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死马了?正在咬牙坚持的刘贺心中一沉,知道自己若是再坚持继续前进,就是自己不知体恤下人了。更何况来劝说自己之人,乃是朝廷的使者、车骑将军张安世。
张安世乃是霍光最得力的助手,刘贺记得,史上霍光的废帝之举,乃是一个叫做田廷年的官员提出来的,而这张安世,却是霍光的有力支持者。
刘贺看着样满头是汗张安世,心中惴惴一下,笑道:“就依车骑将军所言,车驾就地稍歇。”
见刘贺答应,张安世本来有些严肃的脸上,稍稍回复了笑容,答道:“谢大王体恤之心。”
刘贺下车之后,看着东倒西歪、坐了一地的臣属侍从,有些后悔:自己要天黑之前赶到定陶的命令,是不是太轻率了些,自己这一日的举动,会不会依然暗合史上昌邑王的举动?
刘贺没有猜错。
这一夜,阎王依然如期而至,交给他的纸上,写着的便是刘贺被废的第二个罪行:王出昌邑首日,举行无度,纵马狂奔,侍从者马死相望于道,其罪二也。
刘贺实在没有想到,受诏后连续两天,自己所做的一切,竟然与那荒谬的昌邑王行止暗合!
难道自己有荒谬的天份?竟然与中国历史上的“天才皇帝”刘贺举止如此的相符!
刘贺忽然间想明白了,问题的关键,就是出在阎王那个老鬼身上。阎王看似大方,说要将昌邑王当日的表现在后世的评价,送给刘贺,这本身就是一个陷阱:若是没有阎王告诉自己“王受诏首日,驻守不发,怠慢朝廷,其罪一也。”,自己会在第二日放马狂奔么?
既然只要努力改进,都会落入阎王的陷阱,刘贺决定,自己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刘贺吩咐车队由陈汤指挥,缓缓前行,不急、不燥,回复到第一天的稳重。
果然,刘贺此举的效果,就是连续两天,都没有得到阎王老鬼的消息。刘贺心中才想明白:“只要自己老老实实的,安守本份,就不会出差错,自然也不会被霍光等人抓到把柄。”
树欲静而风不止。
刘贺没有想到,这世上有太多的事情,不是自己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因为世间之事,有太多的意外。
连续三天的稳步前行,使得朝廷四位使者对刘贺的表现点头不已。此时光实禄大夫丙吉正开口说道:“昌邑王年少,知有望继天子位,尚能如此稳重,真是不可多得。”
张安世却说道:“昌邑王奉旨后准备一天,本以为是稳重之人,却在次日放马狂奔,而又连续三日平稳前进,真是令人捉摸不透。”
本来一直未曾开口的少府史乐成道:“老夫在昌邑时,曾听说昌邑北境有青龙现于渤海,几位大人可曾听说?”
张安世愕然道:“史大人也听说了?”见三人点头,张安世道:“我等将至昌邑,却在前一日中传出青龙现于海之事,莫非天意果真在昌邑王乎?”
在汉时,上至天子百官,下至黎民百姓,几乎没有一个不相信鬼神之说的,许多东西一牵涉到天意,就不是个人所能评论的了。
四人正默然间,见有一人急匆匆的奔了过来,正是随使者一起前来征诏刘贺一名护卫。护卫到张安世等人面前,向四人施过礼后,说道:“四位大人,车驾刚过济阳时,昌邑王侍从中有人为王买积竹杖。”
“积竹杖?”张安世皱眉问道,“什么东西?”
四人中年纪最大的少府史乐成笑道:“积竹杖者,合竹所做之杖,济阳名产,多为耆老所用。”说完,史乐成问护卫道:“可知道大王是买,还是以势得?”
“回大人,乃是令其门下宰人苏善所买。”
史乐成点了点头,不再说话。张安世挥了挥手,令那侍卫退下,说道:“如今正为先帝守丧之期,大王却于路买此玩物……”
不只是张安世以为此为玩物,就连刘贺,也看着这手中的积竹杖不知所措,再听苏善于边上献宝道:“大王,这可是努力专门买来送于大王的,大王可是喜欢?”
