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拖着行李箱走在路上,脚上肯定是磨出了泡,我想,要不然不会这么疼,刺辣的痛。本已举步维艰,但我装出清悠的神态。望着路旁注目着我的参天古木,我心有景仰。这是座古老的大学,二十世纪初遗留下来的肃穆的钟楼,建国前老教授们的两层红砖房和房前精致的水泥牌坊,牌坊反着光亮,凑近一看,上面介绍这些楼房的所有者们的生平,那些过世多年的国学大师们就这样刻在人们的记忆里。这些房子深藏在树丛之中,若非清晰的水泥路纵横交错,实难辨别左右。
这就是我的大学。
我正在欣喜若狂之时,突然有一阵冷冽的风刮过心里。有人跟踪我——那双眼睛明显地笼罩着我的周身!我出来乍到,事事需防,看着路上匆匆行人和匆匆笑脸,我快步地往那些更深更幽静的小石路走去。我很害怕,甚至连这样的低级错误都在我眼前摆开了——我竟然往人少的地方走,危险又在重叠。
心跳得很厉害,呼吸也跟着一起波澜起伏,可是我努力地压制着,不出一丝声响,路,更安静了。我鼓起勇气,快速地往后一瞥,有个身影一闪而过,穿着红色的风衣。这是在九月,这个南方城市只是酷暑的天地,没有一点凉意来做过客,故而穿着风衣该有多显眼!我汗水一滴一滴往下掉,还有的将眼睫毛凝在了下眼皮,眼睛更模糊。天实在热,可是我的心却冷飕飕的,我尽力使自己不颤抖。稍稍镇定了之后,我猛地一甩汗滴,瞅向路旁和路旁的那些小道,那么安静,没有一个人——除了我——和那个跟踪我的人之外。
在电视里见过,若是出现这种状况,就要往人多的地方走。刚一清醒,我犹如箭一般疾步往大道上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以此来壮胆。
走了一段,发现路上人的气息越来越浓,心也渐渐的宽了起来。
“真见鬼,我居然躲向那种地方。”我在心里暗暗叫骂,不时庆幸反应得及时。“又或许是我疑心病又范了呢?”我又转而试图说服自己。这鬼学校,打劫的也这么猖狂,我又骂了一遍。
2
走到宿舍楼,以录取通知书为证,向宿管员拿了钥匙,到宿舍后,放下行李,就去注册了。而同楼的新生们还在师兄们的带领下迷迷糊糊地在楼里转。我不喜欢有人带着,所以这次爸爸要送我来我不干,到了报到处后师兄要帮忙我也拒绝了。
很多事情要做,很麻烦,忙得眼花缭乱。从中午一点开始,一直到下午四点,人群摩肩接踵。这是一个不吉利的数字,四,死!但是我不相信这些谬论,这比相对论的不可思议和黑洞的恐怖还要荒唐。我刚体检完,手上拿着消毒签,摁在针痕上,从楼上下来,到了转角处,刚一转身。红!又是红色风衣!大张旗鼓地穿梭于人群中,不带一丝尴尬,而人实在太密集,转瞬又消失了。我赶紧丢掉消毒签,揉了揉眼睛,再望的时候依然什么都没有。
“他妈的,又见鬼了?”我心里嘀咕着。可又想想不对,首先,他——姑且说是他,他不会在这么多人面前一显身手的,这又把他从打劫的角色换成了扒手了;其次,他在大热天穿着大风衣,难道就没人看见,更为重要的是,他为何总是消失得如此快速,虽然仅仅两次,妄下结论尚早,但是也不是没有道理。
“疯了我?干嘛胡思乱想?”这一次是恨恨地说出口了。楼梯上脚步声渐起,三五个人走了下来,他们用着异样的眼光看着我,偶尔还交头接耳议论着什么。我自己“嗤”的一声笑出来,真可笑,第一次出远门,竟然会在众人面前出丑!
看着他们的身影渐行渐远,我一阶一阶地往下走,然后踱步挤到人群里去。然而我身上莫名的虚弱吞噬了整个身心,不由自主地往下倒了下去……
3
醒来的时候我躺在校医院门诊的床_38605.html上,环视一圈,很陌生,对于这里的一切我本来就很陌生的。慢慢的爬下床,感觉浑浑噩噩,一阵眩晕侵袭脑袋。可能是饿得厉害了。我坐了一会,爬将起来,找了放在桌子上的眼镜戴上,往外走去。
一个护士迈着步子向我走来,我扶了扶眼睛,向她望去,只觉似曾相识。
“你干嘛起来了?!”护士不大的声音,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命令的口气。我不知如何作答,支支唔唔:“呃,呃,我……”终于想起来要问什么了,我说:“我这是怎么了,我怎么会在这中 文首发里呢?”
