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 大义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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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下晚,我大伯正在营房休息,卫兵们吆喝着推进一个人来,禀报说:“报告司令,今日在山下巡查,发现这人探头探脑,我们抓到他后,一直吵着要见你,请司令处置。”

    大伯抬头一看,那人看起来竟然有些面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打量了一会后问:“你是什么人,怎么这样大胆,竟敢闯我营区。”

    “哦,你就是早占鳌早司令吧,我冒死前来,正是为了找你。”那人直视着大伯说,并无半点畏惧。

    “找我?”一听这话,大伯反而懵懂起来。“你到底是什么人,找我做什么?”

    “我原本是隆昌商号腾冲典当行的伙计唐铁,曾随老板张孝南在你家府上见过你。”那人回答说,扭了扭被捆绑的身体。

    “唐铁?”大伯记起来了,赶紧站起来,示意卫兵松绑。卫兵会意,急忙给唐铁解去绳索,泡了茶来,然后退出门外。

    “这一带到处是土匪,兄弟冒了恁大的风险,大老远跑来找我,有什么要紧事情。”大伯语气缓和地问。

    唐铁显然是累极了,大口地喝了些茶水,放下杯子说:“典当行倒闭后,张孝南去了保山,我就一直住在你家,替占蕊大姐她们做些事情,有时也去县医院替李桂嫂子她们做些粗活。这些天嫂子临产,大夫说胎位不正,恐怕要难产,你母亲又病得厉害,,就盼着最后见你一面。大家都在着急,盼着你回去一趟,我就领了这份差使来了。”

    “哦,是这样。”大伯呢喃自语。片刻之后,忽然沉下脸来说:“那你们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唐铁回答说:“你们又不是一个人两个人,那么多人要吃要喝要穿,好多人的亲人都在外面,大家都是爹娘生养,不可能一点联系都没有,消息的渠道自然很多,虽然不知道确切位置,但是大体方位是大家都知道的。”

    听得这话,大伯心头一紧,站起身来,逼视着唐铁说:“唐铁,你胆子也太大了,竟敢假借家事,跑到这里来哄骗我。”然后朝外面喊:“来人。绑了!”

    卫兵们立即冲进来,挟住唐铁就要捆绑。

    唐铁并不慌张,直视着大伯说:“司令不要急,我孤身一人冒死来到这里,也只为报答你家的恩情,等我把话说完了,把任务完成了,但凭司令处置,唐铁决无怨言。”

    大伯将信将疑地问:“我凭什么相信你,莫不是共党派你来骗我出去,好将我们一网打尽?”他所想的是:唐铁本是张孝南的店伙计,张孝南是共党的骨干分子,唐铁应当也是那边的人,这段时间消息阻隔,家里的事情一概不知,恐怕是共党设计的圈套也未可知。

    “司令多虑了。”唐铁不卑不亢,“我晓得你不会相信我,但我这里有一样东西你是肯定相信的。”

    大伯挥挥手,卫兵们退了出去。

    唐铁从贴身的衣兜里掏出烟盒,从卷烟纸里抽出一张折叠的小纸条递给大伯说:“这是你父亲的亲笔,你自己看看,就该相信了。”

    大伯接过纸条,打开来,只见上面写着:“占鳌吾儿:母病危,妻临产,家事乱,切盼速归。早发义,×年×月×日”。果然是我爷爷的亲笔。在昆明读书和当兵的时候,大伯收到最多的便是我爷爷的劝勉信,那些笔迹,哪怕是一些细节,他是再熟悉不过。

    “如此,错怪兄弟了。”大伯揣好纸条,招呼唐铁坐下,说:“如今时势不利,我们这些人如同惊弓之鸟,也许稍有疏忽就会死无葬身之地,凡事不得不小心谨慎。”

    “应该如此。”唐铁回应,“只是家中事情确实紧急,你母亲已经几日水米不进,嫂子昨天也已经住进医院里,去与不去还请司令尽快决断。”

    “别再叫我什么司令,就叫大哥吧。”大伯说,“这样吧,你一路十分辛苦劳累,先去吃饭,休息一晚,明早我们一起动身。”然后朝着外边喊了卫兵进来,带唐铁去吃饭。

    “大哥尽管放心,我以前是马帮里的伙计,长期在外面跑走,连续十天半月行走也不有问题,这点劳累没事。”唐铁站起来说,“我是今晚一定要回去的,免得耽搁了,让家里担心。何况家里人手太少,多个人多份力。司令如果能去,最好和我一起走,如果实在去不了,就请给我一个音信带回去。”

