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恐怖五月屠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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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月的午后是诱人的,五月花丽塞丝萝雅在微风的吹拂下波浪般地卷动,散发出甜甜的芳香;道边的田园里满是嫩绿的新芽,明快的蓝天上漂浮着雪白的云彩,而温暖的阳光则让人沉沉欲睡。

    艾斯达很高兴地发现老地精希得尔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进入了梦乡,在没有希得尔夫的唠叨声的时候,对他来说无疑是一种享受,他深深地吸气,享受这新鲜的空气和毫无雕琢的宁静,虽然身后不时会传来希得尔夫怪异的鼾声。

    偶尔有路人对他们这对怪异的组合投来诧异的目光,艾斯达知道,地精在克莱丁不是受欢迎的种族,成年的地精身上散发着一股刺鼻的味道,直到老年才渐渐消退。而地精信仰的中立诸神也只是坚持秩序唯上的人类眼中随时会倒戈的墙头草。不受人类欢迎的地精大多居住在丘陵和人际罕至的山谷,像希得尔夫那样在平原的人类国家里建设自己村落的部落毕竟只是少数。

    “其实这个老头还不错。”艾斯达心想:“不过只限于白天……。”

    夜幕降临后,疲惫了一天的艾斯达在树林里升起篝火,连干粮都懒得吃,只想美美地睡一觉,但是老地精忽然又来了兴致,哑着嗓子说着他所能记得的部落神话。

    “小伙子,你知道丘陵战争吗?”

    “不知道。”艾斯达昏昏沉沉地回答,他在口袋里摸索着,希望能找些柔软的东西来塞住耳朵。

    “那一场战斗,我们的神协助秩序诸神,在圣巴夫丘陵里对抗卡恩达的大军,我们地精族的祖先也参加了这场战斗。那次战斗相当惨烈……。”(第二次诸神战争,几乎所有的种族都参加了神之间的战斗,包括一向清高的龙族)老地精遥望着夜幕的星辰,试图想象诸神战争的景象。

    “……我们族三十万的战士在战后只剩下了三分之一,战斗胜利了,风天一剑斩下埃塔拉(风天,太阳神,中立神。埃塔拉,破坏女神,混沌神。第二次诸神战争以中立神帮助秩序神得到胜利而告终)的角,化成七色晶石,而后帝利琉斯怜悯我们的战士,为了纪念地精族的英勇,特地赐予我们在丘陵生活的技能和权利。”老地精越说越兴奋,仿佛是他亲眼所见一般。

    “晶体?”这个词语让艾斯达稍微清醒了一下,他放下准备塞进耳朵的干草爬了起来。

    “不!不是晶体!是晶石!”希得尔夫沙哑着嗓子吼叫。

    “有什么区别吗?”艾斯达不解道。

    “传说谁搜集了七块晶石,将召唤出破坏女神埃塔拉……。”老地精突然压低了声音,竖起尖尖的耳朵说:“把火弄灭,有好多人朝这边来了。”

    艾斯达捧起土往篝火上扑,却弄出了更多的烟,呛得他连连咳嗽。

    希得尔夫看得直摇头,他从怀里摸出一些东西说:“来不及了,现在开始你别说话就可以了。”他把握在手里的东西朝天上一撒,嘴里念道:“库塔贝漫德。”一阵奇异的波动顿时蔓延开来,艾斯达忽然明白了――结界――这个老得几乎走不动的地精希得尔夫竟然还是一个魔法师。

    大片的脚步声迅速地移动过来,透过森林树梢缝隙洒下的月光照出了远方狂奔而来的人群,为首的是一个矮小的身影,全身罩在一件宽大的与他细小身材极其不合的暗红色魔导士斗篷下面,只能隐约看见那人有着赤红色的头发,艾斯达很担心地看着那人因为快速奔跑而扬起的袍子,好几次那人因为踩到袍子而几乎摔倒在地上。

    那人跑得很快,但毕竟身材矮小,渐渐被后面的十多个人追了上来。

    “猎人。”希得尔夫对艾斯达耳语道。艾斯达欲言又止,在他分心的瞬间,猎人们成功地追上那矮小的人影并把他包围了起来。

    “追……追上了!”一个猎人喘息着吼道:“扎克老大,下来怎么办?”

