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心里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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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终于害怕了,松子、小猛他们也终于害怕了。我们一路狂跑,一直跑到新建县的大街上,路上基本没人了,静悄悄的街道上,我们的脚步声响得吓人。我终于不想再跑了,实在中 文首发太累了,如此寒风吹彻的夜里,我却满头黄豆大的汗珠,双腿发软。我最先停下了,松子跟着也停住了脚步,回头看小猛,他脸都白了。

    也不知道怎么,我忽然笑了起来――我倚靠在一根电线杆下,对着他们两个哈哈哈地笑了起来。小猛莫名其妙地看着我,双手撑在膝盖上,一个劲地喘着粗气。

    你他妈笑什么,要不是你,我们会到现在么。松子到底耐不住了。

    你行,你看你那脚什么劲,连只手都踹不开,要不是我,只怕你早被警察抓了。我讥讽道。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笑,也许只是忽然发现松子和小猛跟我这个新手也没什么两样,他们以前拿把刀子四处乱晃,肯定一个人也没砍过。他们的胆子竟然那么小,我虽然也害怕,可我敢确信,在他们两个面前,我绝对隐藏得很到位。我提到警察,当然是故意的,应该趁机多吓唬他们一下,让他们尽量都听我的安排。

    妈的,少胡扯,这么晚哪有警察。松子果然害怕了。

    得,那你就自己看着办吧,别以为警察都是吃闲饭的。虽然那刀是我砍的,但咱们都一伙的,抓住了肯定没什么分别。我笑着,我笑得多么自在,仿佛一切都和我没关系似的。但除了我自己,没有人知道我心里究竟有多害怕。

    那一刀子砍下去,那司机的右手唰地一声裂开了一道口子,鲜血喷泉一样喷了出来。我的目光只在他手指上一闪而过,但就那一闪的时间,我却清楚地看见了他的食指被卸下来了,只有一点点皮还挂着。我心都吓缩了,真没想到那把刀子竟然那么锋利。那么一夜过后,如果没有人救他,那根手指肯定要废了。根据我的估计,肯定不会有什么人的,因为实在太冷了,加上地理位置又那么偏僻。

    你想怎么样,妈的,把我们拖下水了,你还笑得出来,做之前都说好了不伤人!松子还想显摆老大的身份,不过还算好了,至少在口气上已经远远不如从前了。他到底还是害怕了,人要是害怕了,就会感到孤独,无助,在那个时候,除了我能想点清楚的办法,只怕他们俩最终都得崩溃,走进监狱。就算不那样,四处逃窜的生活也会让他们绝望。

    松子你给我听着,别在我面前装老大了,现在你得听我的,小猛也是,我是说如果你们不想被警察抓起来。我腾起身,阴着脸说着。

    小瘪三,你有种,别以为你读了几年书就怎么样,老子不吃你那套,大不了三个一块儿进监狱。抢劫伤人,肯定罪行不轻吧。松子还在为了老大的身份而显摆,看来他是想吓唬我,老子摆明了要整你还能被你吓唬住!再说了,小猛都已经听我的了,你个松子算什么。

    小猛你说吧,松子那样说是什么意思,摆明了要咱们两个也跟着他进监狱。我这句话抬出,挑拨离间也罢,反正得把松子这小子给吓住。谁都不想进监狱,松子如此说自然是一时气愤,他虽然愚蠢,但还不至于愚蠢到把自己扯进班房的地步。

    松哥,明哥说得对,我们三个不能吵。再说了,计划都是明哥做好的,你就听他的吧。小猛总算是晃过气来。

    松子,不是我不够哥们,非要在你们两个面前逞强,当你们的老大,只是今天这事,真得听我的。你也不想想,真要是被警察抓住了,那会是什么后果,怎么能如此凭着性子来呢。咱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不能彼此拆台了。打一巴掌给颗糖,我竟然还说得煞有介事的。不过看松子脸色是没什么大问题了,三个人里边有两个反对他,还能说什么呢。

    行了,我只是觉得你刚才笑得莫名其妙的,妈的,谁也摸不透你心里到底想什么。你还是说说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吧,我可不想进班房。松子叹了一口气。

