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汪桦卷土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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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卓然的生活被程家占据了,每天,张春霞都横着她庞大的身躯示威一般地卓然面前进进出出,空气中弥漫着格格不入的敌意和冷淡。卓然觉得自己都快憋不住了。怎么办呢?除了在网上跟卓越说说,也找不到更好的办法。她不想为了争一口气带着毛娃走掉,她能受得了艰苦,但目前的毛娃需要安逸。卓越要看毛娃的照片,卓然给她传过去了,毛娃的,她的,都有。

    汪桦到卓越家里的时候,卓越把卓然的照片调出来给他们看,汪桦的泪都快掉下来了。一张是卓然抱着毛娃在床上的,卓然在笑着,毛娃也在笑,但他们都很瘦,卓然的短发蓬乱着,下巴是尖的,毛娃没有婴儿肥,骨碌着大眼睛,下巴也是尖的。还有一张卓然抱着毛娃,让小齐给他们照的,卓然的头发还是蓬乱着,衬着瘦小的一张脸,腰比生育前还要纤细。毛娃也小胳臂小腿地蜷在卓然怀里。

    “这母子两个要是坐到街上,面前摆个破碗都会有人往里丢钱的。”卓泉涌愤愤地说,“小然太不能干了,把自己和孩子整成这样。”

    “小然是被她婆婆折磨的。”汪桦偏袒着女儿,看人家奶孩子的妈妈哪个不比卓然胖啊,卓然的心思本来就重,现在被那一家小市民锉磨着,精神更压抑了,能不瘦吗?

    “那让小然带着毛娃回来!家里这么几套房子,哪不能住啊?”卓泉涌从来都认为天塌不下来,问题很好解决。

    “小然一定不干的,再说了,她带毛娃回来了,小程想孩子了怎么办?”汪桦深知卓然的性格,她知道卓然一定不会离开她自己的家的。

    “那就她自己活该了。”卓泉涌不愿意管那么多。

    汪桦坐在卓越家的电脑前,捏着自己肿胀的手掌,怔怔地看着二女儿的照片,脑子里一阵阵地发晕。她想了一会说:“我们去一趟,把那两亲家请回来!”

    “那怎么行?小然家就两间房子,我们总不能住地下室吧?”卓泉涌觉得汪桦的头脑太容易冲动了。

    “住招待所啊!”汪桦说。

    “不行!不能为这事专门去一趟!”卓然并没有遭受虐待,也没有向他们哭诉,他们这么贸然地过去,会激化两亲家间的矛盾。卓泉涌想得比较远。

    卓越也说没必要,因为卓然不让她跟汪桦说这些,现在她说了,还怕妹妹责怪她呢。

    得不到家里人的支持,汪桦只能眼睁睁地想象着女儿在旋涡中挣扎,自己却无法伸出援手。

    可是机会很快就来了,那天汪桦到传达室拿到了一封来自北京的信,是卓泉涌的母校寄来的,邀请他去北京参加建校一百周年的校友会。

    汪桦向卓泉涌挥动着邀请函说:“去吧,去吧,能有几个百年庆典啊?再说了,你那些老同学也是见一面少一面的。”

    卓泉涌看着邀请函上“费用自理”几个字有些不痛快了,说:“我这一辈子走南闯北,还没自己掏腰包住过店呢。不去了。”

    汪桦鼓动他说:“自己掏回钱又怎么啦?又不是掏不起。”

    卓泉涌耳朵软,经不起汪桦三劝两劝,就说:“好吧,反正也没几回了。”

    有了这个理由,汪桦和卓泉涌就理直气壮地奔赴北京来解救女儿了。

    汪桦和卓泉涌的行李不多,下了火车就熟门熟路地直奔卓然的家。

    卓然早已接到了卓越的电话,有所准备,知道卓泉涌一下火车就要喝粥的,就让小齐熬了锅绿豆粥放在灶上,把卓泉涌做的香肠煮了两根切了装盘。晚上七点过,老两口进家门了。

    张春霞和程延年站在客厅里,摆出了一副主人翁的姿态,迎接亲家的到来。他们对于卓泉涌两口子的到来很是戒备,但人家有正经理由,是来有事的,这让他们不好说什么,唯一不太塌实的是,程潇阳出差了。

    汪桦看着瘦筋筋的卓然抱着瘦筋筋的毛娃,心里那个酸啊,但她还得跟张春霞先客套着。卓泉涌也拿出主人翁的姿态,到厨房里张望了一下,问小齐:“泡菜坛子还在啊,怎么没泡菜啦?”

