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去上海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陆成舟跷起二郎腿,用遥控器换着电视频道,阴阳怪气地说,“是不是飞机从天上掉下来了?”
高林嫒已经身心疲惫,就懒得理他,径直走到卧室,从衣柜里找出自己欲换的衣服,进了卫生间,然后咣地声关上了房门。
将水龙头拧到最大,脱掉脏臭变味的衣服,高林嫒一头扎进了热气腾腾的水幕之中。水流滚烫如火,立时烫红了她细嫩的肌肤,她却没有丝毫疼痛的感觉,就像一根无知觉的木头立在狂风暴雨之中。这个时候,只有一个丧心病狂的声音不停地在她的耳边回响着,那就是绑匪们不厌其烦地问了她几天的问题:你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吗?
坦白地说,高林嫒绝对不会是一个什么也不知道的无辜者,否则,绑匪就失去了绑架她的意义。同时,她也知道,这场噩梦是从前年那个无雪的冬天开始的。
没有得到东方苏云的爱情,与陆成舟的同床异梦,使高林嫒产生了生不如死的感觉,生活对她而言已经毫无意义,她整日郁郁寡欢,萎靡不振,就像一棵霜打了的秧苗。在这一点上,她与马正光有着同工异曲之妙。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一个男人闯入了她如一潭死水的生活,让她仿佛感觉到了雨露与春光,使她重新振作起来,享受生活。
这个人叫成博,五十五岁的年纪,体态适中,地位显赫,是齐南市分管文化工作的副市长。高林嫒与成博早就在各种会议及宴会上相识,但只是彼此有好感的上下级关系。后来,成博率“齐南市文化艺术考察团”访问欧洲,高林嫒是仅有的两个女团员之一。欧洲之行一共有一个多月,在法国巴黎四处飘逸的浪漫气息中,这种普通的关系迅速升华,如干柴遇到烈火,他们成为一对温情脉脉的情人。回国之后,这种关系没有因为齐南寒冬腊月的酷冷而降温,反而如火上浇油,又如鱼得水,他们尽情地释放着各自压抑了多年的情感,似乎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一对情人。
有道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高林嫒与成博为这两句俗语作了最好的注脚。这种不能见光的情人关系很快便被不怀好意的人所掌握,他们甚至秘密跟踪,在宾馆的房间里安装了针式摄像头,清晰地拍下了高林嫒和成博如胶似漆的床上生活。于是,只要这伙人愿意,随时便可将录像带公布于众,齐南市的风流档案里马上就会增添新的内容,街头巷尾就会有了市民们津津乐道的话题,由此而来,高林嫒的无颜见人自不待言,成博奋斗了一生才得到的副市长职位恐怕也保不住了。
高林嫒收到这盘录像带的复制光盘是在一个雨过天晴的傍晚,西边的彩虹绚丽多彩,甚是迷人,这时的她正在文化馆的办公室从因特网上浏览一则点击率很高的社会新闻,内容是一个省委副书记与他的几个秘密情人的真实故事。就在这时,传达室的老李将一个用透明胶带密封好的信封送到了她宽敞洁净的办公室。
“老李啊,这是什么东西啊?让你还单独跑一趟。”高林嫒接过信封,随口问道。
老李不知道信封里装的是什么东西是毫无疑问的,刚才在传达室里,一个头戴摩托车头盔的摩登女人将这个信封交给了他,并说是高馆长急着要用的东西,让他马上就给她送上去,一刻也不要耽搁。
“我也不知道,高馆长。”老李满脸堆笑地说。
“好,你走吧。”高林嫒将信封紧紧地握在手里,说。
高林嫒之所以急于撵老李离开她的办公室,是因为她已经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而且非常明显,尽管她并不明白这是为什么。老李退出办公室之后,她迅速插上房门,找来剪刀,剪开了信封。马上,一只泛着七彩光芒的刻录光盘滑落到桌面上。看到这个光盘,她的不祥之感愈加强烈了,她已经能听到自己乱了节奏的心跳声。良久,她抚摸了下胸口,长吁一口气,手指颤抖着从桌上拿起光盘,放进了电脑的DVD光驱里。
这是一张录有高林嫒与成博在宾馆里共浴爱河的光盘,画面清晰,声音可辩,从某种程度上讲,内容如港台三级毛片,荒淫无度,不堪入目。高林嫒强压怒火地看完了,不禁心惊肉跳,如坐针毡。
怎么办?现在应该怎么办?是不是马上将此事告知成市长?这些人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们要达到什么目的?
高林嫒如热锅上的蚂蚁,心急火燎却一时没有了主张,大脑呈现出一片空白,就像断了天线的电视屏幕一样。
这时,高林嫒的手机突然响了,她拿起手机看了眼来电号码,一串数字的排列是陌生的。
“请问你是哪位?”高林嫒强打精神,接起了电话。
“高馆长吗?你好!”电话里传来一个女人尖细的声音。
“我是高林嫒。”高林嫒说,“你是……”
女人清了清嗓子,冷冷地说:“别问我是谁,我问你,高馆长,光盘看过了吧?拍摄录音效果你还都满意吧?”