    被叫做扎克的猎人首领是个高大瘦削的中年人,常年被烈日暴晒的皮肤显示出猎人健康的棕色,一头灰色短发坚强地竖立着,从皮衣下裸露出来的强壮臂膀上满是触目惊心的伤疤。他显然也跑了很远的路,却不像其他猎人那样气喘吁吁,甚至脸颊上连汗水都没有一滴。

    “把黄水晶矿脉的地图给我们,小子。”他冷冷地说,仿佛眼前只是一只待宰的猎物。

    矮小人影下意识地用手捂住肋下,艾斯达注意到他的肩膀偶尔会颤动一下,也许是由于疲劳?

    “原来是群强盗。”艾斯达想,他不可抑制的正义感忽然又涌了上来,正想跳出结界,一只苍老的手抓住了他的斗篷。艾斯达看着希得尔夫坚决的眼神,叹了口气,苦恼地坐回他的位置。

    矮小的人影高傲地说道:“卑贱的人类,你们不明白真正的财富是什么。”他突然转身,撞开身后的大块头猎人飞快地朝东南方向逃去,被撞开的猎人惨叫着,像是被狂奔的马车撞到一样,足足被抛开十尺远。

    “追!”扎克气急败坏地吼道。一行人匆匆扶起倒地的猎人,迅速朝远方追去。

    “呼,走了,幸好不是那东西……。”希得尔夫挥手撤去结界,发现艾斯达愤然地别过头去。

    “小伙子,你的正义感总有一天会毁了你的,你知道吗?刚才你看见的那是个龙人。”

    “龙……人?那是什么?”

    希得尔夫向艾斯达投来惊讶的目光,好象在看一个白痴。艾斯达脸一阵发烫,解释道:“我离开乡下没多久,好多事情都不知道。”

    希得尔夫清了清沙哑的喉咙,指着北方说道:“东北面最高的山峰是毗沙门天,居住在那里的人叫龙人。”

    “为什么叫他们龙人?他们不是人吗?”

    “别打岔!我正要说!”老地精愤怒地朝艾斯达吼叫。“这些龙人声称自己是巨龙的后代,不过现在没有人相信这一点,第二次诸神战争后就没有巨龙了。他们与世隔绝,经营着自己的国家,从来不与外界接触。据说他们守护着龙族的秘宝,谁知道呢?”地精哼哼着,铺好刚才被踩乱的干草地铺,舒服地躺了下来。

    艾斯达拨旺了篝火,不解地问:“那个……龙人的样子,好象是人啊?”

    “大概吧,龙人族从不下山,我也没有见过。这年头……连龙人都往山下跑了……。”希得尔夫低声叹道:“龙人的自尊心很强,如果你刚才帮助了他,他会把你作为这一辈子的仇人,直到他杀死你。”

    “这么夸张?”艾斯达骇道。

    “睡吧,明天还有很长的路……。”希得尔夫声音渐渐低沉下去,不一会就发出了均匀的鼾声。艾斯达疑惑地看着老地精,他感觉到这个老地精在试图隐瞒着什么,刚才他就很想问希得尔夫,只是为了躲避路过的人的话,似乎并不需要用到魔法结界。

    两天后,艾斯达顺利地把希得尔夫送到了(注:可以说,是希得尔夫把艾斯达送到了圣斯缪克丁,因为艾斯达是个纯粹的路痴,另外,希得尔夫似乎还有其他的意图。)位于克莱丁河下游的地精村落――圣斯缪克丁,这个村子建筑在圣巴夫丘陵的边缘,一个相当有高度的丘陵上面。村落的名字就是这个丘陵的名字,地精的语言中,圣斯缪克丁意为“云端的号角”。