“出血性贫血,”她紧紧地上下打量我,一副满腹狐疑的样子,说道,“这是由于曾经大量出血造成的,你发生过什么意外吗?”说完,目光集中在我的手腕上。我知道,她并不是在有意打听我的私隐,只是病情需要,可能会有助于调理。我喃喃地道:“没。”平平淡淡,毫无任何情感色彩的回答。然后陷入了沉思。
4
那一次,大概是在高考后两周,我在苦苦地等着放榜的时间,望眼欲穿。爸爸总是说,别急,别急,会有结果的;而他一再强调,不论结果如何,他都会很高兴。我知道,我的父母很开明,从没逼我做过什么不想去做的事情,因此我从来都没有不想为而为之的举动——即使有,那也是与我的父母无关的。
那天,闫小风来找我。
“走,喝两盅。”他垂头丧气的说。
“喝两杯就喝两杯,什么喝两盅,多别扭。”我笑着纠正道。
“管他。走吧,不想走随你便啊。”这种看似留着余地的劝说实际上毫无选择,我唯有乖乖地跟他走了。
到了他家里,酒菜已上桌。各种佳肴美不胜收,花色小碗盛的满满一碗酒,无色清醇。我不是很好喝酒,也只是那年才开始学喝而已,话说是喝,实则每次均为抿一口,是为品酒。同学朋友都知道我不善喝酒,但是闫小风为何专门找我就不得而知了。我问:“小风,你明知道我不喝酒的,你干嘛还盛这么多?”我不说“你干嘛还叫我来”,如此不免伤人美意。
“喝吧,反正都快是大学生了,我们不是在去年就已经进行过成人宣誓了嘛?”既便如此,我知道,他不会毫无缘由地就让我这么一个几无沾酒的人来陪他消遣的。我尽量少喝些,但酒过三巡后,也已经是醉眼薰薰了。小风开始变得啰嗦起来,他一件一件事地数,从我们光着屁股的时候开始,到小学时他去偷橘子而我则冤受责骂,到初中他开始和一个女生他恋爱,纵然我极力劝阻过,再到高中的一切。说着说着他就哭了起来,开始是轻轻的抽泣,后来是嚎啕大哭。此时,我清醒了些许,不再喝了,而他却自顾自地喝着,无论我怎么劝,也徒劳无益,就像我曾经很多次的劝告那样。
喝到烂醉,实在不能端起碗的时候,他自言自语着,口中不停地念叨,断断续续地说:“我——我很累——我实在——我——”扶了他上床,我静静的看着,他不该这样的,他只是一个不乖的孩子而已:小时候调皮捣蛋,现在叛逆。但是,无论何时,他都是笑得最灿烂的那个人。所以我不曾想他会哭。
5
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小风,听说他走了,被人发现尸体的时候,他已经是面目全非——他从村子东首的那个高高的悬崖上跳了下去。他走的时候我没有去看他。即便是老人去世了我也没有去看,看一个人在世的最后仪容多有不忍,更是不敢,更何况是一个年轻人,是一个曾经与我如此靠近的一个年轻人,而他如今远去了。这么年轻就死去不是什么好兆头,在家乡,这样的情况是要火化的,任何一个所谓的“不得好死”的人都要火化,以此来灼烧掉他的灵魂,免得在人间作恶。人们都说小风是被魂魄勾过去的,那个悬崖经常闹鬼。
不论如何,我很平静,不是我冷血或者是泰然处之,只因这不是我第一次见到伙伴死去,然自杀还是第一次。
我翻滚着思绪,愁云密布。就在小风死后四天,我拿起家里的菜刀,毫无知觉地向左手腕割了下去——又是四!人们又开始捕风捉影,都说小风来勾我的魂了,他舍不得生前好友。我置若罔闻,虽然我后来仍不明白我怎么能毫无征兆地做出这样的举动,但是绝不像谣言所传的那样,至少当时我是清醒的。
开学的时候爸爸说要送我来,我极力阻挠,并用威胁的语气说:“你要是硬要跟来,我就不去了。”不知为什么,爸爸竟然同意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