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植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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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乐天没死,大家都很欣喜。但医生的又一句话却让大家心中生出片片悲哀——张乐天成了植物人。

    “医生,他能苏醒过来吗?”这是张乐天的妻子赵张氏在问。

    “我不能保证!”医生道:“但我们会尽力。”

    “我们能做些什么呢?”这时女秘书有点急切地问。她知道此一事自己有责任。她已给那俩女子一笔钱让那俩女子远远地离开了。

    “都是你这个妖精害的——”赵张氏此时认定了女秘书是罪魁祸首。上前一步抓住女秘书前襟不放。

    “大嫂?”这时王金忠上来解围:“这事也不能怪她,这次还多亏她及时把大哥送到医院呢。”

    赵张氏松开了抓住女秘书的手。王金忠把她扶到医院走廊墙边的椅子上坐下。

    “他怎么这么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呢?”赵张氏哭泣着道。

    “是啊。”王金忠道:“大哥身体本是很好的,只是血压有点高。哎,谁能想到呢,这事我也有责任……”王金忠掩面自责。

    “你一直跟你大哥打拼,你最了解他。”赵张氏道:“你什么做的都好,就这事你恁任他的性……让他不知个轻重。”

    “是啊,大嫂。”王金忠叹口气又道:“我和大哥感情太好了,什么事都依他的。想想我真的很有责任,我真的很悔恨自己。不过大嫂,现在光责备自己也不是办法,大家总要想法让大哥快点苏醒过来呀。钱我们没问题,可有些东西是钱买不来的呀。我看这样好不好,大嫂,你先回去休息,你也要保重身体呀。张华张翠他兄妹俩在这就成了,不能让他兄妹俩为您再分心了。你说是吧?”

    “我不走,我要一直陪着他。这么多年了我都没好好陪他,现在我再也不能离开他身边了。”赵纸氏拗上了劲。

    医院。

    医生们在研究对张乐天的治疗方案。

    病房内。

    聚齐了张乐天的利益相关者。不管这些人平时如何争风吃醋勾心斗角,可在张乐天生命攸关的时刻,大家表现得都很平静。

    是的,张乐天仿佛这个家中的一棵大树,这棵大树的任何摇摆都会影响各个利益相关者的利益,所以每一个利益相关者都必须竭力维持这棵大树的稳定。否则就是树倒猢狲散了。她们都不愿散,因为这棵大树体内积存了巨大的能量,他们生命所需的能量都是从这棵大树上释出的。当然,他们也知道这棵大树终有倒下的一天,但他们必须索取够那份属于自己的能量,才能认可大树的倒下。现在这棵大树在左右摇摆,摇摆得人们头晕目眩不知所以然,更让他们忧虑的是这棵大树的生死存亡有着众多的不确定因素,她们怎能不焦虑呢。

    张乐天与原配妻赵张氏育有一儿一女,儿大女小。儿子张华已结婚单独过,张乐天本有意裁培他成为公司的二代传人,但这小子对经商无兴趣,但对花钱却是浓情意厚。有时张乐天想,自己挣钱不就是给儿女花的吗,所以对儿子的浪荡作派也不多加限制。

    张华曾在澳洲留学三年,那是张乐天托澳洲的一个商业伙伴花钱买的入学证。三年学完了,张华各课都不过线,张乐天只得又花钱买了个毕业文凭。张华回家时学问没带回多少,倒带回了一个越南籍的女子,还是在风月场所认识的。把个张乐天气得给了那女子一笔钱,让公安部门把那女子遣送回越南了。

    张乐天不能看着儿子一天天无所事事的堕落,和赵张氏一商量,给他讨个老婆让他尽快生儿育女算了,儿子这一代指望不上,但愿孙子辈能传承家业,有所作为。

    像他这种家庭,即便儿子是个傻瓜白痴,甚至无性功能,愿意嫁入的女子也趋之若骛,何况张华面上并不傻呆,而且性功能正常。

    挑来选去,最后定下了本市副市长的女儿。这女子与张华同岁,商学院毕业,刚进入银行工作。张乐天心想,儿子不争气,儿媳有本事也行了,将来她们总要生儿育女,儿媳能协助孙子辈执掌家业也行呀。于是乎就给他们操办了婚礼。结婚两年了,这女子肚子一点不见动静。后来有人告诉张乐天,这女子初中时就与市井小混混杂阵在一起,曾数次流产。她父母只关注官场争斗,也管不了她,后来她父把她送到少管所半年,出来后反而变本加厉。再后来她喜欢上了一个男孩子,这男孩子考上了杭州一家商学院,也许是为了这男孩子,她还真下功夫苦读了半年,她爸一看女儿变好了,也是心中大喜,当女儿提出到杭州那家商学院读书时,她爸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居然让她插班进去了。到了学校,她突然变了味口,对原先的男孩子没兴趣了,喜欢上了另外的男生。在她与那男生又流了一次产之后,医生告诉她再也不能生育了,因为她卵巢受到损害再也不会排卵了。听后她反而开心的乐了,心想这样自己再也不会受流产之苦了,自己可以纵欲情场,随便和任何男人上床都无后顾之忧了,只要自己爽就行。