    圣斯缪克丁的地形相当奇特,周围是平原和茂密的森林,在靠近丘陵底部的地方却是个很有深度的盆地,远看去,丘陵就像是从山谷里长出的一样。

    到达村落后,艾斯达终于忍不住问希得尔夫,这里下雨后会怎么样,老地精礼貌地支付了艾斯达五个银币作为酬劳,然后理所当然地说道:“当然,我们村里的小伙子都是游泳好手。”似乎在奇怪艾斯达怎么会问出这样“笨”的问题。

    艾斯达在圣斯缪克丁住了三天,当他终于忍受不了地精的辛辣食物后,他认为自己应该离开了。他去见了希得尔夫,这三天中他知道了很多事情,希得尔夫是这个村的村长,也是东克莱丁享负盛名的贤者(注:贤者一般是对使用神圣魔法的人的尊称,也表示对某些人人格的尊重,但是偶尔也有暗之贤者出现。)。为了自己将来的生计,他觉得最好去请教一下希得尔夫。

    “艾斯达小伙子,你没有自己的目标吗?”希得尔夫在自己的家里办公,他的书房和其他地精的房间没有什么区别,是一个简单的,未经加工的原木建筑,但是那用干燥树枝简单连接起来的书架上,放满了各种书籍,显示出房间主人渊博的学识。

    “没有……。”艾斯达顿了一下,满脸通红,羞愧地说:“我身上有七个银币,老爷爷你觉得我以后可以做点什么呢?”

    希得尔夫笑得前扑后仰,喘着气说:“七个银币,哈哈,你可以去村里的商店买一个水囊,然后你在以后的五天里只喝水――如果那时你还没饿死的话,你可以到自由都市。”(注:很明显,这是一个引导。)老地精眼里闪出一丝狡诈。

    “五天吗?如果你能给我一张地图,我想我能够到……自由都市。”艾斯达想起行囊里还有一些和希得尔夫来圣斯缪克丁前剩余的干粮,节省一点的话,够他吃四天的。

    “你保证自己不会迷路吗?”希得尔夫哑着嗓子,不屑道。

    艾斯达不假思索地说:“我可以在路上打些猎物,如果顺利的话,可以一路问路过去。”

    “打些猎物。”希得尔夫捏着嗓子,学艾斯达的腔调说:“你空着手打猎吗?如果我猜的不错,你大概连把小刀也没有。”

    艾斯达的脸红到了脚底,他喃喃道:“你可以先借一把剑,或者弓箭给我吗?我以后挣到钱一定会还给你。”

    “你还真是个老实人,像你这样的人已经不多了。”希得尔夫叹道,艾斯达是那么穷,但是人格还是那样高尚。他暗中摆在艾斯达住处的一袋钱和一些工具仍然原封不动地放在房间原来的位置,看来我的判断是正确的,他心里暗暗想道。

    “我把这个送给你,你可以去自由都市找些活干,总有一些事情等着年轻人去做的。”希得尔夫从墙上摘下一把长剑递给艾斯达,那把长剑很普通,而且年代有些久远,剑身上布满了锈迹。

    “这个……。”艾斯达看了看锈剑,怀疑这把剑能不能用来杀兔子。“或许我可以拿它用力把兔子砸昏。”他心想。

    “这是我的剑,它几乎和我的年纪一样大,小伙子,你别搞错,我的身材不可能使用这个,我只把它当装饰用。”希得尔夫微笑着说:“你以后会有更好的剑用的,那时候再回来把剑还给我,这里――是罗卡茵的地图,我想你现在更需要这个。”他把一个绿色的漆木盒子塞到艾斯达手中。

    “非常感谢你,老爷爷,有机会我会回来的。”艾斯达把剑系在腰上,把盒子放进了行囊,对老地精行了一个奇怪的礼,然后转身离开了希得尔夫的房间。

    “是会再见的,小伙子。”希得尔夫微微点头,从窗口看艾斯达的身影消失在村口。

    七天后的一个清晨,对艾斯达来说是一个幸运的早晨,因为他猎到了一只兔子。当时他已经在树林里迷路了一星期,而且饿得发晕,当他用尽全力朝那被吓傻的可怜生物掷出钝剑时,他只听见自己不停地念着:“兔子、兔子……。”