    “好!”大伯有些感动了,“那就今晚动身,你先去吃饭,我安排一下事情,完了就走。”

    大伯把几个心腹头目叫拢来做了安排,带着到营房内外转了转,对各处要点做了交代。特别叮嘱大家严守机密,不准透露他外出的消息。

    待到天擦黑,大伯换了便装,牵了马,和唐铁悄然离开营房,快速朝腾冲城奔去。

    急行了一夜,天蒙蒙亮的时候,大伯和唐铁已经到家了。

    开门的是张大仁。见着我大伯,高兴地说:“哦,大侄子,你总算回来了,一家人都在望着呢。”

    “我母亲呢?”大伯急切地问。

    “你母亲在屋里,赶快进去,她正念着你呢,这些天水米不进,恐怕是就等见这一面了。”

    进得屋里,只见我奶奶躺在床上,爷爷坐在床前,正跟她轻声说着什么。奶奶银发凌乱,一脸憔悴,眼睛半睁半闭。她已经十分虚弱了。

    “爹!妈!”一见这情景,大伯心头一酸,趋前几步,跪伏在床前。

    “小子!轻些!”爷爷偏头看了我大伯一眼,小声说。还待想说什么,但看看我奶奶,又忍住了。

    “是占鳌回来了吧?”奶奶突然睁开眼睛,撑持着要坐起来。

    爷爷赶忙扶住她说:“是那小子回来了,在你跟前呢,你躺着,不要乱动。”

    “来了就好,总算接着这口气。”奶奶有气无力地说。

    “我妈不要乱说,你不有事,很快就会好起来。”大伯有些紧张,说话的声音都在打颤。

    “我自己有多长的命自己清楚,是到头了,只是你这个冤孽还牵绊着,我走不落。”奶奶忽地挣扎着坐起来,大伯赶紧起身扶住。奶奶深陷的两眼发出光来,盯着大伯说:“小子,我就是要等着告诉你这句话,我们家祖上就一直安边平乱,从古以来忠心报国,没有出过乱臣贼子。你记好,如果你不赶快归顺过来,照旧做土匪流寇危害百姓,到阴曹地府我也不认你!”

    “妈,我不是土匪流寇,当兵各为其主,我们只是暂时不利。”大伯嗫嚅着说。他自己也感觉到了心头的无奈。

    “你还嘴犟!不是土匪你约着一帮子人跑进深山老林做什么?全国都解放了,大家都在盘算新生活,你不见世道太平?你是聋子还是瞎子!”奶奶火气上炙,用尽力气甩开大伯的搀扶,枯瘦的手指指着大伯的脑门,大口地喘着粗气,噎得说不出话来。

    爷爷也有些怒了,挥手给了大伯一个劈头,一边赶紧扶住奶奶,让她慢慢躺下,一边怒声骂道:“你这不孝的小子!你就不能让你妈安心些!你自己倒也算了,还拖带出去那一帮弟兄,哪个不是爹娘生父母养,让多少人家替你背骂名。”

    “爹,这些我也知道,但真是迫不得已,现在已经进退两难了。”大伯苦恼地摇着头。这也是他这段时间一直在想的事情。既然已经进山落草,就是与新的政府为敌,虽然还没有干多少坏事,名声是已经在外了,共产党还能够放过他们?

    “知道就好,我们宁愿你回来坐牢,也不准你在外为匪……”

    这个时候,家里又来了几个客人。张大仁招呼他们在走廊上坐了,让唐铁陪着,自己进到房间里,附在爷爷耳边悄声说话。

    听见说有客人来,大伯心头一惊,知道来者不善,呼地掏枪站起来说:“我就知道,你们要算计我!”说着就要往外冲。

    “你敢!”爷爷一把抓住我大伯说,“也不看看头势,你都到什么地步了,还想胡来?”

    “大侄子,家里不是你的战场,也不必恁紧张,把态度放好,先去见见客人再说。”张大仁赶紧劝解。

    大伯犹疑了一下,把枪揣好,大步走出来,一副豁出去了的样子。然而眼前的客人却让他深感意外。客人只有两个,都是便装,稳稳地坐着,并不是他想象的全副武装的样子。

    见我大伯出来,唐铁急忙站起来招呼,对客人们说:“这位就是原来的腾冲保安营营长早占鳌。”

    “知道,知道。是我们民族抗战的英雄。”一个客人站起来,笑着说,一边朝大伯伸出手来。大伯犹疑了一下,看看客人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只好有些勉强地伸出手去。

    另一个客人也站起来,摘掉毡帽微笑着点头说:“也是解放前腾梁边区很好的军人,在维护地方社会治安方面做出了重要的贡献。而且我们还是好朋友!”