    张乐天知道这些之后想和儿子认真谈一下,让他们离婚。可他刚一开口,张华就告诉他自己早知道这些了。张乐天说知道这些你还和她在一起,张华说这有什么,现在男女不都这样,她不管我,我也不管她,多自由哇。张乐天说那生孩子怎么办,张华说要孩子干什么,净麻烦。张乐天说那我们家业怎么办,张华若无其事地说你死了传给我呀。张乐天说那你死了呢?张华咧嘴一笑道,我死之前把它用光不就得啦,免得多操心找麻烦。

    张乐天心想这儿子是白废啦,一点用也没有了。一气之下,他把情人弄怀孕,让情人给他生了个儿子,才两岁。生完他又后悔了,心想老婆生的儿子没用,情人生的儿子就有用吗?他越想越心灰意冷,后来干脆什么也不想了,也越发地放纵自己了。但他却没想到会把自己放纵成植物人。

    儿子的无用,使张乐天对女儿张翠燃起一丝幻想。他希望女儿能生个儿子继承张家香火。尽管这里有出嫁的女儿不能承继家业的习俗,但女婿入赘的话,生的孩子随女方姓,宗族习俗是予以接受的。可女儿已二十三岁了,恋人也有了,就是不谈婚嫁之事。张乐天和妻子赵张氏催问几次,女儿都以还小为由推脱,张乐天也不知女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后来索性不再问了。

    张翠未必不愿男友入赘张家,可她的男友不同意。她明白,一旦她出嫁,老爸的几亿资产就无她的份了。她即舍不了现在的男友,又舍不了几亿资产,于是来了个只和男友同居而不结婚。那么换个愿意入赘张家的男友不成吗,她也想过,但心中有一个隐痛她不愿为外人道:在她十五岁那年,一次放学回家,她曾被一帮不良少年轮奸,那个痛苦让她想起就产生一阵颤栗。于是在她心中抽象出了性是一种痛苦的概念,一直到二十岁,她还排斥任何男孩子的追求。一次她生病住院,和现在的男友住一个病房,闲来无事,二人就东拉西扯逗闲话。男友是个律师,很会逗人开心。在她出院后,男友邀她到其住处去玩,她欣然前往了,在与男友闲聊的不知不觉中,她竟然与男友作起了性游戏,而且被男友玩的神魂颠倒,至此她认为世上只有男友才能使她产生性快感。在她的心理上不仅排斥别的男人,而且仇恨别的男人。她曾对男友开玩笑说,男友和爸的财产各是她生命的一半,她哪一半都不愿失去,否则她就失去了生命。

    张翠爱她的爸妈,因为爸妈给了她生命。她也希望哥哥幸福,但在财产与亲情的天平上,她是侧重财产的。当她知道爸爸住院的消息就急忙赶了过来,在得知爸爸成了植物人时,她心下一颤,不知自己如何应对,因为她不知植物人算死人算活人,如果算死人,她就可以分爸的财产了,如果算活人,她不知爸还能活多久,她听说有的植物人十几年不见苏醒的。所以当爸爸由急救室转入病房时,她打电话让男友过来了。

    一家人在病房静静的恭候医生的决断,因为一家人谁也不能做出准确的判断,这可是牵扯到几亿资产的分配,谁也不愿先暴露自己的想法,让他人有所准备掌握先机。

    不时,主治医生过来了,大家急忙围了上去。

    “怎么样?”赵张氏急不可耐地抓住医生的手问。

    “我想,”医生有点慎言道:“张先生刚进入植物人状态,他是被过度兴奋导致脑溢血压迫神经变成植物人的,……现在最好的办法是用另外的刺激激活那些被压迫的尚未坏死的脑神经。”

    “你快说用什么办法刺激?”张乐天的情妇李金玉急道。

    医生在沉吟。

    “不要有什么危难,您尽管说。”赵张氏抹了下眼泪道:“人都到了这个份上,还顾忌什么呢?”