    小齐说:“奶奶不喜欢吃泡菜,改装腌菜了。”

    张春霞连忙过来说中 文首发:“那坛子水坏了,都臭了,只好倒了。”

    卓泉涌没想就这些小问题跟亲家发生冲突,就说:“我随口问问,吃什么不是吃啊,对不对亲家?”

    张春霞忙说:“是啊,是啊。”

    卓泉涌又说:“亲家,在这里住得惯不?”

    还没等张春霞答话,程延年就赶紧说:“住得惯呢,这房子够大,又敞亮,北方的夏天不像南方那样热,真的舒服。”

    卓泉涌就说:“住得舒服就多住一阵。”

    张春霞说:“那是当然,自己儿子家,又不是别人家。”

    卓泉涌说:“有你们照顾,那我们就省心了,汪桦,我们走了!”

    “走?到哪里去?”张春霞没想到他们会要住到外头去,都做了安排,让汪桦他们住客房,他们老两口住小齐的隔断里,反正小齐睡的是张双人折叠床,至于小齐,就让她睡沙发好了。

    汪桦说:“不用挤了,我们家卓然怕吵,毛娃也睡得惊醒,我们做大人的就该为孩子多考虑考虑。卓然还要奶孩子呢。”

    张春霞听着话里有话,但汪桦没撕破脸,她也不好明说什么。

    看着张春霞有些尴尬的表情,汪桦想干脆今天把问题解决算了,就说:“亲家母,我看你好象不太开心啊?”

    “我开心呢,哪里有什么不开心啊?”张春霞赶紧表白。“吃得好睡得好,又不要带小孩,又什么不开心的呢?”

    汪桦看了一眼挂钟,干脆说:“亲家母,我们两亲家到院子里走走吧,聊聊天。反正现在还早。”

    张春霞可不想跟她去聊什么天,就说:“你们还是早点休息吧,刚下火车,我被子都给你们准备好了。”

    汪桦笑眯眯地说:“告诉你,我在火车上就一直休息呢,现在反而睡不着了,就怕你老人家困了。”

    张春霞只好说:“我不困我不困,那好,老头子,你陪亲家公坐坐,我带亲家母下去走走。”

    汪桦在文化单位做工会工作做了几十年,处理家庭矛盾是身经百战了,特别是文化单位的那些酸文假醋的文化人,各个都人模狗样的,但在外头*被抓了,还不是由她把人从派出所领回来教训一通,还有那些闹婚外恋的,她可以毫不留情地把他们训个狗血淋头。她最擅长的是以柔克刚,笑眯眯地用话来噎人。张春霞这类有勇无谋的村妇一定不是她的对手。

    看着两个妈妈两个爸爸在客厅里虚情假意地客套着,卓然抱着毛娃回到她的屋子里,幸灾乐祸地想:随你们搅去吧,反正都是你们搅出的事。

    她知道汪桦说话刻毒,绵里藏针,伤人于无形。张春霞一定受不了的。

    程潇阳来电话了,卓然把她父母来了的事告诉了他,还理直气壮地说:“他们是来参加我爸的校友会的,不住在家里。”

    程潇阳有些担心了,问:“我妈呢?”

    卓然满不在乎地说:“我妈跟她在下边聊天呢。”

    程潇阳听了倒吸一口凉气,他知道他的岳母不是省油的灯,他妈妈虽然没有岳母能说,但在城市底层生活的这些年里也积累了丰富的斗争经验。两强相遇,不拼个你死我活两败俱伤的才怪呢。

    想着这些,程潇阳吓得汗都要出来了,他人在外地,一时半会回不去,唯一的办法就是先安抚着卓然,都是成人了,只要她不在里头参合,老人之间本来是没什么过节的,和和气气地,都走了就好了。

    卓然听电话那边没声音了,就知道程潇阳被吓着了,她说:“没事,我妈做工会工作的,知道怎么说话。”

    程潇阳更不敢去想象两个妈妈在一块“交流沟通”的情况了,他胡乱说了两句,连卓然在电话里追问他什么时候回来都顾不上回答,就匆忙放下电话。

    程潇阳终于明白了,他梦想中的父母妻儿其乐融融的美好场景只能永远地定格在梦中,他那么有个性的老婆除了能把他和他妈气死之外,是不会代替他对长辈尽孝的。他现在被卓然和张春霞折磨得极度疲惫,不但盼望着岳父母能早点消失,就是他亲爹亲妈也要早点走就好了。