    艾斯达欣喜若狂地在附近的小溪边忙碌起来,他把水中的鹅卵石砸碎,挑出边缘锋利的碎片做了一把外观很不雅观的匕首,剥皮、去内脏,然后用清漓的溪水把兔子尸体洗得干干净净。当然,他在做这些工作的时候,一直在咽着口水。

    他用最快的速度升起了一堆篝火,当兔子被架在火上烤得冒出了油吱吱作响时,那满足感真是不能用任何语言来表达的,艾斯达捧着肚子,想象着片刻之后烤兔肉的芳香。

    “你在干什么?”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艾斯达回过头,惊讶地发现一个男人缓缓从后面的草丛里爬了出来,那个人浑身污垢,泥巴和草苔起码积了一寸厚,愤怒的眼神让艾斯达想起那只濒死的兔子。

    “我……烤……。”艾斯达张大了嘴巴,看那人费力地从地上爬起来。

    “我问你在干什么!”那人怒吼着,震得身上的泥土瑟瑟地往地上掉,艾斯达还没回答,那人忽然一个箭步串将上来,疯狂地扒起地上的泥土,朝篝火抛去,一边还大声咆哮道:“火!烟!还有烤得半熟的老鼠!你会把我们害死的,你这个混蛋!”

    艾斯达怔怔地望已经掩埋在泥土下面的烤兔,半响说不出话来。

    “天啊,拉亚怜悯我……我这是在干吗……我是一个骑士啊……。”那男人痛苦地伏在地上,裹满泥土的手使劲抓着自己的头发。艾斯达强忍住揍那人一顿的冲动,尽量让自己离那泥人远些。“看来这是个不幸的疯子,可怜我的烤兔……。”

    那男人忽然一跃而起,拔出一把雪亮的配剑疯狂地挥舞着,口中大叫道:“来吧!来战斗吧!我是多格顿骑士!我不要这样的屈辱!”说完这句话后他就被脚下的石头绊倒,重重地摔在地上,全身的铠甲发出轰然的声响,艾斯达忽然知道那个疯子是谁了,他见过那人,因为他认得那人身上那柄精致的剑鞘,半个多月前,这把精致的剑鞘曾砸在一个农民的脑袋上。

    “天那……斯……斯拖尔?你怎么会……?”艾斯达试着靠近年轻的骑士,斯拖尔大口地喘着气,好象野兽般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公主……公主……。”骑士喃喃地念了几句,头一沉晕倒在地。

    “可怜的家伙。”艾斯达叹了口气,凭经验,艾斯达断定斯拖尔起码三天没休息,而且滴水未尽。他把斯拖尔沉重的多格顿骑士甲卸掉,把骑士拖到溪边,为他洗去身上的污垢,另外还硬灌了他几口水。可怜的骑士晃了晃脑袋依旧昏迷着,“这可不行。”艾斯达四下望着,“得给他食物。”

    当他看到泥土下面露出的半截烤兔腿时,忽然想起自己在地精村庄里看到过几个地精用湿润的黄泥包裹住山鸡,埋到篝火下闷出来的美食,也许兔子也可以这样,他想。

    半小时后,当诱人的肉香从灰熄里飘出来时,斯拖尔眨了眨眼睛醒了过来。

    “吃吧,你饿坏了。”艾斯达拍去食物上的土灰,用溪水清洗干净,然后撕下一条兔腿准备递给斯拖尔。

    骑士眼里闪着光,猛地夺过大块的兔肉大口地吃着,艾斯达再次望着自己手里细小的兔子腿发呆。他发现骑士迅速地吃完了兔肉,贪婪的眼神转向他手上的兔子腿。

    “天啊,我快饿疯了,但是这个人明显已经饿疯了,我该怎么做?”艾斯达内心痛苦地战斗着,正义感让他想把食物给斯拖尔,而饥饿又让他升起坚守这最后的食物的决心。好在斯拖尔吃完后身体往树上一靠,疲惫无神的双眼望着顶上的蓝天。