    “是啊,您就决断吧!”王金忠道。

    医生先咳了两声,屋内顿时静的能听到呼出的气流撞击墙壁的声音。

    “你们说植物人躺在那是不是很孤独?”

    “是啊!”众人怅着脸小声回应。

    “张先生虽然成了植物人,但他大脑的意识还是存在的,只是失去了表达与行为能力。”

    “嘿,是这回事。”

    “那么孤独的人最希望的是什么呢?”

    “和人交流!”

    “对呀!”医生脸上放了点光道:“张先生最希望的是和人交流,而且是最亲近的人。”医生左右环视一阵:“你们都是他最亲近的人吧?”

    “不错!”没人否认。

    “张先生之前是不是很关心你们,爱你们?”医生环视众人问。

    “那当然!”众人齐应道:“我们是他最亲近的人吗。”

    “爱是不是双向的?”

    “是啊!”众人又道:“单边爱,谈不起恋爱!”

    “对呀!”医生兴奋道:“张先生爱你们,当然也希望你们爱他了。”

    “你说的真有道理。”张华一人应道。

    “你们只有用爱来唤醒张先生!”医生收紧表情道。

    “那我们怎么向他表达爱呢?”情妇李金玉又说话了。心想你医生总不能让我脱裤子与他游戏吧,这一屋子人只有我最合适,你医生有本事把他那东西弄大我还真想一试呢,说不定这是我与他最后的爱呢。

    “张先生现在即不能吃也不能喝,玩耍游戏都不行,他唯一的感知能力只有听声音。”医生提示似的。

    “那么只有用语言表达爱了?”赵张氏恍然大悟似的。

    “这还不简单,说好听的谁不会呀。”李金玉一乐道:“不就是爱情游戏吗?”

    王金忠突地咳了声。李金玉一惊,自知说走了嘴,急忙沉下脸不说话了。

    “你们表达的爱要发自内心的?”医生道。

    “是,一定是内心的!”众人道。

    “肺腑的?”

    “是,肺腑的!”

    “感情深处的?”

    “是,感情深处的!”

    “一点不掺假的?”

    “是,一点杂质都没有,如假包换的。”

    “好!”医生一拍巴掌,“现在爱情游戏开始了。你们听我指挥,随着我的手势,大家一齐高呼我爱你。”

    “是,医生,我们都明白了。”

    医生不再多言。他周围审视一圈,退到病床侧的床头柜边,抬脚站了上去。随之对众人道:

    “记住,大家看我的手势。我喊一声张先生,你们说一声我爱你。对,一定要真诚,否则就不灵验了。”

    医生又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然后伸展两手,像乐队指挥似的。

    “预备,开始:张先生——”

    “我爱你!”众人齐应。

    “张先生——”

    “我爱你!”

    “张先生——”

    “我爱你!”

    就这样一直重复演绎。

    时已至中午时分,正是病房探视和就餐时间。病房本是讲究安静平和的,张乐天病房的吵嚷声,惹得不少人伫在门口观看。

    此时的医生也许站的时间太久了,腿也有点打颤,两个口角喊的也有点冒白沫,下边回应我爱你的声音也有点沙哑。

    此时只听门外走廊内有人议论:

    “这别是精神病院吧?”有人问。

    “哪呢?”有人回道:“那是刚收治的病人,在治疗呢。”

    “谁是病人?”

    “那高高站着的!”

    “我怎么看他像医生呀。他还给我看过病呢。”

    “是吗,你让精神病人给你看病,多不吉利。”

    “我的妈呀,我可没精神病,我可不愿精神病人给我看病,我还是赶快换个医院吧!”说着,那人急忙一溜烟跑掉了,看来病不重。

    这时围观的人也如梦方醒似的,轰然间外散去了,有的还边跑边嚷:

    “这里变成精神病院啦,快跑吧,不然把你们一个个当精神病人关起来。”

    病房内似乎对外界的反应没感觉一样,继续演绎爱的游戏。

    不管医生的行为在外人看来有多么荒唐,但却包含着一定的医理。我们知道,人不仅是生物学意义上的动物,但在这个生物学意义上的动物身上却寄生了复杂的精神世界,人们爱与恨的行为,也就是人的精神世界的表象。是的,人的肉体有巨大的动能,但这些动能是靠精神意识支配的,人一旦失去了精神意识,他肉体的动能就会趋于沉寂,也许是机械性的,最多是生物学意义上的存在。

    人在出生的那一刻,就因血缘的,民族的,文化地域的因素与周围建立了感情上的联系,这些感情上的联系渗透了你整个的成长存在过程,你生活的每一个细节都具有了社会学上的意义。

