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我一直和陈姐跳舞,燕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不见了,不过在我想来,这一切都是她事先安排好的。我不会跳舞,但像燕姐那样聪明的女人,肯定知道这些不需要她担心。我相信,从松子事件以后,燕姐就开始明白了,我可以应付一些小事情。因为燕姐的消失,我发现她并不像当初那样觉得我单纯好骗了,也就是不再那么信任我了,或者不那么放心我了。当然也可能她对像我那样的人从来就谈不上信任和不信任,我跟松子和小猛他们俩一样,不过是她的一条狗――被她的金钱收买的样子还有点像人的狗。
我们先跳了一段慢三,像陈姐那样年纪的女人,双手依旧玉润珠圆,不用琢磨就知道肯定是成天养尊处优。然后是探戈,我曾经看过一部电视剧――应该是初三的时候,在学校吃过午饭以后,我经常到校门口左侧的一家小店里去看电视,一般都是重播昨天晚上的。那部电视剧叫《上海探戈》,周海媚和两个男演员主演的。
我对慢三一无所知,对探戈也只知皮毛。但我知道一个道理,那就是你如果真的不知道,那就一定要说你不知道,但你说了不知道不能让别人觉得你真的不知道。随后当然得见机行事,后发制人。我读高中的时候看了很多古龙的小说,所以我还明白另外一个道理:永远不要先出招,因为先出招的人死得早。
因此不管跳中 文首发哪种舞,我都会先抱歉地笑笑,说,陈姐,让您见笑了,我可真是生手啊。然后等她先迈舞步,我跟着。我有足够的年轻,眼疾手快,腿脚灵便――要不是那样,想必早被继父整成残废了。所以一曲下来,陈姐总要忍不住夸上我一阵,而_38605.html我刚好趁机说上一席恭维话。陈姐您那舞姿可真是迷人,简直就是杨丽萍第二,冒昧地问一句,您三十几了。
明仔,你可真会讲话,看你把我乐得。陈姐和所有上了年纪的女人一样,韶华不再,容颜已老,却仍是不甘寂寞。但钱和地位让她和很多女人不一样,任何人的恭维都不是免费的。
说到这里,我必须介绍一下陈姐这个女人。陈姐的丈夫是个不小的官员,仕途无限,飞黄腾达,男人一生三大幸事“升官发财死老婆”他已搭上两件。也或者说,任何功成名就春风得意的男人都将嫌弃自己人老珠黄的结发妻子。因为陈姐不能按其要求自然死亡,所以只好离婚。没有人知道,陈姐到底是真的爱那个――从中学体育老师一步步艰难地爬到正厅级干部的男人,还是别的什么原因。陈姐答应离婚了,而且什么也没闹。倘若闹下去也许真来个鱼死网破,男人的仕途肯定要受到不小的影响。不过在我想来,不闹确实非常明智,甚至可以说触成了双赢的局面。男人在仕途前程上不会受到什么不良影响,顶多也就是上级一点点小批评,逢年过节孝敬一下就没事了。站在陈姐的立场上看,男人也必将知恩图报,愧疚就免了,多给点钱物就成了。当然陈姐往日的社会地位肯定也不受什么影响,老虎离山,余威仍在,谁要求局长办事,先找陈姐肯定是捷径。
陈姐与我说这些话以及我暗自思度的时候,舞会早就结束了。沐浴更衣,随后当然是上床做爱,一切都不需要解释,一点都不复杂,简单就好。我和陈姐玩得很开心,至少是陈姐很开心。任何女人都渴望你在她的床上大展神威,因为那至少说明她对你有诱惑力。但你不能因为她渴望你大展神威,就不管三七二十一真的奋不顾身,冲锋陷阵。因为倘若那样,她完全有理由怀疑你训练有素,久经磨砺,也就是说在你的生活中或者这个世界上,肯定还存在比她更具诱惑力的女人。尽管在实质上答案是肯定的,但你必须在形式上否定它――女人生为嫉妒,死亦为嫉妒。她开始怀疑了,她也就开始嫉妒了,然后她便是法律,她有足够的理由一脚把你踹到床底下,随后怒目圆瞪地指着你暴跳如雷地喝道:滚出去!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明白这些道理的,李小洋从来没有教过我,关于这点。不过我回想起来,和燕姐做完后她让我冒雪离开这次肯定或多或少地残留在我的记忆里,吃一堑,长一智。虽然我只明白很少的一些道理,但已足够让我在陈姐的那张床上待到天明。在此期间,除了做爱还必须听她说些早已发霉的陈年旧事。
天亮了,睁开慵懒的睡眼看了看,窗外竟然阳光灿烂,让我赶紧把眼睛闭上了,钻进被窝开始回想着昨天晚上的事情。我不知道星期三什么时候走的,在她离开之前,我曾靠近过她,对她笑了笑没说话。但她似乎并不想看我的笑,她很讨厌我看不起我。不过我私下想想谁看不起谁啊,她是小蜜,我是小白脸――说实质点就是她当婊子我做牛郎,不都是一个行当么。但我还是从心底里仰视她,在此之前,我从来没有如此仰视过别人。我觉得她不一样,如果她真是婊子,那至少她的眼神和别的婊子很不一样。我觉得我也不一样,不知道她有没有发现。
记忆总是不那么确定的,我想到后来竟然想起自己似乎和星期三说了一句话,在那天晚上。也就是我知道她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她是一个人离开的。她离开的时候那老头很委屈,她自己也有些怒气,尽管那些怒气对舞会里的其他人来说视若无睹。那时燕姐还在场,我们刚和陈姐问好完毕,再向其他人问候,我便借机去找星期三。我端着红酒过去,与她打招呼,先笑了笑,她起初确实差点儿不认识我了。她也是先笑了笑,随即似乎认出我了,笑容僵持了瞬间,然后对那老头说了声抱歉她要回去了。但她并没有立即回去,因为她的不自在,我也就找了机会回到陈姐身边。然后星期三、燕姐乃至所有人都逐渐离开,这些我都不曾意识到了。
事情真实的经过大致如此,我一点一点地把脑袋钻出被单外边,然后一点一点地抬起眼皮,像很多年前的冬天父亲催我起床时那样。不过那时陈姐进来了,她亲自把牛奶面包端到床前的写字台上,然后凑到我耳朵前,嗔道:起床啦,小宝贝,太阳晒屁股了。我微微地眯着眼睛看着她的下巴,上边有颗很小的美人痣。她的脸凑得很近,越来越近,最后贴在我脸上,像母亲们那样把自己的脸贴近她们小宝贝的脸那个举动。她以为我依旧在熟睡中,微微地叹了一口气,直起身在我额前轻轻地吻了一下。一滴眼泪落在了我的鼻梁上,她赶紧掏出手绢,小心地擦拭着。
那刻我想起了舞会上,也就是与陈姐问好后再跟燕姐去问好其他人的那片刻时间,燕姐曾私下与我说到陈姐――她没有生育能力。我不知道燕姐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但我现在想起来,我觉得陈姐能如此安静地接受离婚的现实,这也肯定是原因之一。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