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和我一样,一向不喜欢开口求人。但现在,为了能拆开袁朗和我,他居然会求妈妈以前的部下。这件事情后面流露出来的他是对袁朗的态度――坚决反对的态度。我腿一软,靠在了门上。
护士长上前拉着我坐到了椅子上。“迎蓝,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样的。你是这次选派的第一人选,你的业务能力是大家有目共睹的,这点你不要怀疑。如果你不是那么出色的话,谁求我都没用的。”
这句话等于一种默认:“我爸爸真的求您了?”
“你爸爸没有求我,”看着我她停了一下。“但他提前确实是知道的。这次进修人员定下来之前,是我给你爸爸打了电话,征求了他的意见。”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实话对你说了吧。从你春节回来上班,你爸爸就开始给我打电话了。向我打听袁朗的情况,让我劝你和他分手。”
“您不是知道吗?难道您没说袁朗有多优秀吗?”
“我说了,说袁朗很优秀,也说了他不打麻药就截盲肠。”护士长摇摇头,看着我:“迎蓝,你真的不懂吗?越是这样说袁朗,就越说明他是一个优秀的军人,你爸爸就越不会接受他。天下做父母的为自己女儿挑的是一个好丈夫,出色的军人当不了好丈夫,因为事业占了他生活的大部分,没有父母愿意自己的女儿嫁给这样的人的。”
我的确不懂。双手扶着头,我有点晕。袁朗,爸爸不应该这样对他的,太不公平了。
摸了摸我的长发,护士长又在叹气;“不要怪你爸爸。等到有一天你也做母亲了,你就会明白你爸爸的苦心了。”
“如果我妈妈在,她是不会这样的。”提到妈妈,我的眼泪忍不住向上涌。
“正是因为你妈妈不在了,所以你爸爸才会操这么多的心。迎蓝,你爸爸把迎萱在上海的事情都对我说了。他一个女儿已经走了那么大的弯路,实在不想让你也走错路。”
姐姐的事情,除了袁朗,没有外人知道。现在爸爸把这件事情也拿了出来,只怕袁朗,真的无出头之日了。我真的不知道应该如何去面对这个局面了。再去和爸爸谈谈?我站了起来。
“迎蓝”,护士长拉住了我:“你现在确实太年轻。两年,两年的时间不长也不短,如果两年之后,你和袁朗还是象现在这样的认定对方,那么你爸爸他会同意的。他和我就是这么说的。千万不要和他硬碰硬,你顶撞他,他会很伤心的。”
爸爸是会很_38605.html伤心,他的伤心让我心疼。我的确不应该再顶撞他了,可是袁朗,他怎么办?“要不我不去进修了,在这里过两年不也一样吗?”我有点急了。
“迎蓝,你记住,你是咱们科室最优秀的护士。派你出去是为了学习,为了提高。这个决定不是任由你当儿戏的。”护士长的脸很严肃。
她的脸色让我清醒,还有一件事情是我必须弄清楚的:“派于洋去,和我爸爸没有关系吧?”
她很郑重的点了点头:“当然没有关系,他本来就是咱们科室最优秀的年轻医生。他和你一起去上海,真的是工作需要。”
这个答复让我心底稍松了口气。似乎再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冲着护士长勉强笑了笑,我走了出去。
这场谈话令我精疲力尽,实在没有力气再走了,坐在了转弯的台阶上。一个人随后在我身边坐下,转头看,是于洋。我忘了,今晚值班的医生是他。有点想笑,今天比我二十岁生日那天还精彩,好象是在唱戏,各路人物轮番登场,从早晨唱到了午夜。
“不小心,听到了你和护士长的谈话。如果和我一起去上海实在别扭,那我就和主任申请退出。”他的话很轻,却让我心里一沉――原来刘岳说的是真的。
我疲倦的摇了摇头:“有什么别扭的,我们不就是同事吗?”
不等他的回答,我起身走出了医院。栽到床上的时候,我的脑子已经进入到了停滞状态,太累了。生活,怎么会这么累呢?
我看到姐姐把她那本日记烧了,看到了妈妈的笑脸,妈妈还是那么年轻美丽,看到了爸爸那伤心的苍老的背影,看到了于洋在和我说:“迎蓝,我想要知道理由”,看到了护士长的欲言又止,看到了袁朗,那狡黠的笑容……还感觉到了袁朗的手指,轻柔的在我的头发与脸上,这世上不会让我累的只有这双手这张笑脸。“袁朗,袁朗”,我在心里念着这个名字。但同时好象听到了自己的声音,我是在说梦话吗?