    大伯一看,差点晕过去,这人正是张孝南。

    大伯的紧张缓和了些,但仍旧寒着脸问:“请问这位客人是什么人?”

    “这位是……”唐铁正要介绍,与大伯握手的客人摆摆手说:“还是自我介绍吧,反正在早兄弟面前也不必隐瞒。我是边纵三十六团政治处腾冲地方工作队队长周一民,这位是你的好朋友张孝南,现在是腾冲临时人民解放委员会副主任”。又指着唐铁说,“这位你已经认识了,是中共腾冲县工委副书记唐铁。”

    这一瞬间,大伯觉着受了唐铁的蒙骗,用恼怒的眼光瞪了唐铁一眼说:“我早该知道,这是一个预谋。”

    “也不全是。”唐铁笑着说,招呼大家坐下,“我带去的信息都是真的,如果在你的山寨里,我说自己是中共腾冲县工委的,还能活着回来?”

    大伯苦笑一下,无可奈何地说:“小庙来了大菩萨,真是蓬荜生辉哪。直说吧,你们想做什么?”

    唐铁说:“请早兄弟不要见怪,这主意是你母亲提出来的,她老人家一心要你做个堂堂正正的人,我们只是顺便利用一下。”

    张孝南接着说:“我们相处有日,我知道,你是正规军出身,根本不愿意与土匪为伍,更不愿意做危害人民和社会的事情,出走只是迫不得已。所以我们才设计了这个大胆的行动。”

    “对!”周一民接着说,“我们就是希望你审时度势,能以大局为重,以自己和全家的名声为重,带着你的弟兄们回到人民这边,和大家一起建设新的太平社会。”

    “哦,有个喜讯还要告诉你,”唐铁补充说,“就在刚才,你的儿子已经在医院里顺利出生了,母子平安,等着你起名字呢。”

    “唉!”大伯长叹一声,“都到了这步田地,我也无话可说。但是弟兄们是我一手带出去的,我得跟他们商量一下。”

    “可以!”周一民干脆地说,“相信你一定会权衡利弊,回到人民这边,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

    “还有就是我那个大哥张敬南,也请早大哥得便时做做工作,尽最大可能把他拉到这边来。”张孝南补充说,“我们两家是世交,你的话他也许会考虑。”

    “我试试看,但是可能性不大。”大伯说。

    “好,就这样,我们等着你的好消息。”周一民重重地握了握大伯的手,告辞离去。

    “大侄儿,你能过来,也算是归了正道,让那些弟兄们有个活路,功德不小。”张大仁有些激动地对我大伯说,“你看孝南两兄弟,竟然走在相反的道上,敬南那小子不成器,有空你要劝说劝说。我老了,怕是见不着了!”

    “大伯放心,我一定找机会。”我大伯答应着,其实他心里知道,张敬南是铁了心的,要想说服他,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大伯回到营地已是第三天黄昏。刚进营寨,就觉着气氛不对,待要喊卫兵时,十数个黑洞洞的枪口已经对准了他。其中一个人走过来,拿走了大伯随身的手枪。

    大伯看清楚了,那人是张敬南的卫队长成南。

    “你们要干什么?”大伯怒声问。

    “请早司令不要激动。”成南冷冷地说,“早司令几日不见,总司令非常着急,特命我们在此等候消息,现在既然回来了,就请到总司令部面呈情由,我们也好交差。”

    “我不去怎样?”大伯粗声说。环视营房内,只见四周机枪高架,荷枪实弹的总司令部士兵把守着各个营房,才知道各个营房都被张敬南的卫兵武装控制了,弟兄们都被关在房里呢。

    “还请早司令不要为难我们。就请动身吧。”成南说。然后朝其他士兵挥挥手。士兵们便让开一条道路,拥着我大伯朝外走。

    “肯定是有人走漏了风声。”大伯心想,张敬南本来就不信任自己,一旦进了总司令部,怕是没有什么好事。

    “司令,你千万不能去!”“司令,你不能去!”……营房里弟兄们在喊。

    目前重要的是要稳住军心,如果出了什么闪失,自己更是凶多吉少。他于是扭头朝着营房里大声喊:“弟兄们不要担心,我很快就回来!”

