愁的许师傅。这餐饭算是对许师傅的送行饭,上的第一道菜就是炒鱿鱼。鱿鱼经烈火一炒,立刻反卷,暗示卷铺盖走人。我有点同情许师傅,只有我知道,其实最该炒的不是许师傅,而是陈秉章,但老板不知道,老板可能是看陈秉章工资那么低根本就不值一炒吧。当然,如果我将事实真相对老板讲清楚了则另当别论。但我还没说,因为我还没找陈秉章谈,不知怎样开口,不过,明天我是肯定要说的,冲着这九千块一个月我也要豁出去,否则还算是人吗?
借着酒劲,许师傅红着脸对我说:“阿丁,记着,你比我更惨!”
我现在是经理,一个“师傅”这样对我说话当然让我难下台。我甚至感到委屈,因为说到底,他的离去并不是我的意思,应该是老板早就有这个想法了,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现在正好有机会了而已。这么想着,原来心底里对许师傅那点同情也荡然无存了。
倒是副经理顾全大局,赶快把话岔开。其他几个香港师傅低头喝酒吃饭,对我不冷不热,非常有克制。
赖老板只陪我们吃了一会儿就提前走了,这一幕他没看到。我想,如果赖老板在,或者唐小姐在,许师傅就不会说了。如果那样,这顿饭我会吃的好过些。但他们都不在,这让我怀疑唐小姐是不是有意回避,要不然唐小姐这次怎么没跟赖老板一起过来呢?我现在盼望唐小姐过来,她过来我就请她帮我从香港周大福那里买三个大戒指,老婆一个,妈妈一个,岳母一个。
晚饭早早就散了,我找到电话亭先给老婆报个喜,又给妈妈报个安。以前我打电话总是长话短说,今天说的特别多,都拿九千块一个月了,还在乎这点电话费吗?有人说穷人和富人的区别主要在生活方式,我认为生活方式还是取决于经济基础,有钱人和没钱人的生活方式当然不一样,比如打电话。
长途打完后,我又给蒋大哥打了个短途,告诉他我要请他们全家吃饭。蒋大哥说你发工资了?我说是的。他说拿了钱也不要乱花,留着。我说乱花不了,多着呢。他说多少?我说九千!他愣了一下,而且愣的时间蛮长,然后说:那也不要乱花。我说好,我不乱花,但大哥还是要请的。他又愣了一下,说实在要请星期天你买点菜回来,让你嫂子做吧。
晚上回到宿舍,我忍不住再次打开存折,再仔细看看。
这是一本香港查打银行的活期存折,与大陆这边的不太一样,但存折我还是能看懂的,尤其是上边的###数字。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怎么上面写的不是9000而是900.00?!如果我眼没看花,那么我的工资不是九千,而是九百!岂不是笑话?我的工资是九百?还不如赖德龙?赖德龙这个月连工资带加班费总共还有一千一呢。我傻了,好在我已经是一个五百多人的香港公司经理,现在是一个人住单间,如果还是像以前那样和陈秉章两个人住,还不被他笑死?
我的第一个反应是我搞错了。我对自己看###数字的能力产生了极大的怀疑,我急需要证实。这么晚了怎么证实?香港查打银行在蛇口是有一个分理处,但现在肯定是关门了。我把化验室那个说客家话的小伙子从床上拧起来。我自认为有恩于他,这时候在这个问题上他比陈秉章可靠。小伙子进门后,我把存折给他看看,问他是多少?小伙子很疑惑,说这个你还看不懂?九百嘛。我问有没有看错?小伙子把存折凑到眼睛上,再仔细地看了一遍,然后眼睛离开存折,看着我,摇摇头,说没有,这怎么能看错。他又问我:你怎么了,丁经理。我说没什么,你回去睡觉吧。
小伙子回去睡了,我却怎么也睡不着。我不相信这是真的,肯定是弄错了,那小伙子的话能信吗?他见过香港的存折吗?明天上午我要溜出去一会儿,借辆自行车,去查打银行分理处去把钱取出来,管它是多少,全部取出来不就什么都明白了嘛。想着想着我慢慢地迷糊起来,迷糊间我来到银行,银行的小姐见我是个大客户,对我十分热情,专门为我准备了一个大袋子,装了满满一袋港币给我,我一看,怎么这么多?不是九千,是九万!怎么是九万呢?!我一高兴,抓起一叠钱给银行的小姐,银行小姐一眨眼变成了赖晓芸,赖晓芸“叭”地一把打掉我手中的钱,说:“呸!谁要你的臭钱!”温馨灿烂的赖小姐一下子变成了样板戏里的女英雄。我吓醒了,一头汗。
第二天我来到银行,接待我的果然是位小姐,但远不如赖晓芸漂亮,至少不像赖晓芸那么甜。我有点失望,但还是递上存折。
“全取了。”我说。
小姐愣了一下,说:“先生,最好留十块吧,这样好保留存折。”
我说行。
“填张单吧。”小姐说着递给我单据。
“填多少?”我问。
小姐这一次愣了半天,还是礼貌地替我看了存折,说:“填八百九十元。”
为了尽快兑现请蒋大哥的客,路上我就将这八百九十元港币兑换成了人民币。当时港币与人民币的兑换比例是一百港币换七十四人民币,我用这八百九十块港币共兑换了六百五十八块人民币,差不多正好就是化验室那个被我提拔上来的小伙子一个月的工资。比赖德能少,也比陈秉章少。心想,幸亏我还没有来得及开除他。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