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一夜,二十四个小时,我无力地躺在只铺垫了一张破旧席子的土炕上,不知道是病痛还是伤心的泪水,成串地从眼眶里往外涌,胸口如同刀绞一般的疼。眼看着支离破碎不堪回首的一个家庭,望着伯父一家人苍老憔悴的面孔,少年的我再次真切感受到了“心痛”的滋味。
有一天晚上,我躲在被窝子里,拿肿胀麻木的双手死死地攥着被子边缘,用牙齿狠狠咬住被角,锁紧着眉头,颤抖着身躯,悲痛欲绝的失声痛哭了起来......对这个小家庭点点滴滴的感恩情节,和伤痛交织着成长起来的亲情,与一次又一次默默流淌而下的热泪,以及那些积聚在心头阵阵抽搐的酸痛,在我花样般的少年时代悄然撒下了坚强的种子。这天早晨,我还在炕上躺着,伯父已经拄着爷爷在世时使用过的木棍拐杖,吃力地爬在了通往另一个大山和深沟的峰顶上。大约在傍晚时分,伯父满头大汗地站稳在了我的炕头前,还有一位肩背红十字药箱的年轻大夫,据伯父介绍,年轻大夫是山沟附近有名的老医生的儿子,年轻的儿子跟随父亲行医多年,医术虽然不及父亲资深,但是常见的疾病也难不倒他。伯父赶到他家里打算请老医生,不料却晚了一步,闻名远近的老医生已经被另外一个村庄的农民请走了,救急心切的伯父毫不犹豫的请来了老医生的儿子——年轻医生。年轻医生从药箱里掏出“听诊器”,把耳塞放进他自己的两个耳朵里头,把另一头圆形的“小铁块”放置到我的胸口上,认真地诊断了起来。看舌头、查体温,一连贯穿的熟练动作做完后,年轻医生又详细询问了一番我腿痛的症状,最后,他慢条斯理地放低声音公布了一遍诊断结果:“好像不是坐骨神经也不像风湿病”,于是,他为我抓了服三天治疗“风湿病”的西药就收场了。起身离开家门前,年轻医生遗憾的说:“小山沟附近没有医疗设备能够检查确切的病因,只能上县城里的大医院了。”伯父送走年轻医生后掐指一算,不巧的是,第二天正逢周末,而县城的医院一般不接收除急诊以外的患者,我们只好盼望着周一的到来了。一天,一夜,对于病痛时时折磨得痛不欲生的我来说,就像是在好几个年头和岁月的长河中经历了无数次的生与中文首发死一样漫长。
我不甘心就这样躺在炕上做废人!我爬到窗口,试图站起身子,却又瘫软地倒了下去,一次,两次,三次......我咬紧牙关,强忍着没有让泪水从眼眶里掉一滴下来。大概折腾了十几分钟后,我忽然想到了爷爷在世的时候拄过的木棍拐杖,喜从心起,我借胳膊支撑的力量溜下炕头,拖着瘫痪的左腿跳出了小屋子的门栏,还好,右腿比左腿稍微痛得轻一些,让我移动到小院的墙角一边找到了拐杖。我把拐杖用双手握在手里,把疼痛的左腿轻微挂空,尽量使用用右腿和拐杖走路。就这样,我拖着半个不听使唤的身子,好不容易才挪出了小院的大门。远处,往日巍峨枯燥的大山中央,横穿的那条曲曲折折的坎坷小道,突然之间在我心里变得是如此的秒不可言,大山深处隐居的贫苦农民的小屋子,在两条悬崖的衬托下显得平静而又深不可测。一草一木,竟然在同一时间彰显出了自身内在的无限美好价值......我突然感慨,原来,人只有在事物的末日即将来临之际才能体会到生活本质的价值!渐渐地,我从家门口最初的位置移动到了百米以外的田地边,可是,我在返回的时候,剧烈疼痛的左腿使我再也难以回到起初的那个出发点了。
在经过一条小水沟的时候,我毫不犹豫的跪倒在土地上,半尺半尺蠕动着身子爬了过去。爬出几米后,我突然发现自己手中握着的拐杖落在了屁股后面,我又在原地艰难的转过身子,继续跪着爬过水沟去拿拐杖。这条不足一米宽的小水沟,平时我闭着眼睛都能跳过去,如今,我拖着几度瘫痪不听使唤的身子,只能一次又一次跪下去爬行了!当我第三次跪倒在潮湿的土地上准备越过小水沟时,稍作停顿了片刻,似乎意识到手中的拐杖只不过是个阻挡我前行的累赘而已,“我总不能一直依靠拐杖啊?丢掉拐杖!就算爬一天一夜,我也要尝试着用行动的力量来改变现状。”我用力一挥臂,只听“嗖...嗖...嗖......”手里的拐杖被我使劲甩出了好远的距离。那天,我足足用了半个多小时才爬到了家里。
我躺在炕上翻转着身子,始终都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就这样成一个废人了。但是,我眼睛里流出来的滚烫的液体,又教我不能不承认残酷的现实!当天晚上,我由原来单独的左胯关节疼突然转换成了两条腿一起痛。任凭豆大的汗珠顺着我的脸颊不停地往下淌,我始终憋着嘴,用牙齿紧紧地咬住下唇,想放声大哭但又不敢哭出声音来,因为,银发奶奶陪在我身边睡觉,哪怕是我一个微小而又低沉的呻吟声,也会揪痛奶奶的心,我不愿拖累奶奶和家里人啊!在浑浊一片的黑夜里,悄然滑落的眼泪告诉我:“坚强,是最好的催眠剂和止痛药。”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