脸上的触感告诉我,我没做梦,是袁朗真的来了,就在我身边――今天是周六,他有我的门钥匙的。
睁眼我看到了他。他的脸色并不是很好,昨晚应该也没有睡好。他那么聪明,从他昨天漫不经心的那个问题上,我就知道他什么都明白,包括父亲对他的态度。可我却不能安慰他,毕竟那一方是我的父亲。
我向里让了让,他在我的身边躺下。我们都没有说话。靠在他怀里,对于离别的伤感,对于父亲固执的无可奈何,还有对于袁朗那无法说出口的歉意……终于忍不住,我哭了出来。
他轻轻拍着我的背,直到我停止了抽噎。擦去了我脸上的泪水,他眼中又出现了我熟悉的戏虐的神色:“去上海是好事啊。你自由了,没有人管你,没有人约束你。要对自己负责,或者不负责。多好啊,我求还求不来呢!”
“我不想要自由,我想要你管我,我想要你对我负责。”这句话说出口,不仅袁朗,就连我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我怎么感觉你不象是我女朋友,倒象是我女儿呢。”他笑着用手指刮我的脸。
“如果我们有一个女儿,我也会舍不得她受苦的。”随后的这句话透露了他的了然,对于我爸爸的了然。我不作声,将自己缩在他怀里。这件事情是我们之间心照不宣的秘密。
“一周之后走?”我无声的点头。
于是,我们都不再说话,抱紧了对方。
这一周对我们来说,是“一寸光阴一寸金”的。袁朗抽出一切时间来陪我。上了三天班之后,护士长就给我放了假,让我收拾东西。袁朗也直接和队上请了三天假。铁路和他们中队的人还说要请我吃饭,为我送行。我只想和袁朗两人独处的时间更长一点,因此笑着谢绝了。铁路就把车给了袁朗,说这几天他也自由了,只要好好负责我就可以。从铁路和他们中队人的态度上,我看到了他们对于袁朗的情分,也看到了他们良苦用心之所在:他们想帮袁朗留住我。
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件事情会变成这样。爸爸,护士长,铁路及A大队的人,似乎所有人都觉得我这一去上海,袁朗和我就一定会有变化。我觉得是他们太不了解我们了。没有任何诺言我可以等他两年,生死关头他会想到我。这样的感情又怎么会有变数呢?
三天的时间,我和袁朗基本上是形影不离,除了晚上他必须要回去之外。我把收拾出来的不带走的东西都存到了刘岳那里,房子等我走了就由袁朗去还钥匙退租。
无论我们怎么珍惜相聚的时光,时间终于还是流到了即将分别的那一天。那天是周末,我是周六早晨的火车。我们科室晚上要为我和于洋举行欢送会。中午的时候和刘岳通话,她告诉我吃饭的时间和地点,我则告诉她:晚上袁朗会和我一起去。
刘岳没说什么,她比谁都了解我的这种心态:想要给袁朗一个公正的待遇。虽然爸爸不承认他,但我想要在所有人面前承认他和我的关系。还有另外一个说不出口的原因,就是那天于洋对我说的那句话,让我明白原来他确实没忘了我。为了断了他的念头,避免同去上海的尴尬,我也必须这么做。
车开到楼下,袁朗说还要去买点东西,让我先上去。问他买什么,他神秘的摇了摇头。我很好奇,不再问他,乖乖的下车回到屋里,猜测着他会买什么给我。半个小时后之后,他回来了。手放在背后,让我猜他手里的是什么。
实在想不出他会送什么给我。我们恋爱这么长时间,平时他基本没送过我什么礼物。因为他太忙了,我们能在一起就已经是最好的礼物了,哪里还会刻意想着去买什么送给对方。
看着我左一次右一次的猜不中,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看来,我真是太疏忽了,平时都没送过你什么礼物,所以你猜不到。”
他不再卖关子,让我闭上眼睛。感到他在我的手中放了一样长方形的东西,睁开眼,我看到了――手机。
这个礼物太贵重了。当时使用手机的人极少,因为价格有点昂贵。“我想时刻都能找到你,听到你的声音。”这句话让我再也无法拒绝,我收下了他送的这件礼物。
“不放心我吗?”这句话让我感到了他的一丝不安。
“很放心你。但有点不放心那个环境,不放心别人。”他很坦白。从来没有见过他眼中有这样的不安,今天的袁朗让我很意外。“别发呆,我也就是一凡人。把你放到那么一个花花世界里,还有那么多人惦记着,我怎么可能放心!”
我将手放到了他心脏的位置:“我爱你,你还怕鬼吗?”