“无耻!卑鄙!”一提起这张惨不忍睹的光盘,高林嫒马上怒不可遏地咆哮道。
“哟,高馆长,别发这么大的火啊!”女人冷笑了两声,说,“看过以后,你有什么体会,说说看。”
“流氓!”高林嫒已经羞得无地自容,恶狠狠地挂掉了手机。
电话马上又打了进来,还是同一个号码,高林嫒想不接,又担心来电话的女人会因为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而不择手段,影响到成博,几经犹豫后,还是按下了接通键。
“高馆长,这可不是友好合作的态度。”女人尖细的声音再次传来。
友好合作?高林嫒气不打一处来,咬得牙齿咯吱咯吱响,她恨不能一口吃了这个卑鄙无耻的女人,还谈什么合作?
“你们要干什么?”有把柄在人家的手里,高林嫒的口气不得不软下来。
“这就好,高馆长,这才是正确的态度嘛。”电话里的女人大笑一声,语气强硬地说,“开着手机,我随时可能给你打电话,否则,后果自负,你也会后悔莫及的!”
女人说完就挂线了,高林嫒一时六神无主,呆若木鸡。
这个神秘的女人究竟要干什么?她以此为要挟,到底要达到什么目的?
高林嫒一连等了三天,神秘女人再也没有出现,她等得难以忍受,曾回拨了那个电话号码,接电话的一个老太太说,这是马路边的公用电话。在这其间,她还以身体不适为由,推辞了成博的约会。她觉得,在这种情况下,她还不能将实情告诉他。第四天一上班,神秘女人终于来了电话。
女人这次不再拐弯抹角,而是直奔主题了:“高馆长,我问你的问题,你要如实回答,否则的话……”
“你们要怎么样?”高林嫒迫不及待地问。
“我们将把光盘的内容发在全国大大小小网站的视频频道上,并配上精彩绝伦的解说词,请你相信我们制作人员的能力。不过,如果这样的话,你和那个大名鼎鼎的成副市长,就等着臭名远扬吧。”女人说。
“说吧,你有什么问题?”对方开了口,高林嫒反倒有些镇静了,说。
女人蓦地打了个生硬的喷嚏,然后说:“老实回答,东方苏云是不是对你说过珠璧佛的佛头藏在哪儿?”
“没有啊,他从来没有给我说过这件事啊!”高林嫒听罢,不禁大惊失色,连忙否认说。
“东方苏云从来没有说过?你在撒谎吧?你再好好想一想,他到底说没说过?”女人显得有些不狂躁了,说。
“没有啊,确实没有啊。”高林嫒重复着刚才说过的话。
“你在撒谎!”女人暴跳如雷道,声音震得话筒嗡嗡直响,“据我们掌握的确凿信息,东方苏云这个老家伙曾亲口对你说过珠璧佛佛头的藏身之地,你少跟我们耍花招!”
“不,你听我解释。”高林嫒申辩道。
“我不听你的什么狗屁解释!”女人的口气冷若冰霜,没有丝毫中_38605.html 文首发回转的余地,“我再给你三天的时间考虑,我想告诉你,我们的忍耐程度可是有限的。否则,后果我刚才已经给你说了,你和那个好色之徒成副市长就等着好戏看吧!”
放下女人的电话,高林嫒双眼失神地看着天花板,良久不语。
珠璧佛的佛头藏在哪儿?这是多少抱着发财梦想的人想知道的事情,那么,东方苏云知道吗?
去年春节后,东方苏云应邀到齐南艺术学院做学术报告,他海阔天空地讲了近三个小时,古今中外,东西合璧,受到莘莘学子的热烈欢迎。学院在城西新建的大学城,离市区三十多公里,在学院吃过晚饭,校长亲自派车将东方苏云送回城里。冬天正是齐南大雾多发时期,机场航班延误的情况屡见不鲜。那天晚上,正是大雾天气,能见度极低,东方苏云乘坐的车子发生了严重的追尾事故,一头撞在了停靠在路边的一辆大货车上,他脑部受伤,昏死过去。
高林嫒接到马正光的电话,赶到医院急救科的时候,医生已经为东方苏云包扎完毕,转到了观察室。
巧的是,东方苏云就在这个时候第一次苏醒过来,睁开了红肿的双眼。东方苏云的脸上缠满了绷带,只留了眼鼻子嘴几个或大或小的窟窿。他的脑子疼痛异常,就像要炸开一样,眼前的影像也是模糊不清的,人们说话的声音如同几只苍蝇在鸣叫。这时,他莫名其妙地突然产生了将不久于人世的感觉,他甚至觉得,他或许已经活不过今天晚上了。
“爸爸,爸爸……您醒了?”高林嫒已经泪流满面,趴在东方苏云的耳朵上,轻声叫道。
是的,我醒了,东方苏云在心里绝望地对自己说,可是,这是即将告别人世的回光返照啊。东方苏云的眼睛闭上了,浑浊的泪水却情不自禁地涌出眼眶。
“爸爸,您是大福大贵之人,您一定会渡过难关,很快好起来的。”高林嫒用白纱布为东方苏云擦着泪水,宽慰说。
突然,一阵难以忍受的剧痛由脑际传遍周身,东方苏云似乎觉得自己已经脑浆迸裂,灵魂出窍了,他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
“爸爸――”高林嫒的脸贴在东方苏云的脸上,哭出声来。
东方苏云双眼微睁,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欲向高林嫒交代,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缓缓地说道:“嫒嫒……啊,你……听我……说……”
高林嫒连忙将耳朵靠在东方苏云的嘴边,说:“爸爸,您想说什么?”