    “说吧,出什么事了?”艾斯达嘘出一口长气,心安理得地开始享用最后的食物。

    “你是巴罗约的那个蒙面人?谢谢你,朋友,我斯拖尔?克里斯安欠你一条性命。”斯拖尔疲倦地朝艾斯达点头致意。“其实我早在前几天就应该死了,死在罗卡特,这是我的使命,我是个多格顿骑士。但是……我逃了,我没有遵守我的信念,因为我看见公主一个人逃出去了,我得保护她,我知道她需要我。”

    艾斯达把水囊抛给斯拖尔,好让他喘口气继续说他的经历。

    “那天……就是五天前,我们到达罗卡特的第二天……。”

    多顿的骑士团护送琴公主到达罗卡茵王都罗卡特是五月十八日,比预定的时间还要提早一天,遗憾的是他们并没有时间游览这个历史悠久的学者之都,当天骑士团就被安排到城西竞技场附近的驻地接受检视,与罗卡特最下级的守兵住在一个营地,当然引起了多顿骑士的不满,严重地伤害了他们的自尊心。团长亚力克桑?格雷严厉地劝戒骑士们要忍耐,才防止了几起决斗事件,当然事件的主角依然是他――斯拖尔。

    “你后天不要留在营地了。”亚力克桑团长不无头痛地说道:“你和我一起护送公主去参加宴会,不过,在这之前你如果违反规定打架闹事,我就先把你送回多顿!就算是你父亲来和我说,我也不再让你留在骑士团!”

    护送公主?这是多大的荣耀啊!忍耐两天而已,对我多格顿骑士斯拖尔来说小事一件。斯拖尔兴奋地想着,整整两天他都对罗卡茵士兵彬彬有礼,脸上笼罩着光辉荣耀的微笑。

    那天,他早早地把铠甲擦得雪亮,对着营地里的树练习了一小时骑士礼,直到亚力克桑派人来通知他去王城集合时,他僵硬的手臂都快伸不直了。

    琴公主被安排在王城的西塔寝宫,由亚力克桑亲自守护着,斯拖尔看到盛装的公主活生生出现在自己面前时不禁感动得流泪。感谢大神拉亚的眷顾。天啊,她真是太美了。特别是公主发现他的目光时那种羞怯的微笑,简直让斯拖尔为之疯狂。

    罗卡特王城以气势宏伟而著称,垒城的石料全部是采集自拉夫山脉的岗岩,不但坚固,而且在阳光的照射下会有晃眼的反光。今天恰好阳光普照,整座王城都熠熠生辉,络绎不绝到来的各路宾客都发出由衷的赞叹。王城虽然宏大,但并不失精巧,城内各厅室一律使用雕琢精美的水晶烛台,看得出是出自矮人细工师之手,地毯是艾西法特最上乘的羊毛所制,走廊的墙壁上悬挂着历代罗卡茵帝王的画像;最令人惊讶的是王城的宴会大厅“荣誉之殿”的厅顶,是由一片片打磨透明的水晶拼接而成的,阳光直射入大厅,明亮如同室外。

    当多顿的骑士们在罗卡茵官员的陪同下护送公主到达荣誉之殿时,有不少宾客已经先到了,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闲聊,虽然大陆的名门豪族大多是相识的,但长期的战乱导致他们并不和睦。一些有宿怨的艾西法特贵族相互怒视,没有在厅里动手打架就已经很不错了。

    公主的到来好似给大厅带进新的光辉,那美丽和气质让阳光都为之逊色,引来各人的赞叹,四个多格顿骑士庄严地守护在公主的身边,斯拖尔就在守公主的身后,前面不时飘来的暗香让他心跳加速,感到一阵阵的头晕。

    中午时分,厅内宾客云集,由内务司格莱尔?斯达力克宣布宴会开始。随着奏乐开始,身披厚厚的蓝色天鹅绒披风的菲列克斯王缓步走入大厅,在厅中央巨大的王座落座。菲列克斯王拥有漂亮的栗色长发,波浪似地披在肩膀上,看得出菲列克斯王在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美男子。