    而此时,在中心花坛的长廊里,汪桦正跟张春霞唇枪舌剑地斗着。

    汪桦说:“我听说小程说我女儿吃白食,要我女儿滚,我这个心啊,真的疼呢,想当年小程那样追我家卓然,卓然帮着他一齐奋斗到北京来了,现在卓然把儿子也生了,工作也丢了,就没用了是不?小程可不能当陈世美啊。我们家没儿子,当初也是把小程当儿子看的,他在北京上学的时候,卓然的爸爸每次来北京出差都带他出去吃好的,生怕他亏了营养,买什么东西都想着他,怎么能想到他会对我女儿这样呢?我今天看着我女儿瘦得那样,真心疼啊,她还在奶娃娃呢,自己都没营养,瘦成那样,娃娃能好吗?”

    张春霞赶紧说:“我可没虐待她啊,她吃什么都是单独做的,她是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汪桦继续放狠话:“可她的精神受折磨啊,她那样自我的一个人,结婚之前都跟小程说好了不要孩子的,可现在为了小程生了孩子,为了让孩子能把婴儿期过好一点,舍弃了自己的前途,可居然没人领情,还被人嫌弃,让滚,我跟卓然说,滚就滚吧,反正小程家几个姐姐都有离婚经验的,可以学着点。我把卓然带回老家去,我家再穷房子还有几套,我帮着她摆地摊一样能把毛娃拉扯大。”

    张春霞说:“那扯到哪里去了,我可没叫他们离婚啊,再说他姐姐离婚也不是他姐姐的过错。”

    汪桦说:“我可没说他姐姐们离婚就离错了,我赞成过不到一块就离呗,不能委屈自己。”

    张春霞被她的亲家打乱了方寸,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只气鼓鼓地在那喘着。

    汪桦继续说:“亲家,我们都没几年活头了,不为儿女为谁啊?听说你们上次闹到保安都来了?这可真不好啊,不为卓然想,也要为小程考虑考虑,小程还有同事住在小区里,要是听说了,传到单位去,那影响多不好啊,小程好歹还是个中层干部,以后的前途可不能为了这些受影响啊。卓然不会说话,不会讨好人,把你惹得生气了血压高了,你也划不来不是?”

    张春霞被汪桦夹枪带棒地抢白了一通,心里那个堵啊,但她口拙,只能赌气道:“那你的意思是要我走了,我就买明天的票走了就是的。”

    汪桦说:“我没说叫你走,你自己的儿子家多住些日子没关系,只要多为儿女考虑,你看你孙子还小,要这么小没了娘也不好啊……”

    汪桦一通说,说得张春霞又气又恼的,还没法发泄,只得说:“亲家母哎,你也别说了,我买票走就好了。”

    汪桦说:“别急啊,要走也得等小程回来再走,别到时候说是我们把你们赶走的。”

    张春霞气得快背过气去了,只说:“那怎么会啊,是我们自己要走呢!”

    天黑了,汪桦站了起来,她一站起来就赶紧把栏杆扶住了,头一个劲地发晕,不扶栏杆会倒的。

    回到卓然家,程延年歪在沙发上睡着了,淌着口水,卓泉涌在翻卓然的书看。汪桦进来了,卓泉涌不满地放下书,说:“才回来呀,我们走吧?”

    张春霞用主人翁的姿态说:“走什么?住客房吧,我都安排好了。”

    汪桦说:“亲家母,我们住旁边的旅馆去,不住这里了,人太多了住着也不舒服。也就两个晚上,我们后天就走了。”

    张春霞对他们的行径有些不可理喻,打地铺也能睡的,何必去花那个钱呢?

    汪桦和卓泉涌拒绝了张春霞的挽留,告别了卓然,胜利撤离了战场,住进了小区边上的一家小旅店。

    张春霞送走了汪桦,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她活了这几十年,从来没怕过谁,从来都是不服输地为自己一大家子人的利益跟人家上争一片瓦,下争一棵葱,也没被谁这样羞辱过,在她看来,这就是被羞辱了,她心里那个气呀,真是“腾腾”地往上窜。想着如果回去了,这辈子是再不会到儿子家来了。除非换了儿媳妇。但如果要换儿媳妇,她的小孙子就没亲娘了,而且,更重要的是,她们家的离婚率就又升了…….

    只能忍着。大家都在忍着。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