刘贺看着这些天来,一直跟在车旁和自己说话解闷的苏善,再看他讨好的看着自己,刘贺还真不知道该如何责备这个活宝,只得说道:“你怎么突然想起买这东西?”
“奴才见这两天大王闷闷不乐,奴才心里着急,知道大王喜欢稀罕物,打听到这积竹杖独此地才有,奴才就特意买了来。”
刘贺自己给自己加了个评价:“玩物丧志。”心说今天晚上说不定又要见到阎王老鬼那张丑脸了。
苏善见刘贺拿着这积竹杖皱眉摇头,并没有像自己想像中一样表现出十分的欢喜,稍稍拉后点距离,对身边一个谄笑的小太监说道:“你家乡这个特产,不怎么样嘛,没见大王喜欢。”
小太监谄笑不变,说道:“公公放心,这积竹杖大王不喜欢,可小人献上的另一件物事,大王一定喜欢。”
苏善“吁”了口气,说道:“大王这几天闷闷不乐的,咱们这些做奴才的,正是要使大王开心才好,若是你那物事能令大王开心,大王一定重重有赏,苏善就将大王所给的赏赐,全给你。”
小太监谄笑道:“谢谢苏公公,只要苏公公发达了,能提携一下小人就可以了,小人不敢要大王的赏赐。”
令刘贺奇怪的是,一直到四更天,阎王都没有现身。半梦半醒间的刘贺,迷迷糊糊的想:“莫非这积竹杖一事,史上无载不成?”
有些放松心神的刘贺,才要沉沉睡去,听到“喔―喔―喔――”的公鸡打鸣的声音,这一声鸡啼,经久不息,烦躁的刘贺正要醒来,却见阎王大笑着走了出来,手中捏着一张纸片,指着刘贺道:“小子,知道本王为什么来这么晚么?”
“莫非你小妾跟鬼私奔了不成?”刘贺没好气的说道。
“你……”阎王气的一头黑线,转而又笑嘻嘻的说道,“想气本王,呵呵。本王告诉你吧,之所以到此时才来,便是要你听一下那声鸡啼!”
“莫非这鸡啼?”
“算你聪明,”阎王笑嘻嘻的抛下手中的纸片,幸灾乐祸的说道,“你以为你不求有功,但求有过的做法,就能保住你的皇位么?你要被废,这是注定了的事情,想长久做皇帝,做梦去吧!”
刘贺无力的拣起那张纸片,只见上书:车驾至济阳,买积竹杖,求长鸣鸡。为先帝治丧期内,王买玩物娱乐。
刘贺躺在帐中,嘶叫道:“苏善!”
刘贺刚一出口,便见苏善掀帐而放,身边还跟了一人,那人手中,还抱着……抱着一只雄赳赳、气昂昂的大公鸡!
晨光昏黄,苏善看不清刘贺黑着的一张脸,依然故我的笑道:“大王可是听到了这公鸡的打鸣声才醒的?”
刘贺只气的浑身发抖,有气无力的抬起手臂,指着苏善:“你……”
苏善却还是没注意刘贺脸色,只顾献宝似的从那人怀中抢过公鸡,说道:“大王请看,这是奴才专门为大王寻来的长鸣鸡,一声鸡鸣,足足打了半个更次,很少见的。”
刘贺绝倒,看着一脸讨好的苏善,指着他怀里的公鸡说道:“把这公鸡杀了,孤要喝鸡汤。”
苏善一愣神的工夫,刘贺忽的一脚踹出,将苏善踢了个仰天朝天,那公鸡“咯咯”一声,挣开苏善的怀抱,在帐中跑了两圈,却找不到出路,竟然就在刘贺帐中踱起步来,那神态,就像是对着刘贺示威一样,昂首挺胸的看着刘贺,而后一弓脖子:“喔―喔―喔――”的打了一个长鸣。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