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年7月31日。
阴历，七月初四。
北市康复疗养院。
四楼。
四号。
“阿姨！”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从房间的角落轻轻飘出。
林利利跨出去一半的脚又收回来，转身看着房间里那个躺在床上的小女孩。林利利在这里已经工作三年了，她刚来时这个小女孩就在这间病房，而她也一直负责照顾这个孩子。外人肯定不会相信这个小名叫妞妞的孩子会是精神病人，林利利刚来时也抱着怀疑的态度。这个孩子唯一和精神病联系在一起的就是常常会半夜里胡言乱语甚至狂呼大叫，有时候简直跟发疯了一样。照顾这个孩子是件很辛苦的事情，虽然她家里出的薪水很高；好在没发疯的时候，这个孩子会非常懂事；而这点，对于她这个经验不够丰富的特护人员来说，简直是一种恩赐。
“怎么了，妞妞？”林利利微笑着问。三年来，她和这个小孩儿有了一种说不清楚的感情，已经超越了医生和病人之间的信任或者关怀。
“你相信鬼吗？”妞妞试探着问，同时缩了缩她被窝里的孱弱的身体。
林利利走到床边，给妞妞窝了窝被子。这个孩子身体太虚弱了，这几年林利利已经记不清多少次看到她从睡梦中惊醒，然后惊恐地大喊大叫，整夜整夜睡不着。而据说，从四岁开始她就落下了这种毛病。
“阿姨相信。”林利利温柔地回答。其实相不相信已_38605.html经不重要，关键是她不可能伤了这个可怜孩子的心。
“阿姨骗我吧，”妞妞眨了眨眼睛，“阿姨以前不是说不相信鬼神吗？”
林利利坐在床边，想起三年前刚来照顾妞妞时，也曾回答过同样的问题，便笑笑说：“人都是会变的。为了妞妞，阿姨就不能改变信仰？”
“阿姨说的是真的吗？”妞妞还有些半信半疑。
林利利的手轻轻抚摩着她的小脸，安慰道：“阿姨不会骗妞妞的。时间不早了，妞妞睡觉了，好吗？”
妞妞思索片刻，大约相信了林利利的话，恳切地说：“那么阿姨明天不要来上班了，好吗？”她似乎怕林利利不听自己的，又道：“我求求阿姨了，明天不要来了，行吗？”
“为什么？”林利利故意问，“妞妞不喜欢阿姨了吗？”
妞妞的目光突然变了，变成一种迷离的，或者说是凄厉的样子，恨恨地说：“再过几天这里就要闹鬼了！”
《北市日报》1984年8月11日头版――《我市精神病院发生大火近百人葬身火海》
第一章你的钱包有冥币
十几年的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事情。
十几年前，北市还是个毫不起眼的地方，随着几条重要铁路和高速公路从这里通过，今天的北市俨然成了区域交通枢纽和物流中心，人口也从不足50万激增到将近400万人。
晚上十二点，北市最豪华的购物中心，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金元百货开始换班。李芳是才到这里做收银工作的，今天是她第一天正式上岗。为了给主管一个好印象，她当班的几个小时一直保持微笑服务，对每一张过手的钞票至少验了两遍。
而此刻，她满头大汗，不知所措，因为她已经点了好几遍，还是短了一百元。旁边的同事安慰她，干这个没有不赔钱的，以后小心就是了。又点了一遍，结果还是如此，李芳终于死心，从自己钱包里掏出一百元补上。
回家的路上李芳还在闷闷不乐，上班第一天就遇见这种事，确实够倒霉的。一阵冷风吹来，她禁不住打了个寒战，天气渐渐转凉了，还是赶紧回家吧。
等了好久，没有空闲的出租车，倒是来了一辆四路公交大巴。李芳登上公交车后，无意中向站台扫了一眼，恍惚看见有个人影就站在她刚才等车的那个地方。她还想再看一眼，公交车已经开出老远了。
刚才分明只有自己一个人在等车，李芳心里嘀咕。
翌日，有早起晨练的人在四路公交站台上发现一具女尸。
<中 文首发br/> 北市公安局刑警大队会议室。
啪，幻灯片打在白色的幕布上。一个微胖的年轻男警官介绍：“死者名叫李芳，女，二十岁，本市人，金元百货收银员。家住横西街五号，家中有父母和一个哥哥。父亲叫李大进，母亲叫林芬芳，都是我市412厂的退休工人，哥哥李华在南市工作。”
旁边年纪稍长的领导模样的人点点头，示意刚才说话的人坐下：“刘笑远你先坐下。”又指着一位长着一副明星脸的帅气警察说，“让张小川介绍一下他那边的情况。”
被称作张小川的男警官看了看幻灯，说：“根据检测，死者是在昨夜凌晨过后死亡的，大约在24点40分左右；死亡地点离她工作的金元百货不到一百米。死者身上找不到任何伤痕，没有搏斗过的痕迹，也没有中毒迹象，身上的首饰财物完好无损。”张小川顿了顿，加重语气道，“不过有一个异常的地方，死者钱包里有一张面额一百元的冥币。”