    他淡淡地看着众人以各种方式献上礼节,却久久不表示免礼,大厅中一片寂静,众人很费力地保持着行礼的姿态。格莱尔上前轻声道:“王,可以免礼了。”菲列克斯王神情冷漠地抬了下手,格莱尔连忙叫道:“免礼,各位请起!”招呼宾客入席。

    原本在宴前应当由主人致辞的,但菲列克斯王始终一言不发,连罗卡特诸臣也面面相窥,不明白原本应该很热闹的国庆宴会怎么陷入这样的境地。格莱尔见菲列克斯王依旧没有开口说话的动静,尴尬地代言道:“相信各位阁下都知道,今天是我罗卡茵建国810年的庆礼,我国设宴邀请各国贵客前来有两个目的,一是借此促进各国之间的和平,另外我国王子欧格尔?吉埃斯特已行过成人典礼,正好借这个机会为我罗卡茵王子选妃。”格莱尔举杯道:“愿各族世代修好,和平昌盛。”

    斯拖尔注意到琴公主的肩膀微微抽动,好象是在叹息,心里不由一阵绞痛。

    就连斯拖尔也知道,公主几乎就是选妃的内定人选。可怜的公主只是政治联姻的牺牲品。斯拖尔强忍住内心的挣扎,默默地为琴公主祝福。

    “王子呢?怎么没有见到王子陛下?”宾客中传出这样的疑问。众人纷纷交头接耳,这样的场面没有主角王子出现,实在有些不可思意。

    一直没有动静的菲列克斯王突然直起了腰,他取下顶上的纯金王冠随手放在王坐的扶手上,让一头光亮的栗色卷发随意地披散在前额。他摩挲着镶嵌着大块宝石的银色剑柄,满脸疲惫地说:“我一直很奇怪,诸神创造生灵,却不阻止生灵相互残杀;诸神赋予生灵智慧以及情感,也赋予我等恶念;究竟是要我们善?还是恶?”

    宾客们莫名其妙地面面想窥,不明白菲列克斯王究竟要说什么。就像大家一直熟知的,菲列克斯王是一个学者,毕生都在尝试用仁政消除各国间的矛盾,这样的一个谨守礼仪的国王为何在这样的场面说出这样不合适宜的言辞。而菲列克斯王却不理会大臣和宾客的疑惑,继续用他特有的颤抖的声调说:“我终身推行仁政,到头来却收效甚微,我至爱的卡瑟琳在十年前就离我而去,我的仁爱并没有感动神明不让他们把我的卡瑟琳带走……。”

    突如其来的哀伤笼罩着整个大厅,众人眼中的菲列克斯王不在像适才那样华贵高尚,现在的他只是一个为死去的妻子而哀伤的老人。这个老人的哀伤如此强烈的影响着大厅里的人,以至于连水晶顶上泻下的明亮阳光都不及刚才那么耀眼了,这不由地让人生出一丝不安,四周的寂静就好象暴风雨前的宁静,让斯拖尔胸口发闷,他不由自主地握住了剑柄,才发现手心里已经满是冷汗。

    “……很显然,神明已经不再眷顾我们,或者他们根本看不到,我的所作所为究竟有什么意义呢?”菲列克斯王缓缓地站起,宝剑指向天际,眼中闪出异样的神采。他大声说道:“与其等待诸神睁开双眼,不如就让我来终结这个乱世吧!”王冠从扶手上滑落,在大理石地面上撞击着,发出清脆的声响。

    一时间,四个方向的厅门敞开,无数的武装齐全的罗卡特士兵如潮水般涌入大厅,当最后一个士兵跨入厅中,随着碰然的声响,出口的位置被从上降下的金属壁封住,三百多宾客被围在大厅中央。