    张乐天还有意识的存在,尽管没有动态的表现,但他的意识却有对外界的感知功能。这不,张乐天被脑溢血阻断的神经在发生对接,床头电子扫描仪上已有显示。医生有点兴奋了,急忙从床头柜上下来,注视着扫描仪。

    “有效果了——”医生大叫了一声。

    众人也是兴奋的一阵骚动。

    “我们接着喊!”医生似在下命令。

    但众人已是精疲力竭,发不出那清亮的“我爱你”了。

    医生指挥一下,众人只是吱吱唔唔回应:

    “我——爱——你——咳……”

    有人居然咳嗽了起来。

    医生感到这样不行,会影响效果,于是让大家停了下来。正在医生要巩固成果又无计可施时,这时一声清脆的叫声惊得他一颤。

    “我爱你,张先生,我爱你,张先生!”

    医生回头一看,也不知何时那只鹦鹉进到屋内,正对着张乐天叫呢。医生一乐,对鹦鹉道:

    “你的声音好美呀。”

    “谢谢夸奖!”

    “你认识张先生?”

    “那当然,他还是我的救命恩人呢。”

    “那你肯定希望张先生醒过来了?”

    “这还用说!”

    “我相信你能唤醒张先生?”

    “我愿意试试。”

    “那你就用真诚的声音……”

    “是啦,用真诚的,发自肺腑的……真啰嗦!”

    医生也不生气。

    “请你用最能表达感情的声音呼唤张先生吧?”

    “知道啦!”

    于是鹦鹉代替了众人不停地呼叫了起来。

    傍晚时分,众人都去用餐了,医生也下了班,病房内只有鹦鹉和张乐天。鹦鹉呼唤张乐天已多时了,也有点累了。正当它闭上眼想打会盹时,它突然感到一条纤细的白光在它眼前一闪,瞬时进入它的大脑在撩拨它的意识。它躯体为之一振,刹时睁开了微阖的眼。

    “张先生,是你?”鹦鹉心内一叫,两眼诧那射出两条绿光进入张乐天的意识之中。

    “很高兴你来到我身边,鹦鹉兄弟!”张乐天在给它传递意识信号。

    “是的,张先生,我很高兴能陪伴你。”鹦鹉道。

    “只是辛苦你了!”张乐天的意识道。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何况我爱你也是真诚的,真的,我一点虚情假意也没有。”鹦鹉道。

    “我相信。”张乐天意识道。

    “我只是不知你什么时候能醒过来,我真的很着急?”

    “我辛苦打拼了大半生,人间百态我都尝过了,现在这样睡下去也很好吗。”

    “只是你的家人很着急。”

    “是的,我有点对不起他们!”张乐天的意识有点黯然。

    “我只是不知能为你做些什么?”鹦鹉恳切地问。

    “你能陪我聊天我就很高兴了。我和他们的交流已中断了,他们说什么我根本听不见。只有唯一的意识能和你交流,否则我不仅是植物人,而是个死人了。”

    “别那么悲观,张先生。我会一直陪伴你的,你的家人说什么我想并不重要,因为说的并不一定是真实的想法。不过我会把他们大脑中想的东西传给你的,咱们俩的交流他们不会知道的。”

    “那就劳驾兄弟你了。”张乐天逗乐的意识道。

    这时有人推门进来,鹦鹉急忙收回自己眼中射出的两条绿光,中止了与张乐天的意识交流。其实鹦鹉射出的光人的肉眼是看不到的,只是鹦鹉有点谨慎吧了。

    进来的是护士。护士调了下挂在张乐天身上的治疗仪器,回头瞅一眼自语道:

    “这家人都到哪去了?闹了一天,烦死了。”

    “都去进餐了!”

    鹦鹉这一声回话不打紧,把个护士惊的打了个冷颤,手中的托盘也哗啦一声掉在了地上——因为她知道屋内没人。她想植物人不会这么快说话吧,而且分明是女孩子的声音。

    “对不起,小姐,让你爱惊了。”

    护士直起捡托盘的腰,壮着胆子向后瞅,她看到了那只鹦鹉。

    “小姐你好漂亮!”鹦鹉又道。

    这下护士小姐不害怕了,乐了起来。她轻轻走到鹦鹉跟前,伏下身轻轻捋着鹦鹉的羽毛,轻柔的声音道:

    “是你呀,小调皮,你真的很可爱。”护士说着,把细嫩的脸颊贴在鹦鹉羽毛上依偎了一阵。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