“冥币？”领导样子的人略为诧异，道，“好，乡乡，你接着说。”
会议室唯一的那名女警官点点头，说：“吴局，经过我们走访调查。李芳是一个星期前应聘到那里的，经过一周的培训，昨天正式上班。在此过程中，并没有发现值得特别关注的地方。不过据昨天接她班的员工讲，李芳交班时现金少了一百元。”
听到这个细节，在座的好几个人都皱了皱眉。
“根据我们对李芳家庭和亲戚邻居的走访，李家家境一般，李芳本人属于乖乖女类型，结交的朋友很少，平时和她联系的基本上就几个同学。以前她有个男朋友，叫张勇，半年前吹了，现在还没查到张勇具体在哪里。另外也没有发现李家和谁有过深仇大恨。目前为止就这些了，其他情况还需要作进一步调查。”
“好，其他人还有没有补充？”市公安局负责重特大刑事案件的吴雁雄副局长环顾了四周，看其他人都没有什么反应，他接着说，“那大家都说说自己的看法吧。刘笑远你先说说。”
刘笑远站起来，把幻灯中的图象放大，指着图象中李芳的尸体，说：“大家应该能看出，李芳死的姿势很怪异。似乎死的时候还是站着的，然后身体才慢慢弯曲下去，并且她脸上看不到痛苦的表情，由此我推测死者死亡时间非常短，应该说是在瞬间突然死亡的。如果得到家属允许，我觉得有必要进行尸检。”
“我倒不这么认为。”有人抢过话头。刘笑远一看，果然又是张克徽。他爱抬杠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算了，刘笑远耸耸肩，示意张克徽补充。张克徽也不客气，继续道：“我觉得本案的关键在那张冥币。一般人身上是不会带这些玩意儿的，可以去检测一下钱包上的指纹。大家想想，自己的钱包通常不会经他人之手，如果李芳的钱包上出现其他人的指纹，可以推测是行凶者在李芳死后故意放进去一张冥币而留下的。即使没有其他指纹，我也觉得这张冥币绝不是李芳本人的东西。我想先调查一下这张冥币是哪家店铺卖出来的。因为面额一百元的冥币很少有人买，现在冥币金额都是上万的。这可能是个关键。还有李芳交班时刚好少了一百元，似乎和这张冥币也有联系。凶手多半已经知道李芳少钱的细节，因此可以推测至少在李芳上班的时候，凶手已经注意到她。而行凶者敢在离金元百货那么近的地方杀人，并且能让李芳丝毫没有反抗，似乎表明他们之间并不陌生。所以可以重点调查一下最近和李芳来往比较密切的人，还有她最近去过哪些特别的地方。”
吴雁雄点了点头，赞许的目光说明张克徽跟他的想法就算说不上不谋而合，至少有些近似。
张克徽用余光扫了一下刘笑远，发现他似乎也在点头。
“刚才张克提到和李芳往来密切的人，经过调查，没有发现她和谁往来比较密切。”郝乡乡一般都简称张克徽为张克，她一直坚持这样叫更亲切一些，“她父母也说，李芳平时基本上都是下了班就回家，两点一线的生活。自从半年前和男朋友分手后一直是这样，只有死亡的前一天和两个朋友到‘云端’去喝过一次咖啡。那两个朋友我们也仔细询问过，都是李芳以前的同学，属于特别要好那种手帕交，根本不可能有杀人的动机。她们也没有发现当天李芳有哪里不对劲儿，对于李芳的死几乎不敢相信。在我们询问的过程中两个姑娘一直在哭泣。我认为可以调查一下李芳的前男友。李芳对他似乎一直放不下，如果事发前有什么特殊情况，我认为她应该会对她男友有所透露。”
“还有谁补充？”吴雁雄看着很久没有说话的张小川问。
“他们都说得差不多了。”张小川半开玩笑地说，“我想不出该补充什么。”
吴雁雄端起茶杯，深喝了一口。大家明白吴局该分派任务了。每次分派任务之前他都会习惯性地有这个动作。
“乡乡，你带几个人负责调查李芳的身体状况。对于尸检的事，先和家属沟通一下，如果家属不同意可以做做工作，尽快完成。”
刘笑远笑了笑，他的提议还是得到了领导的首肯。
“同时乡乡你继续对李芳死前的情况进行了解，可以到通信部门去查一下她最近的通话记录，有新情况马上向我汇报。”吴雁雄顿了一下，“刘笑远，你从她男朋友入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线索。张小川你去金元百货查一下。张克徽，你的调查重点是那张冥币，该怎么做你应该比我清楚。这很可能是本案的关键。人手不够的跟我提，我尽量满足大家。今天的碰头会就到这里，下来大家分头行动。散会。”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