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袁朗当时的处境与心情,心疼、怜惜夹杂着悔恨揪扯我的心。一杯开水推倒了面前,抬头遇到了铁路关切但却研究的目光。“你没事吧?”
轻轻地摇头,用有点颤抖的手握住了杯子,我的手已经冰得快要僵硬了。“还要我继续说吗?”
这次是轻轻的点头。“24号的晚上,袁朗是一夜没睡。怎么问,他都不说话,就是抽烟,弄得我都跟他急了。这样一直闷到25号下午,终于出门了,说去找你再谈谈。那天晚上他没回来,回来已经是26号的深夜了。”铁路的话停了下来,他一直在注意着我的表情。26号的深夜,我烧得最厉害的时候,我以为自己被无情抛弃的那个晚上。
“我们是27号晚上的火车,那天袁朗早早就出门了,一直到火车要开才看见他回来。”眼泪掉到了面前的水杯中,曾经那么痛恨他的无情,痛恨他狠心的和生病的我说分手。原来,那样重重的伤害了他之后,他还是一直守着我的;原来,无情的那个人不是他,而……是我。
用手擦掉了脸上的泪水,迎着铁路看不出情绪的目光:“后来呢?”
“后来就是现在这样了。人前的袁朗还是个狐狸,人后的袁朗很安静,安静到一个人跑到375峰顶看夕阳,安静到所有的人都知道他闹了毛病,可这次,”他深深地看着我:“找不到护士来治他的毛病了。”
安_38605.html静的在375峰顶看夕阳的袁朗……我没心没肺的笑了,心已经疼得没了感觉。“这个护士现在回来还有用吗?”不是在发问,是在自言自语,没有底气的自言自语。那样的伤害了袁朗之后,我还能再次站到他面前吗?
“特种兵看起来很强悍,其实他们比普通人更脆弱,更需要一个温暖的家,一个安稳的家。”他长出了口气:“袁朗又精又灵,平时天不怕地不怕的,可我真是看出来了,他怕你。”
他的话我听明白了,袁朗是怕我,怕我离开他。这样深厚的感情,我怎么会没看懂,怎么会几乎就那样的放弃了。
“你来找他我很高兴,无论你们的结果怎么样。迎蓝,如果真的要走,也希望你能打开袁朗的心结后再走。”他的语气中带上了诚恳:“袁朗实在是很出色,是我们整个大队的宝贝,我们都希望看到以前那个完整的袁狐狸。”
这句话打动了我胆怯的不敢再见袁朗的心。因为我而丢了东西的袁朗,我应该,让他重新完整。即使,完整后的袁朗,再也不会来牵我的手。
“他什么时候回来?”
“半个月以后。”那就是说这次我是见不到他了。也好,我需要时间整理自己的思绪。
没顾铁路的极力挽留,当天我坐火车返回上海。铁路送我去的车站,火车临开时,我对他说了句话:“大队长,请先别告诉袁朗我来找过他。”他郑重的点了点头。
看着车外飞驰而过的景物,我的心没有任何知觉。车到上海,没回宿舍,我直接去了烈士陵园。
站到张浩波的墓碑前,看着那张年轻的面孔,我无声的哭了。这个年轻的特种兵,这个共和国的忠诚卫士,那些从小就挂在嘴边的说辞在此时化为了最真实的敬意,融入了我的血液中。
坐在他的墓碑前,我想了很多,也想了很久。
出了陵园,我给铁路打了电话:“请您转告袁朗,我想和他谈谈。我会一直等着他,等到他愿意来找我的时候。”
姐姐和姐夫旅游回来了,要回家了。这次去云南的经过在电话里已经和姐姐说过了,她沉默很久说:“迎蓝,这是你一辈子的大事,最终还是要你自己拿主意。总之,你要想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去车站送他们,姐姐心疼的看着我:“别太折磨自己了,多吃点,你现在太瘦了。”我笑着点头,是真的在笑。那片晴朗的天空也许不会再属于我了,但只要能远远的看着,对我,就已经够了,就已经能让我好好的生活下去了。
爸爸是初十回的上海,我们有了一次长谈,那年春节后的第一次长谈。
没有丝毫的隐瞒,我说了事情的整个经过,包括张浩波的牺牲。“爸爸,你最怕的就是有一天那个痛不欲生的女孩是我吧。”
爸爸看着我,没说话。“袁朗会和我分手,既是因为我的动摇,也是因为他和你一样在害怕。”
“从小学开始,就写作文说什么革命烈士的鲜血染红了大地,保卫了国家与人民,这种话写多了就觉得没什么了,只不过是句空话,从不放在心上。可那天,在墓地,我才知道那不是空话,是真的,只不过是以前的我不知道而已。”转着手中的杯子:“以前我就对您说,袁朗他值得我付出一切,现在,我还是这句话,他真的,值得我付出一切。”
“如果他再也不肯回头了呢?”这曾经是我最害怕的。但那天从烈士陵园回来,这个结已经解开了。
“不回头也没有办法,我只要看着他想着他就行了,不要求真的得到他。”
“如果他回头了,以后你的生活就是提心吊胆,甚至是上香求神,这些你都想好了吗?”他提出了另外一种假设。
“再也不会那样了。我会好好生活,他在不在身边我都会好好生活,不会再让他分心了。”
没有激烈的对峙,平静的谈话后是我以往的平和。爸爸的眼睛湿润了,摸着我的头发:“迎蓝,你是真的长大了,越来越象你妈妈了。”
爸爸临走的时候,对我说:“那个两年之约还有效,你还要坚持着到那时候给我一个答案吗?”
“是的,到时候,我一定会给你一个答案的。”
“你这样会吃许多苦头的,我很心疼,不过却很放心。”爸爸走了。
我的手机是二十四小时的开机状态,已经习惯了每天睡觉前翻看以前的通话记录,想着每次他都和我说了什么;但袁朗始终没有打电话来,也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等待。曾经说过的:等他,对我来说就已经是结果了。
这个漫长而寒冷的冬天终于慢慢过去了,春天带着她特有的清新来了。春寒料峭中,到了这一年的清明节。
那天,上班前我特意在长袖衬衫外套上了白色的薄风衣,因为要去烈士陵园。
真是很应节气,早晨空中就飘着小雨。直到上午十一点,小雨还在蒙蒙的下着。向护士长请了假,我出门了。
到了烈士陵园,已经是下午了,祭扫的人大都已经走了,陵园里几乎没有人。特意选的这个时间,因为不想让浩波的家人见到和他一般大的我。他的墓碑前有许多的花束,将手中的百合放了下来,我猜想着哪一束花是那个女孩送的,她现在怎么样了,已经恢复平静了吗,已经能正常生活了吗……
静静地坐在墓碑前的台阶上,我的心平和如水。这个地方能让人彻底忘却俗世中的得失,心灵得到最安静的休憩。
从口袋中拿出手机,轻轻用手指摩挲着,虽然用套护住了它,但有的地方还是有伤痕,因为每天的随身携带。手机套折射出了太阳的光芒――不知不觉中,雨早就停了;太阳出来了,已经是黄昏了。
一双皮鞋和军装的裤管停在了我眼前。抬起头,一个人挡住了太阳的光芒,夕阳在他身上罩上了金黄色的温暖的晕圈。让开了夕阳的片片碎影,我看到他的脸,一张我魂牵梦绕至死不忘的脸――袁朗。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