“珠……璧佛……的……佛头……藏在……”东方苏云说到这里,眼前一黑,再次昏迷过去。
实际上,东方苏云的伤只是轻微的脑震荡和一些皮外伤,过了那个晚上就没什么大问题了。他将一时的清醒当作自己临死前的回光返照完全是一种错觉,他太怕死了,是严重的恐惧心理所致。关于珠璧佛佛头的藏身之处,他只说了半截,以后就再也没有下句了,等于什么也没说。高林嫒明白这个问题的重大,东方苏云康复后,她几次想开口询问,又几次打消了这个念头。她觉得,东方苏云想告诉她的肯定会一字不漏地告诉她,不想告诉她的,她问了也会吃闭门羹,还会惹得他老人家不高兴,得不偿失。
神秘女人的电话果然在第三天如期而至,她声色俱厉,咄咄逼人。这时的高林嫒已经接近崩溃的边缘,茶饭不思,夜不能寐。深思熟虑后,她已经决定,要不顾一切地保护成博的名声,哪怕是自己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这是因为,她知道,为了今天的这个地位,他付出了太多太多,而且他对她那么好,让他第一次感受到男人的爱是那么温暖,她绝不能让他身败名裂,威风扫地。因此,在对方的一再追问与要挟下,她终于妥协了,吐露了实情,将东方苏云关于珠璧佛佛头藏身处的半句话告诉了对方。东方苏云怎么会只说半句?女人开始并不相信,但在高林嫒的誓言与哀求中方才罢休。
从那以后,那个神秘的女人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但是,这次对高林嫒实施绑架的绑匪显然是那个女人的同伙,他们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在为他们刚刚被杀死的一个小弟兄赵勇寻找罪魁祸首,而赵勇正是被杨海冰在东方苏云院内意外杀死的蒙面人。
高林嫒向那个女人说出实情之后,东方苏云就接连收到了几封打印的恐吓信,让他说出珠璧佛佛头的藏身之地,并告诉他,他们会在某个特定的时间派人去向他当面询问,如果他不合作,就要他的老命。东方苏云并没有被吓倒,他将恐吓信一一撕掉扔到了垃圾桶里,置之不理,对他来说,珠璧佛的佛头比他的生命更重要。而从另外一个角度上讲,他们要的是佛头,不是他的命,如果要了他的命,佛头就永远也找不到了。所以,东方苏云自信地断定,他们不会杀他。同时,他也相信,目前世界上知道珠璧佛佛头下落的只有他东方苏云一个人,绝对不会再有第二个,只要他金口不开,保守秘密,佛头永远都是安全的。
在那个风雨飘摇的春夜里,受人指派,赵勇怀揣利斧,跳入东方苏云的院中,试图当面向东方苏云逼问珠璧佛佛头的藏身之处,却被先期而来的杨海冰几斧要了性命。赵勇的后台老板怀疑是高林嫒联手东方苏云聘用保镖杀死了赵勇,便将她绑架询问。但是,高林嫒确实一无所知,在她被推倒悬崖边上,仍不承认的情况下,绑匪们按照老板的旨意,又关了两天后就将她放了。或许,高林嫒终将会被他们凶残地杀死,但是现在,她还不能死,这是因为,她是唯一一个可以向东方苏云施加影响的人,在绑匪的眼里,她还是一个有用的人。
现在,当高林嫒洗刷掉身上的泥垢,换上干净的衣服,出现在客厅的时候,丈夫陆成舟已经靠在沙发上鼾声如雷了。高林嫒厌恶地白了他一眼,走进了卧室。
这时,陆成舟的手机蓦地铃声大作,他一个愣怔坐起来,看了眼号码,快步跑向了厨房。接完电话,他迅速穿好衣服,拿起车钥匙,出了家门。
卧室里的高林嫒马上到了阳台,看着楼下陆成舟的车子消失在夜幕之中。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