我喝了它”。伸手接下他递过来的碗,我一眼望到,汤面上浮着一层绿油油的香菜梗,闻着还有一股小磨香油的酥香。

    田警官盯着我喝下三鲜汤,与此同时,他疲倦的脸上终于露出久违了的笑容。从早晨到现在,我就没见他怎么笑过。抬高右手擦抹一下嘴角;搁手时,无意触到一摞纸上,我又挣扎着动了几下身子,紧跟着,他拿过一只枕头竖我后背;并让我舒舒服服贴上去。随后,我拿起那摞纸;床畔伫候的田警官心领神会,扭身走出病房。

    第一张纸是湖北籍的田荣写来得;我们之间,关系不好也不坏,是那种见面只是点头不说话的一种。他说;‘让我们过去的恩怨随风飘过;我们来自五湖四海;相遇是一种缘分,恩怨化作友谊,我们共同的目的,是像亲兄弟一样,携起手奔向自由’。

    第二张纸没落名,他写到;‘哲学家德谟克利特说过一句话;人生下来就是一个受罪的过程。

    对于我们改造人来说,平凡是最好的释解;但,平凡的人生亦有不平坦的事业;如逆水行舟,依然曲折不堪。战胜一次困难,征服一座高峰,我们会感到短暂快乐;而后,更要去面对新的征程。

    相信政府,相信医术,相信你自己的精神;痛苦和灾难只不过是你人生的新起点而已’。

    接下来一位小弟弟,我们两家相隔二里地,他说;‘哥,事情发生之后,我感到对你很不幸,那种惨不忍睹的一幕,使得我当时有一种揪心裂肺的疼痛;再华丽的语言也减不掉你的伤疼;让我们这种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濡沫之情,在相互祝福中天长地久吧!’。

    ……

    读着读着,我眼窝里蓄满泪水;只见眼前一黑,浑身也抖的厉害;同时,我感到心都快被揉碎了;我内心又升腾起那种下坠的感觉。

    手臂的疼和着心的痛苦,一并让我心里交瘁;很快,我又迷迷糊糊睡着了。再次醒来,天已放亮;灿烂的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间洒落进病房;昨晚睡下的姿势不曾改变;仔细想着,眼神不禁有些发呆。这时,田警官走进病房,他的脚步停在窗台下,一边伸手拉窗帘一边说;“江驿,过一会儿,我回矿上去,缺什么东西告诉我,下次来给你带过来”。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几乎把持不住自己;猛然间,仿佛有一种说不上复杂也说不上沉重的东西使得我浑身一震,我问他;“您走后,谁来换您?”。

    “曾警官”,他肯定地回答。

    曾警官是我们监区区长助理,自建掘进监区三个多月来,我们没怎么说过话,更谈不上了解。我犹豫着起了疑心。田警官似乎猜透我的心思,劝我说;“曾警官还不跟我一样照顾你;你是知道的,咱监区新成立的单位,分区事情又多,我不能不回去呀!”。

    我苦着脸说;”谁来,也没您对我这么好”。

    于是,田警官微笑着伸手在我额头上试过体温;接着,语重心长道;“你可别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安心养病,咱分区那台新买的掘进机还等你给我去开呢!”。

    几天来,正常身体的生物时钟被破坏;疼痛让我颠倒了黑夜与白昼。刚吃过早饭,护士端着托盘姗姗进入病房;她带着深蓝色口罩,面庞朦胧,抑眉微挑,饱满的前额透着聪慧。她身上皆着清一色的护士服;不过,她的工作装显得又短又瘦,娇小匀称的身子被裹在护士服内;同时,绣花镶边做工考究的紫红色连衣裙的下摆也显露了出来。护士悄然踱步病床前,她压低声音问我:“是否好点?”。

    我朝她摇了摇头,懒懒地说:“手还是疼”。

    这时,护士摘下口罩,并顺手把口罩放进口兜。我暗暗惊讶,这张脸好象有点面熟,左眉梢上生长一颗美丽且又醒目的痣。心中的疑惑得到肯定后,我端详着护士呢喃道:“是你呀!谢谢你,你就像我姐姐”。

    护士左右环顾,病房内只有我们两个人;她娇恼道:“你看我有这么老吗?”。

    我忙解释:“不是说你老,我是感谢你对我的悉心照顾”。

    “别大惊小怪的,这是我们的工作;再说,我不尽职责,服务好病人,会丢掉饭碗的”。只见她摇着头又说:“你不知道,现在是市场经济;好些个下岗职工找工作都困难”;护士的嗓音透着水灵灵的清爽。

    护士边跟我聊侃边举起针头,刺入动脉;这次,我没有感觉到针刺入肉内的疼痛。见她面带微笑,我大着胆子问:“对我,你不害怕吗?”。

    “怕你------”,护士狡黠一笑说:“你不就是------;头上又不长三头六臂”。又见她深叹一口气,艾怨道:“可怕的是当今社会”;护士对我敞开心扉,讲述她昨天休班去华联商厦碰到的一位男人,她说:“大庭广众之下,遇到这么一位没脸没皮的男人,心里有火又不敢发;我害怕他兜内藏有刀子,真要攮我一下,我可不就完了呀!。你说,这人真不要脸,我越拿眼瞪他,他越跟的紧,他还口口声声说要跟我处对象。于是,我大着胆子走到他面前,低声骂他,‘你这个臭流氓,早晚你得进监狱’——”护士讲的绘声绘色,他没去顾忌我的感受;同样,我脸上的苍白也一定透着些她望不到的羞怯。接着,她又像似一下子猜中我的心事,并噤了声。