    那就对了,像我们这样的,真要进班房了,肯定没好日子过。想想谁会来看你,自生自灭吧。所以,我们得自己救自己。我伸出手向小猛要了一枝烟,点着了,吸了一口,若有所思的样子。我需要一枝烟是真的,因为我的心还在砰砰乱跳,我的眼前还在闪动着那截只掉着一点点的食指,还有血光。但我并不需要想什么,我已经盘算好了。

    明哥,要不我们走吧,这里说话也不方便。小猛拍了拍我的肩膀,小声说着。

    行,那就走吧,先找个地方洗澡。我随手拉过松子的肩膀,拍了拍,笑着说,松子不好意思,我真不是你想的那意思。

    没什么,都是自家哥们,希望今晚不会有什么事端。松子的嚣张气焰被我给一巴掌送颗糖,再推上个小猛,一来一去就消磨殆尽了。

    我们必须去找个没人的地方洗澡,把身上可能的血迹之类的都弄掉。当然,这只是表面的,更主要的还是让我们在心理上彻底清醒一下。我决定带他们去洗冷水澡,而且是去赣江边。我们没回去住处,主要是不想留下更多的什么麻烦。

    走到赣江边已经是凌晨两点多,小雨是停了,但路上的烂泥特别多。为了不让地上留下血迹,在一盏路灯下边,我们先好好地在彼此身上检查了一下。可能是跑得太仓促了,我的裤脚――脚腕的那个位置上尽是血迹,我竟然一点也没意识到。

    我们原本以为,那夜的赣江水一点也不冷。

    我们三个浑浑噩噩的刚过20岁的男人,赤条条地在湿润地沙滩上走动着。远处的天边莫名其妙地浮_38605.html着些许光亮,不知道是月光,还是云层反射的城市的灯光。反正我们能借着这些许光亮,隐约地看清楚灰黑色的江面。

    冷不冷啊,哈哈。我笑道,我是足够冷的,手脚都要僵了,牙齿使劲打架。

    哈哈,不冷不冷。松子也笑了,可还没笑完就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唉,受不了啦,妈的。小猛双手紧紧地抱住身子,可惜还是太冷了,这个冬天太多寒冷,那些寒冷像时光一样朝着我们这些原本衣裳单薄的人侵袭了过来。

    我很小的时候,也有很冷的冬天,但似乎都不觉得冷。父亲说,这个,继明,你给我把皮冻厚了就不怕冷了。我信以为真,总是在寒风呼啸的清早起来,跑出院子,还没来得及把脸吹红,母亲就一把将我拽进了厨房,说,小兔崽子,到灶间烤火去。于是我屁颠屁颠地跑灶间去了,爬上凳子,用小手指抓父亲的脸,说,爸爸,你的脸皮那么厚,怎么也怕冷啊。父亲诡秘地笑笑,转而捏着我的脸说,你个小机灵鬼。

    那样的冬天早已远去,只有我记忆的某个角落还残留着一小许许,不过,随着呼啸的寒风吹起,这一小许许温暖的回忆也将逐渐冷却,冷却成冰,冷却成灰黑色的悄无声息的一江逝水。我想着这些,狠狠地咬了一下牙,一步步走向深水区。

    小猛和松子起初在哆嗦着说笑,也没怎么在意我想什么,我也不能让他们知道我在想什么。我一步步地淌了过去,水越来越深,最终基本上淹没到我的脖子了。我平视前方,我看到了曙光,我看了曙光里的死去的父亲,他正朝着我笑呢。他的笑很暖,让我忘却了寒冷,让我开始哭了。我的眼泪悄悄地滑落进江水里,这条江西的母亲河,终于融进了我的眼泪,不知道她有没有读懂我的伤心。

    明哥!别走了,那样你会淹死的。小猛、松子在后面疯狂地叫喊着。

    我回过头去看了一眼,他们却已到了我跟前,松子一把将我拽了回去,像那个寒冷的冬天,母亲一把我拽进厨房那样。那刻我多在他们面前大哭一场,可我没有,我把头猛地砸进水里,然后抬起来,笑着,你担心些什么呀。

    我脸上的泪水被冲洗干净了,只是不知道,心里的眼泪该怎么办。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