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梯口的灯泡坏了,黑暗像一面轻薄的网包裹住视线。碧瑶很小心地端着盆热水,白毛巾搭在肩上,一步一探地往楼上走去。客房的门开了条细缝,从门缝里轻轻地探出一些柔和的光线。
推开门,眼前骤然一亮,房间内浮游着丝缕清浅的酒气,猩红的落地窗帘掩得密密实实,一种软浓香密的感觉就在口鼻之间徐缓漾开。桌上一盏乌润的茶汤,用手试试碗沿,还是温热的。
段依玲坐在床沿,她的神色雅致而矜持,仿佛只是在为一位醉酒的老友宽衣候寝,她很自然地拉过薄薄的丝被,顺而转过脸,神情明媚地对碧瑶说:“把毛巾拧干了给我。”
碧瑶把新毛巾浸wWw.入温水中,再捞起拧干水。她把毛巾递给段小姐的时候,心里在想,段小姐和溥伦,他们好像认识很久了。
段依玲掂着暖热的毛巾,点点拭去溥伦额头上细密的汗,轻柔的动作中有着段小姐特有的妩媚。这样亲密的动作掩入碧瑶的眼底有三分酸涩。床上的人安静地躺着,好像睡得很沉。
“爷爷也真是的…”段依玲把毛巾重新递给碧瑶,咕哝了下。
死老头。碧瑶心想着。
“行了。”段依玲站起身,丝质旗袍上两道浅浅的折痕。她面如粉色芙蓉,胭脂细描出来的嫣红此刻晕得更深,回眸时长睫笼下一扇淡影,俏佻的齿牙春色。段依玲走时嘱咐碧瑶:“你把窗户打开,房间里太闷了。”走到门口又吩咐:“就开一会儿,你走的时候记得把窗户带上,窗帘就不用拉了,看着怪闷。动作放轻点,别惊动他。”
说完,一个轻盈的转身,陈旧楼板上响起了清脆的鞋跟点击声。碧瑶听着清亮的声音渐渐行远,融汇入长远夏夜的深处后,把目光挪到躺在床上的那个人身上来。
溥伦脸朝里躺着,一头浓密的黑发陷入松软的枕头,衬衣解了两扣子,露出随呼吸轻微起伏的优美胸肌。夏日的凉被面是用丝绸裁的,色如绵柔细雨织就的如烟春纱,翠色捎带的丝滑甘凉,未动仍能滑落。碧瑶看在眼里,始终不敢上前掖被子,她没有段依玲这么大方。
到了夏季,段家的佣人就会拆下所有厚实的窗帘,换上WWW.soudu.org轻软的防蚊窗纱。这一年的夏天来的有点早,积了一冬春的灰的窗帘还没有来得及换掉,又是赤色,看得人实在烦热。碧瑶哗地拉开窗帘,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有些重,回头看了眼溥伦,他还睡着。
有两层窗帘,内帘是层细透的轻纱,纱帘过滤了室内的灯光,从外往里看,草木深处的一笼暖色。
碧瑶蹑手蹑脚地打开了另外两扇窗,霎时,清风涌进,卷走了不少热气。她满意地拍了拍手,一个转身,脚下一拌,磕翻了沉实的红木椅。蓦地,陈年楼板上亮起轰天雷似的一记巨响,震得碧瑶从心口麻到了手指尖。
尤嫂疑虑的声音从灰暗的楼道里传来。
碧瑶跑到楼口,嚷着:“尤嫂,是我!我碰翻了椅子。”
尤嫂低低地说了些什么,很快的,又是弥漫在黑暗里的一片寂静。
慌乱加上心惊,碧瑶的额头沁出了层细密的汗。她回房间摆好椅子,又把掉在地上的外套捡起。昏黄的灯光下,碧瑶看到外套袖口的一个扣子脱了线,挂丝似的垂着。碧瑶手脚麻利地翻出剪子和针线,剔掉线头,捻好线脚。
很安静的夜晚。夜风丝丝缕缕地从窗棂间挤入,绕卷着浮轻的纱帘,纱帘便有了神采,有了类似飞翔的美感…
碧瑶做着针线活,顺势看了眼床上的人。溥伦睁着双乌亮的眼睛,正盯着她。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