    她的一番话让我生厌,让我实在感到无地自容;我逃避着什么似的,又一次闭上双眼。

    同时,护士顿感无趣,悻悻走出了病房。

    刚闭上眼,这时,就听到有人喊我名字:“江驿,咋样,好点不!”。

    我赶紧睁眼,身旁站立一位脸瘦长,架一副近视眼睛的青年干警。我费劲地从床上欠起身,忙说:“您来了,曾警官”。

    他皱眉又说:“脸色这么差,吃饭还行吧!”。

    “多少能吃点”,我紧着回他说。

    曾警官‘哎叹’一声,伸手扶下垂的镜架;而后,平静地说:“事情已经发生,想也没用,你就安下心来养病吧!”。

    我含泪垂首并低吟道:“我,我对不起您”。

    见我道歉,曾警官脸一板说:“你呀,让我说你什么好呢,一句对不起就算完了;你可知道,你所造成的后果有多么严重------”;曾警官噤声瞪我一眼,并悻然摔手离去。

    曾警官的话语里有意无意带出对我的不满;他是位生产助理,负责井下生产和安全。望着他摔手而走,我的心情便随之恶劣,心头也蒙上一层阴霾。

    午饭是小陈队长送进来的;一只白瓷碗内烩有炖排骨、炒肉丝、青椒炒鸡蛋;主食馒头。主食我没吃,只是勉强扒拉几口菜;吃进嘴里的菜肴如同咬腊。到了下午四点多,曾警官幽幽地走进病房,手中握着纸和笔;我抬头望他一眼,又匆忙低下头。他搁下纸笔对我说:“你要写一份经过”。

    听他说话,我脑袋欲烈,头接着大了;我不愠不火地说:“让我写检查吧!”。

    “也可以这样说”,曾警官接话道:“你认真回忆回忆,写得深刻一些,明天我带走”。

    事情经过在我脑海翻江倒海的滚动着,可没有太多东西留下来;我皱眉头说:“出事以后的事情,我差不多记不起来了,没法写”。

    “是不是不想写?”;曾警官面带温怒道。

    我坚持说:“是记不起来了”。

    他又说:“一定得写,我告诉你”。曾警官断断续续讲,我躺在病床上听。“江驿,你可记好了,出事时间五月十五号中午十一点钟”;他叮嘱我说。

    于是,我脑子里印记下五月十五号这个灰色的日子。

    他又说:“你的左手臂是被掘进机挤压伤的;当时------”。

    我的思绪跟随着曾警官的话语在展开;就像黑暗冲破黎明一样;原本模糊的某些东西,也清晰可见。整整一晚上,我都在写检查,按照曾警官提示的思路,我首先写下事情经过:

    ‘五月十五号中午,大约十一点半,我和维修工刘某某共同检修掘进机;当时,他正在处理左升降油缸漏油;鼓捣了大约一个钟头,最后,他骂骂咧咧回到我面前说:“它妈的,活儿没发干了,不换了”。

    写到此,我止了笔并暗自偷窥一笑,对他,我自根自底。[本人声明:无歧视地域观念、思想和行为]刘某某是河南人,平日的玩笑中,我们之间有一个专为河南人所编造的故事,内容如下:

    “你知道董存瑞怎么死的吗?”。

    围观一旁的人搭讪道:“这谁不知道呀,连小学生都知道,举炸药包炸死的呗!”。

    最先讲话的摇头说:“错,大错,特错”。

    “那你说是咋死的”;这时,就有人沉不住气问道。

    开头说话的朝前一探身子神神秘秘讲道:“你想呀,跟董存瑞一块上去的不是还有他班长吗;班长可是河南人。当时,找顶炸药包的东西找不到;情急中,班长下命令:‘董战士WWW.soudu.org,你先顶着炸药包,俺去寻根木棍来’。班长出去找了个遍,任何东西也没找到;踅身回来,他见董存瑞木头似的双手托着炸药包。战场上,时间可不等人呀,班长做贼一样点燃了导火索------”。

    围听的人咋嘴咂舌,噢着说:“董存瑞原来是让河南人给**的呀!”。

    我‘嗤’地嘲哧一声,接着提笔写道:我怕修不好油缸影响下个班的工作;我愤愤的对他说:“让我来修”。十多分钟时间,我修好了漏油之处,退后两步,站到铲板前;我喊着刘某某的名字让他开机器。我对自己所干的活儿没底;所以,让他打开机器,我从旁观察油缸是否还漏油。结果,他打开机器的同时,一只脚踏上了右耙爪的手柄开关。我的双脚当时站在水坑内,随着耙爪倒旋转,我整个身体也失去重心,向前倾斜;于是,左手**耙爪的缝隙间。接下来,我下意识地‘啊’了一声,便晕厥过去。

    我知道,我严重违反了操作规程,视规程无睹,把领导的话当作耳旁风。各位领导,假如我能够遵守‘三大规程’,开机之前,退离到安全地方,等停机后再去观察左油缸是否漏油的话;那么,结果也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我身为一名老司机,驾驶近两年的掘进机,本应老老实实听领导的话,严格遵守操作规程;可我又是怎样去做的呢?刨根寻源,从思想上,我放松改造忽视安全wWw.。一个人如果从思想上麻痹大意了;那么,他在改造的道路上肯定会出问题。正如我现在一样,用自己的鲜血和泪水铸就一场重大违章责任事故;到头来,害人害己悔恨终生。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