    不知所措的罗卡茵官员被架出人群,其他宾客则惊恐地面对着长矛和弓箭闪出的寒光。

    “骑士团!保护公主!”亚力克桑?格雷大吼道。四名多格顿骑士整齐地抽出骑士大剑,虽然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们也难以接受,但是长年的训练毕竟没有白费。

    亚力克桑厉色道:“我王迪亚?穆法拉为创大陆和平诚愿与贵国修好,但陛下的态度令人惋惜!陛下如今的行为已经违反了各国长年遵守的外交规则,我国以外交礼节要求立刻离开贵境。”

    在场宾客中立刻有人叫出了亚力克桑?格雷的名字,这个男子一向以侠义著称,即使是在战场和他对阵过的人,也不禁为他的豪爽和胆识所折服。人称为“豪侠格雷”的多顿马前元帅就是他,也是多顿极少数的武将之一。惶恐无依的宾客不由地朝骑士们靠拢过去。

    菲列克斯王的眼睛里忽然布满了血丝,他舔了下干裂的嘴唇,颤抖着说道:“你们得死,你们死后大陆将不再有纷争,大陆将成为永久和平之地,所以,很遗憾……你们必须死。”他把剑向下一挥,罗卡茵士兵们开始缩小包围圈。

    “我王!请三思!”刚才被突然发生的变故惊窘的格莱尔回过神来,试图劝止菲列克斯王。

    “……逆我者死!”菲列克斯王手上寒光一闪,一剑就把格莱尔的头颅削飞了出去,滚烫的鲜血喷洒到墙壁上,触目惊心。

    菲列克斯王呆呆地望着不断滴血的剑,疲惫地跌坐到王坐上。血腥的味道散发开来,混合着钢铁的闪光和女子受惊的抽泣声,大厅中好象成为了另外的空间。

    “天啊,菲列克斯王疯了?还是我疯了?”斯拖尔感到自己拿剑的手开始颤抖,但是当他看到满脸惧色的公主就在他的面前等待他的保护,骑士的坚定信仰立刻又回到了他身上。他直竖起双手剑,同其他骑士一起坚定地向不断逼近的罗卡茵士兵行了骑士之礼。

    亚力克桑一个箭步跃出人群,大声叫道:“男人都出来战斗,女人都到中间去,要二十个人和我去攻北门,谁来!”立刻有三十多个膘悍男子站了出来,由于来参加宴会的大多是贵族,身边总有随行的侍卫保护,这些人的战斗能力都不弱。

    “上!”亚力克桑挥舞着大剑,朝北面的罗卡茵士兵冲去。斯拖尔和其他三个多格顿骑士保护着琴公主,紧跟在先锋队的后面。他看见亚力克桑把三个执矛的士兵狠狠砍倒在地上,腿上却中了一枪,鲜血直流。

    “团长!我来帮你!”斯拖尔大吼一声就要向前冲,亚力克桑愤怒地吼道:“保护公主!直到你死掉!”斯拖尔懊恼地回到公主身边,眼睁睁看着前面二十多个男子为了生存浴血奋战。

    这是一场真正的殊死战斗,除北面外的其他三个方向简直是单方面的屠杀,随着罗卡茵士兵的挺进,一排排的尸体散乱地倒下。女人们抑制不住地尖叫,无助,盲目地奔逃,然后被无情的长枪刺穿胸膛,成为满地尸体中的一具。

    聚集在北门的人们艰难地向前推进,混乱中他似乎见到亚力克桑身上又多了几处伤口,鲜血顺着亚力克桑的骑士甲流淌,然后滴落在地面。亚力克桑疯狂地砍杀着,他一个人冲到了北门前,四周围满了罗卡茵的士兵。

    “团长……。”斯拖尔懊恼地想自杀,但是他提醒自己,公主就是他的一切,然后他发现公主的手就搂在他的手臂上。

    “斯拖尔……我们将死在这里吗?”琴公主被吓坏了,但她倔强地不让自己叫出声来,但是忍不住流下了惊恐的眼泪。

    “公主,即使失去性命,我也要让你平安。”斯拖尔发誓道。

    “即使失去性命!吾等将谨守荣耀!”骑士们一起举剑。这个时候罗卡茵的士兵已经突破了前面的防守,长枪向骑士们扎去。

    斯拖尔用力拨开刺向他和公主的长枪,砍倒了两个试图靠近的罗卡茵士兵。叫道:“卡雷、山达!去增援前面,科洛尔和我继续保护公主!”两个骑士漂亮地解决了靠近的士兵后,转身向公主行礼,然后加入前面的战斗。

