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我站在奶奶身边观察着在猛烈燃烧的柴火中逐渐融化成清水的雪块,忽然发现里面藏着一粒已经被泡得肿胀的鸡屎,鸡屎表面露着几颗没有被消化掉的谷子,清晰可见。我急忙伸出手指头指着锅里的鸡屎告诉她:“咿,奶奶啊,您看,烧饭锅里有一粒那么肥胖的鸡屎。”奶奶听后,并没有表露出慌张的样子,她很平静的顺手举起灶台上一把乌黑生锈的铁勺子,使出一个海底捞月的动作,把鸡粪从锅里的雪水中舀了出来。我以为奶奶打算把鸡屎扔到外面的垃圾堆里去,就连忙把身体躲闪到旁边给她让道,不料她却潇洒地将夹杂着谷粒的鸡屎,轻轻放进了一个给猪喂食的木桶里。奶奶严肃地告诉我说:“别小瞧鸡粪,它也是五谷杂粮的影子,里面含有丰富的营养,喂自家的猪,可以长肉。”
家里唯一的一眼水窖,既要供一大家子人口的日常用水问题,又要解决鸡犬猪和毛驴等家禽的饮水难题。无奈,早晨起床后,打少半盆清水供全家人来洗脸,几乎成了家中一道不成文的规矩。因为贫穷,所以,家里的每个中文首发人懂得珍惜,因为没有选择和商量的余地,所以,从来都没有人不遵守过这样的硬性规矩。
每天早晨,全家老小按照先后次序,轮换着使用一个盆子里的少半盆水来洗脸,清水一般会被刻意让给成人和孩子们,大人和老人们有意靠在后面,将就着用第二道黑乎乎的脏水洗脸。奶奶习惯把洗脸称作为“抹把脸”,她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凌晨起床后,满头银发的奶奶径直去扫院子,等做完家务活大家都洗完脸后,她才站在脸盆前弯下身子,用合拢的双手撮一把脏水涂抹在脸上,随后拿毛巾在脸上擦几下就算完事了。起初的半盆子清水,被洗了一遍又一遍后,便成了满是污垢的稀糊糊,时常,奶奶把它沉淀一会儿后又拿来洗衣服,或者积攒进喂猪的盆子里,给猪崽子泡杆稞类粉碎的比较粗糙和干硬的饲料,就这样循环利用着有限的生命之源。
夏天多雨的季节里,经常都会降临突如其来的暴雨,让人防不胜防。家中狭小的土院子里很快就会水流成河,积水冲裹起院落里松动的泥土,混杂着平日里烧炕时遗留在角落里的毛驴粪便、杂草渣子和农作物杆子,以及一粒粒清晰可见的鸡屎,一股脑儿顺着渠道,浩浩荡荡地拥挤着流进了供全家人一年四季饮水的土窖里。
有一次下大雨的时候,我披了一件用空面袋子自制的“雨衣”,顺着土窖的流水渠道拦截鸡屎等用眼睛可以看得见的杂物,在距离土窖进水口5米远的一个桃树坑里,只见溢满了一坑从毛驴圈里流出来的脏水,水面上飘着从毛驴身上脱落的毛不说,还掺杂着黑红色的毛驴尿水和粪便!我在仔细观察中发现,聚满杂物的桃树坑底部,停留着一串接一串的蛤蟆卵,逐渐膨胀起来的一坑脏水,正好流进了旁边的我们一家人饮用的窖水里......暴雨,在震耳欲聋的雷鸣闪电中倾泼而下。我站在雨天里,举手无措,眼睁睁望着带有毛驴屎尿和蛤蟆卵的脏水,流进家里的土窖里、灌到我的肚子里、注入在我鲜红的血液里......我没有告诉任何人,只是默默弯下身子,把水中能看得见的垃圾连同蛤蟆卵都捞到了外面。其实,家里根本就没有一个人去在乎水里掺杂的垃圾,从小到大,我们都是这样饮用污水成长起来的。
从小受穷连吃水都成困难的我们,没有选择和嫌弃任何事物的权利。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