他笑了,紧紧抱住了我。
那天晚上,我穿的是一条新买的白裙子。穿上之后,袁朗愣愣的看了好一会,然后在我耳边说:“我越来越不放心了。”袁朗,你也会有这么没自信的时候吗?
女生在一起如果闹起来,架势绝对不逊于老A们。袁朗的正式亮相,给她们的这种天分提供了一个很好的平台。这几年,我几次拒绝了或直白或含蓄的表白,以至所有人都知道我有一个当兵的男朋友,同科室的早就说让我把人带来给她们瞧瞧,但袁朗太忙了,弄得每次的见面我都想单独相处,所以对于袁朗他们是久闻其事未见其人。
刚坐下,就有几个人张罗着要给他倒酒,我一再声称袁朗的酒量就二两,千万别再倒了。可她们轮番上阵,我挡都挡不住。
几杯酒下肚,她们更放得开了,就开始追问袁朗是怎么把我追到手的。袁朗笑着说:“追她可真不容易,差点把命搭进去。我是舍出盲肠才让你们这位周护士正眼看我的。”
这段往事,有的人不知道,有的人对不上号。袁朗这个话头一起,她们就干脆把我从袁朗的身边挤走了,说要听袁朗详细讲讲。
“他比狐狸还精呢,他说的话还能信?想不想听一个完整的不打麻药的版本?”刘岳出场解围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她吸引过去了,我重新坐到了袁朗身边,握着他的手,听着刘岳云山雾罩的神侃。我很快乐,也很幸福。
这个欢送会彻底变成了我和袁朗的爱情介绍会。那晚于洋也随着大家起哄说笑,他的平静反而让我心生歉意。
散场的时候,我的这群同事已经开始和袁朗随意的开玩笑了。袁朗有这个本事――让人放松与亲近。
袁朗那天没有开车来,我们和刘岳打一个车,先送刘岳回家。下车的时候她拍着我说:“迎蓝,我真佩服你。不抛弃不放弃,你真的做到了。”
车开到了楼下,下车我才发现自己也没少喝,腿有点发软。袁朗蹲在了身前,跳上去,贴着他宽厚温暖的背,我的眼泪无声的落了下来。今晚喝酒我是来者不拒的,主要是因为袁朗在身边,但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我想喝醉,这样一觉到天亮,就不用去计算和袁朗还有几个小时能在一起了。可不知道为什么,腿虽然发软,头脑却越发清醒――今夜之后,我和袁朗就要分开了。
我的眼泪顺着脸流到了他的后颈上,我们都没有说话。进了屋,他放下了我,转身抱住了我。“傻丫头,你哭什么啊,要哭也是我哭啊!”他总是能出其不意的转移我的注意力。
“我看出来了,那个医生可还惦记着你呢。你和他一起去,当然应该是我哭才对啊!”他摆出一张苦脸,让我看了忍不住想笑。
“要不我不去了?”借着酒劲,我问他。
给我擦眼泪的手停了下来,在我额头上敲了一下:“不去?事先警告你啊,没有工作,我可不要你,养不起啊!”
我鼓起了腮帮子,凑到他眼睛下问他:“真的不要我?”
这句话我说错了。他吻我,狂野而热烈,几乎让我窒息。
他最终还是放开了我,将我抱到床上,盖上了被子。“约法三章”,他的眼睛严肃起来:“第一,我不在场不许你喝酒;第二,不许你再穿这么扎眼的衣服,我不放心;第三,尽量不要和那个医生单独相处,尤其是晚上。”
“袁朗,以前你也很少在我身边的,也没见你管这么多。”我好笑中带着些不解。
“以前?以前是在这里,我当然放心。可现在,我就是不放心,越来越不放心。”看着我的不以为然,他又加了一句:“记住这三条,如果违规了,我可就真的不要你了。”
我用两个手指比了一个军礼:“报告首长,我记住了。”
他不再说什么,把我搂到了怀里。本以为这晚一定睡不着,可贴着他,我很安心,居然真的就没心没肺的睡着了。
那晚他没走,因为我是第二天一早的火车。送我到车厢,我们见到了于洋。他们彼此客气的打了一下招呼。在站台袁朗和我说话。
“去了就一定要专心,我不喜欢不专心的人。”我点头。
“记住我的约法三章,否则就不要你了。”我点头。
“那就上车吧,火车要开了。”我点头,转身上车。
火车开动了,我看着袁朗离我越来越远,终于看不到了。
靠在座位上,我没哭。袁朗不在身边,不想让任何人看到……我中 文首发的眼泪。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