    亚力克桑浑身浴血,他的剑卡在一具尸体的胸口里,在他试图拔剑的时候,背上又中了一枪。他愤怒地踢开那尸体,一拳将暗算他的士兵打飞了出去,被打的士兵虽然鲜血狂喷,却不可思议地又站了起来,扭曲着的面孔上腥红一片,狰狞恐怖。虽然亚力克桑的身后不断传来绝望的惨叫,但他已经无暇顾及了。

    左面的攻势稍一松懈,亚力克桑拼着挨了两枪奋力击退两边的长枪兵,得到一个空隙,他把宽大的肩甲掀开,露出三排长刺,吼道:“荒野行兵令!”以肩刺为武器向前冲去,那是亚力克桑引以为豪的行军阵法,专门用于突破时的战法,可攻可守。只见他用卸下的肩甲作盾,挡开对要害的进攻,用肩刺抵穿了两个士兵,不断前冲,威猛无比,竟杀开一道血路让后面的人冲到了北门。两边立刻有人为他防守,亚力克桑深吸一口气,刚才的奋力拼杀已经消耗了他很多体力,而且浑身的伤口还在不断地喷涌出血液,他知道自己的伤势已经太重了,但是他是骑士,多格顿的骑士。

    他知道那小伙子会保证公主的安全,因为他们是一种人。

    亚力克桑弯腰用肩刺在金属板上顶穿过几个孔,腰用力上挺,没料到那东西十分地沉重,以亚力克桑的力量也只是抬起一寸左右,眼看身后防守的人越来越少,想到穆法拉王托付给他的琴公主,他恨恨咬破自己的舌头,巨大的疼痛刺激了他的神经,爆发出成倍的力量,竟然一个人把铁门托起,声嘶力竭地吼道:“保护公主!全都快走!”

    在考验生与死的一刻,原来醉生梦死于权利富贵的贵族竟然纷纷走到战斗的最前面,保护女人离开,完全不计自己的生死,无疑是受亚力克桑的骑士精神所感染。

    “公主!快!”斯拖尔转身挡住后面的士兵,直到他用眼角看到公主跑出了大厅,才松了口气。三个骑士努力地搏斗,向斯拖尔靠拢。

    “走!斯拖尔,保护公主。”一个骑士接替了斯拖尔的位置,把他推出北门。恍惚间斯拖尔好象听到他们唱起了战歌:

    “光辉的神,坚定的战意!让我们以真正的骑士之礼,战死!”

    “弓箭,放!”菲列克斯王一声令下,无数箭雨射向众人,宾客及罗卡特士兵纷纷中箭倒地,亚力克桑死命顶住铁门,突然感觉腹部一凉,低头一望,一支箭贯穿了他的钢甲没入腹中,外面的长羽尚在不停颤动。此刻还有不少人未及逃出,亚力克桑仍拼命顶住铁门,旁边的士兵和宾客此刻已经不在战斗,而是努力回避弓箭,但人数还是越来越少,终于大厅中安静了下来,地上满满地堆着二百多具尸体。亚力克桑身中40多箭,战死后仍站立顶着铁门,三百六十多宾客中只有七十多女性得以逃生,后世记录此历史,称做“恐怖五月屠杀”。

    斯拖尔痛苦地吼道:“可是我找不到公主!我看见她向西边跑了,但是我找不到她!后面还有追兵!”

    “过去了……已经过去了……。”艾斯达拍拍斯拖尔的肩膀表示安慰,刚才的故事听得他直抽凉气,但是当他看见那无助的骑士绝望的神情,不由地说道:

    “我会帮你找你的公主的,我保证。”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