    “司令,你要保重,我们等着呢!”……营房里乱成一团。

    “早司令,赶快走吧,天快黑了。”成南催促说。一伙人把大伯夹在中间,沿岭脊朝山下走去。

    从营地到总司令部有二十余里路,大都是在崎岖不平的山间小道上走,要下到半山腰才能并上稍宽的古道。一路上,大伯总感觉是一片苍凉和渺茫。他心里清楚,以当前的形式,这样的日子总是要有一个结果的,也曾经设计个千百次,包括被捕和战死,却唯独没有想过这一种。他深知张敬南的性情,如果真的知道自己跟共产党有过接触,那事情就肯定是非常不妙了。

    不觉间来到了那个叫老鹰嘴子的悬崖边,绕过这堵悬崖,再往下走一段,进入古道,去总司令部就很快了。

    天已经完全黑了,成南让大家点起火把继续赶路。

    大伯心里涌起一种异样的感觉。

    这时,密林里忽然响起一阵密集的枪声,几个卫兵还没有明白是怎么回事,就惨叫着滚下山坳去了。大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趁乱就势往一堵岩石背后一闪,一个卫兵也跟着躲过来,被大伯左腕卡住脖子缴了枪械。

    卫队长成南也是久经沙场的人,经验十分丰富,闻声卧倒,顺势滚到路边土坎下,刚好可以躲过上边坡树林里的枪弹,但自己也无法还击。

    转眼之间,十多个卫兵全部丧命。落下的火把点燃了枯枝败叶,路下的山林已经燃烧起来。

    “司令。”“司令在哪里?”山林里的人冲出来了,急促地喊着。大伯听出来了,这伙人正是自己的近卫队。

    成南一跃而起,准备举枪还击。大伯的长枪已经抵到了他的腰上,卫兵们过来缴了枪,将他反剪起来。

    “司令没事?”禁卫队长走过来,激动地问。

    卫兵们也围拢过来。

    望着这伙追随自己多年的弟兄,大伯百感交集。他笑着说:“没事,还抓了个护身符呢。”说着把手里扼着的人往前一推,“带回去。”

    “哈哈,怕是不用带了。”卫兵们笑起来。大伯一看,原来刚才用力过猛,那个士兵早已被扼死了。

    “谢谢各位弟兄。”大伯对近卫队说,“你们怎么来的?”

    “司令,这里不能停留了,边走边说吧。”看看火势大了起来,近卫队长催促说。

    “去哪里?”大伯不解,因为出来的时候,整个营区是被张敬南的手下控制的。

    “回营地。”近卫队长说。

    张敬南在大伯的第一大队安插了几个眼线,这是大家都知道的。第二天,大伯的外出还是被这几个人知道了,晚下不见大伯归来,其中一个眼线便悄悄赶回总司令部汇报。

    张敬南问了情况,知道事情不好,派了卫队连夜赶到第一大队营地,控制了第一大队,单等大伯归来落网。

    这些情形,大伯的几个心腹头目也看在眼里,在张敬南采取行动的时候,他们也开始秘密准备了。只是不知道下一步的情况如何,不好贸然行动。为有效控制局面,争取主动,几个头目做了分工,约定根据事态发展见机行事,由近卫队负责司令的安全护卫,其他人负责解决总司令部派来的卫队人员。

    回到驻地,只见整个营房里灯火通明,全体官兵集结在训练场,已经整装待发。中间的空地上,横七竖八丢着总司令部的卫队官兵,有的还活着,有的已经死了。

    一看这阵势,大伯心头咯噔了一下,正待说话,军官们已齐集到跟前。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大伯严肃地说。

    “司令,这都是那些人逼的。”近卫队长说,“其实他们对我们根本不信任,处处都在设防,时时挟制我们。”

    “对,这种日子反正没有一个出头,与其这样窝窝囊囊地躲在山里等死,不如大家出去另立山头,就算是死,也要死得像模像样。”另一个头目说。

    这队人马大多数是正规军出身,一大部分是原保安营的人。大伯心里清楚,这些人不愿承认自己是土匪,更怕别人说他们是土匪。何况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处境不佳,衣食艰难不说,还受着那些乌合之众的牵制和挤压,哗变只是迟早的事情。眼下正是引导大家起义反正的最佳时机。

    大伯压了压手,示意大家安静。“弟兄们,我理解大家的心情。”他长叹一声说,“事到如今,大家要怎么做?”

