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老板都市冷漠无情的?(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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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一民的下海是悄悄进行的,好像院里没几个人知道。我偷偷地帮他搞到机票,又用自行车替他推行李送他上路。那情景既像电影《地道战》里鬼子偷偷地进村,又像电影《戴手铐的旅客》中送战友。临别时,章一民说:我在深圳等你。

    我不知道章一民是不是自修过心理学,但这句话说得很到位,确实是我当时最最想听的话。

    那时候我也想过漂洋过海去当一等公民,于是在英语上很下了点功夫。我发现学英语的过程事实上也是了解英美文化的过程。当时《###》向中国学习美国英语的年轻人灌输的一个思想就是“美国是个大熔炉”。美国是不是一个大熔炉我不知道,但深圳肯定是个小熔炉,因为她首先就将章一民给熔了。我找到“在深圳等我”的章一民,他冷淡得让我怀疑自己掉进了冰窟。竟然连顿饭都没请我吃!当我提出要章一民为我先安排个住处时,把他吓傻了,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我还算是做事情比较心细的人,当初决定来深圳的时候,就没有打算在章一民这一棵树上吊死。我还留有退路。这个“退路”就是郑康平。

    我并不认识郑康平。不过,我的同事邓工认识。邓工是我们院相对年轻的老同志,比我早十年进的设计院,但我们之间这十年是个断层,所以,我们相距并不遥远。邓工脾气不太好,并且他认为脾气不好是一件很光荣的事,所以经常以耿直而自我欣赏,但自我欣赏多了别人就不怎么欣赏,如此一来,邓工在院里总体上说就表现为不得志。他经常说的一句话是:再过两年我就不干了,去深圳,我有一个好朋友在深圳当大老板。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至少我就很有心,因为那时候我高度关注着有关深圳这边的一切情况。

    我开始与邓工套近乎。邓工以前曾搞过一个三相电弧炉改造项目。项目是搞成了,但并没有引起院里面的重视,这自然又引发邓工大大地“耿直”一番。那时候我要靠稿费补贴家用,正好写一篇关于钢铁行业节能方面的文章,于是就把他这个项目重点宣扬了一番。捧着撒发着油墨香的《冶金节能》,邓工的“耿直”发挥到了极点,大声说:“这就叫墙里开花墙外香!”

    “耿直”够了之后,才发现作者并不在墙外,而就在墙里。邓工拉着我的手,一切尽在不言中。

    邓工说,郑康平夫妇是他大学同班同学,由于家庭出身不好,海外关系复杂,###中被整得够呛,连女朋友都差一点吹了。邓工家庭出身好,又是班干部,并且很讲义气,在郑康平最困难的时候,给了他很大帮助与鼓励。改革开放后,郑康平的海外关系反而成了资本,现在由他舅舅投资,在深圳搞了一家钢格板公司,郑康平出任总经理,当老板了。成为老板的郑康平没有忘记邓工,多次写信或打电话邀请邓工来深圳共谋发展。邓工一直没去,不是不想去,也不是故意“翘”,他对我说了真心话:等混上高级职称就去。

    我等不及高级职称了,我愿意去。耿直的人往往也确实很义气,邓工拍了拍胸脯,说:别的人不敢说,但你老弟的事情我邓某人包了。话虽然这么说,为了万无一失,我还是用自己擅长的方式作了必要的铺垫。具体做法就是在《冶金参考》上赶发了一篇“钢格板占据工程材料新领域”的文章,一方面为郑康平做一次免费的广告宣传,卖个人情给他,另一方面也避免他将来以我对钢格板一窍不通来拒绝我。这时候,江苏一个乡镇企业恰好孝敬给我一条红塔山香烟,我立刻充当二传手,借花献佛,拿去孝敬邓工。邓工的老婆看着有人送来高级香烟,顿时觉得自己的丈夫在设计院出人头地了,对他的态度也好了许多。带着这个好心情,借着红塔山的天高云淡,邓工认认真真地写了三张纸,把我说的无可挑剔。有了这三张纸做尚方宝剑,再加上那篇文章做敲门砖,我有理由踌躇满志。

    离开章一民,我去见郑康平。左手拿着敲门砖,右手握住尚方宝剑。但不知是郑康平怕敲门砖还是怕尚方宝剑,反正他是吓得不敢见我。我只好坐在小厅里面等。一直等到下午两点了,原本斯文的我也拿出“耿直”的劲来,趁人不注意,直接闯进去。

    郑康平确实很忙,我闯进去时他正在做百忙之后的短暂睡眠。

    “郑总您好!”我说。

    郑康平醒了,马上在大班椅子上坐直。

    “马鞍山院的邓工让我来看看你。”我继续说。同时注意配上恭敬的表情。

    “噢,好好。老邓呀,邓庆生。”

    我很高兴,郑总果然记得邓工,说明邓工没吹牛。

    “这是邓工让我带给你的信。”我双手递上那封信,并且又敬上一盒宜兴紫砂茶壶,说这也是邓工让我带给他的。

    郑康平对茶壶似乎不感兴趣,接过去,嘴里说了声谢谢,随便摆在了一边。

    他对茶壶是不是感兴趣我无所谓,关键是对信,郑康平对邓工的信也不感兴趣,连拆都没拆就丢到了旁边。我急了,说郑总您还是看看信吧。我只能这么说,我跟这个郑康平初次见面,不能自己吹自己,在可能的情况下,由别人吹自己总好过自己吹自己。

    郑康平在我的催促下勉强地扫了几眼邓工花了大力气写的那封信,然后又把它丢在一边,说以后再看吧。

    “您最好现在看。”我虽然强忍着气愤,但还是有点急了。

    “为什么?”郑康平不解地问。

    “因为这是一分关于我的推荐信。”

    “推荐信?推荐什么?”

    “推荐我到您这里工作呀。”我说。

    “到我这来工作?谁说我这里要人了?”

    这下好了,既然是推荐信,那就更不用看了。

    我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委屈,几乎就要发作了。心里想,我这么远赶来,等了几个小时,拿了你同学的推荐信,还自己搭上一份礼品,连杯水都没喝,客气话都没说一句。

    “这么说是连考虑的余地都没有了?”我问。

    “我这里根本就不缺人。不但不缺人,我还要炒掉几个人呢!”

    “那好,”我说,“把紫砂茶壶还给我,这不是邓工给你的,是我买的。”

    “好好,”他说,“拿去,赶紧拿走。”

    我怀着悲愤的心情从郑康平那里出来。心里想:章一民郑康平,你们等着!

    但是,悲愤没有用,赌狠也没有用,眼下最要紧的是要找一个地方落脚,否则,就真要打道回俯了。我显然不甘心这么快就打道回俯的。这么快就打道回俯,不等于是承认自己确实是属于“实在没有本事”的那一类吗?我想再拼搏一下,实在拼搏不下去了,再考虑打道回俯也不迟。

    我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想到给蒋大哥打电话的。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