    “一切听从司令安排!”近卫队长高声说。

    “一切听从司令安排!”士兵们高声说。

    “好,迅速收拾,准备下山!”大伯高声命令。他知道,现在跟张敬南是敌对双方了,当务之急是赶紧离开这地方,避免不必要的损失。

    大伯把队伍拉到山下,分成两部分,一部分驻扎在小石门坎,控制野人谷咽喉,一部分驻扎在三界山下,控制主要通道,两队人马相互呼应,可退可守。然后,他把近卫队长叫来,悄悄递给他一个信件,交代了事情,近卫队长飞奔而去。

    第二天,近卫队长回来了,同来的还有边纵三十六团政治处腾冲地方工作队队长周一民。

    “我知道兄弟是深明大义之人,一定会回到人民这边,给所有的弟兄们一个好的结局,但想不到竟然这样快。”周一民高兴地说。

    “唉,形势逼人,想不这样都不行哪。”大伯苦笑着说,“前后事情的起因在周队长你们,现在我是走投无路,这些弟兄们的身家性命就交给你了。”

    “这样最好,对我们争取最后的胜利,建设新的共和国大有帮助,你们也就是国家的功臣。”

    “功臣自不敢当,但有需要处,请只管安排。”大伯很认真地说。

    “我也正有此意。”周一民说,“我们的部队这几日就要开过来,山里的情况你们比较熟悉,我们可以互相配合,迂回包抄进去,最快速度一举消灭土匪,最大限度减少人员伤亡。来,先研究一下战略战术。”

    当天,大伯集结队伍,把周一民介绍给大家,对大家说:“弟兄们,把大家拉进山里也是迫不得已,现在我们已经被逼到绝境,回到人民中间是我们目前唯一的出路。我决定向解放军靠拢,参加剿灭土匪的战斗,大家愿意留下的就留下,不愿意留下的,到后勤处领十块大洋做路费,自行回去娶妻生子、养老送终。”士兵们群情激奋,几乎所有人都表示愿意留下。

    这情形让周一民十分感动,在大伯的邀请下发表了即兴演_38605.html说:“弟兄们,你们是正规军人出身,是中国人民子弟,家乡父老还等着你们。回到人民当中来,是大家最光辉的出路……”

    解放军派来了一个骑兵大队和一个机炮连,和大伯的队伍一起,分三路突进,向匪部发起攻击。机炮连随后跟进。

    由于匪众据险顽抗,战斗进行得异常艰难,大伯的队伍从三界山进击,与骑兵队合击张敬南的总司令部和耳稗的第三大队,在老鹰嘴子与匪众对峙,死伤了十数人。后由部分经验丰富的弟兄组成义勇队,从悬崖绝壁攀越而上,从峰顶俯攻,打得敌人晕头转向。骑兵队乘机突袭大石门坎,集中火力攻破要隘。敌人一看势头不妙,丢下死伤匪众,一部分在张敬南带领下退往米照明的第二大队,一部分在耳稗带领下朝丛林里溃逃。

    机炮连进入阵地后,用猛烈的火力压制米照明的第二大队,骑兵队和大伯的队伍在大石门坎会合,一部分埋伏在通往缅甸的古道两边等待打击逃敌,一部分绕道从山林潜伏进击。

    匪徒们叫嚣着冲锋了几次,都被强大的火力逼进山里。机炮连集中火力轰炸米照明的大本营,让他们无处藏身。

    挨到黄昏,张敬南和米照明看看再也无法存身,指挥匪众呼号着向山下疯狂地冲下来。

    周一民和大伯指挥队伍两边疏散,放开一道缺口,等匪众过完后立即合拢,中 文首发从后面尾追下来。等匪众全部进入包围圈,几方枪炮齐鸣。一时间只见人仰马翻。不死的匪徒们拿出拼命的架势,拥着米照明和张敬南朝着缅甸方向不顾一切地逃窜。

    “同志们,决不能让敌人逃走!”周一民对士兵们说。

    “对,消灭敌人,以绝后患!”大伯对弟兄们大喊。

    几路人马合为一股,快速追击,无奈匪众十分熟悉地形环境,并且多是亡命之徒,不一会就越过边界,消失在莽莽丛林里。

    “唉,还是让他们逃出去了。”大伯遗憾地说。

    “这些人跑到境外,必然不甘心自己的失败,这边地的剿匪工作,看来还得持续一段时间了。”周一民表情有些沮丧。

    正在大家万分遗憾的时候,忽然听到前面的丛林里传来了密集的枪声和喊杀声。

    “奇怪。”大伯皱着眉头说,“难道是土匪们火拚了?”

    “应当不大可能。”周一民说,“这种时候,他们各自逃命都还来不及,哪里还有心思互相算计。”

    “那也不一定,一旦逃出了我们的枪口,他们又该为下一步的生存考虑了。土匪就是土匪,为了活下去是六亲不认的。”

    正在大家揣摩不定的时候,忽然见到一些匪徒仓皇地从丛林里钻出来,见到这边有人,急忙慌慌张张地超两边山林里钻去。

    又过了一会,只见一队人马也钻出丛林,快速朝这边走来。

    周一民以为土匪们要来拼命了,环顾左右说:“准备战斗!”

    来人逐渐走进了,都提着或背着枪,但是并不端着,似乎没有多少敌意。走在前面的几个,是被枪顶着的,好像是俘虏,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大伯定睛细看,不觉心中一阵惊喜,急忙朝大家摆摆手说:“不用紧张,这伙人绝不是土匪,是朋友。”

    来人竟然是张赞和蛇羿一伙。前面的俘虏,正是米照明和他的几个手下。

    “兄弟,原来是你们!”大伯高兴万分,向在一旁莫名其妙的周一民作了简单介绍。

    周一民也十分高兴,热烈地与张赞和蛇羿握手,一边激动地说:“怎么这么凑巧?让你们给帮了大忙。”

    “哪里话,我们早就等着这一天了。”张赞有些严肃地说,“这些人在这一带为非作歹,坑害了多少山民,我们一向来也是深受其害。”

    原来,米照明匪部自从被收编成反共救国军第三纵队后,在这一带以老大自居,称王称霸,祸害百姓,对那些地方武装时常骚扰欺压,强行摊派钱粮。以张赞和蛇羿为首的武装力量早就想除之而后快,无奈米照明匪众势力庞大,又有国民党残余的支撑,一时奈何他们不得,只好忍气吞声。直到今日才有了这个机会。

    “兄弟们帮助我们剿灭匪徒,也就是自己人,不如一起返回。”周一民盛情邀请。

    “不了,弟兄们在这山野丛林里自由惯了,不喜欢受约束。”张赞婉言拒绝,“何况蛇羿和这帮兄弟都是本地人,土生土长的,也不想去。”

    “可是,张赞兄弟的妹子还在国内。”大伯说。

    “小妹有福,既已终身有托,我们也就放心了。”张赞说,“只是麻烦兄弟有空时代为照料些。”

    “这个就请兄弟放心,但不知你们下一步打算去何处安身?”大伯试探地问,言语间有些不舍。

    “目前也还没有什么目标。”蛇羿笑着说,“但是请早大哥只管放心,我们也有自己的打算。”

    “对!”张赞接口说,“我叔父临终时郑重交代,说我还有一个堂弟去了南洋,要我去找寻,现在还不知在哪里安身。”

    几个人正在说话,忽然听到一阵骚乱。转头看时,只见米照明正朝着空地边缘的密林跑去。原来米照明乘人不备,猛然挣脱出来,想要逃跑。

    张赞掏出枪来,瞄了瞄,把枪递给大伯说:“应当你来。”

    大伯抬起枪来,朝着米照明的后影连开两枪。

    米照明晃了晃,应声栽倒。

    米照明并没有被打死,过了片刻,他慢慢地爬起来,坐定,举枪抵住自己的太阳穴,朝着天空绝望地大吼一声。接着就听一声沉闷的枪响,米照明慢慢倒下,如同一截朽木。

    最后打扫战场,被打死的匪徒有四十余人,却不见张敬南。原来狡猾的张敬南已经在他的卫兵拼死护卫下,趁乱钻进密林逃走了。

    这次战斗结束,我大伯的队伍接受改编,人员全部打散,编入中国人民解放军保山边防基干团,大伯任团副参谋长。

    待诸事稳定后,大伯急急回到家,我奶奶已经去世了,大家正在忙碌着操办丧事。人们告诉他说,奶奶知道他参加打土匪,很高兴,走得很安详。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