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回头想想,其实我当时并不是走投无路。当时身上还有钱。不算多,但足可以给自己找一家旅店或买一张回程车票。但是,我还是感到自己走投无路。
走投无路有时候是一种感受,而并不代表一种真实的处境。
我是来深圳出差的。准确地说是来深圳开会的。本来审稿会是在武汉开的。出版社就在武汉,再说从哪里到武汉都近,在武汉开审稿会天经地义。但是,我想来深圳,所以,就鼓动南方新型建材厂的谢厂长为会议提供方便,并反复讲解了此举对他们厂及他本人的意义。最后,谢厂长终于被我说动心了,表示愿意出钱出力,这才最终促成了会议的南迁。
我这样做不是想节省一趟路费,而是想得到一张 “边防证”。在当时,边防证还绝对神圣,如果没有边防证,我进不了深圳,而办理边防证必须要经过单位保卫处,但如果不是开会,保卫处是不会给我行这个方便的。在设计院,保卫处的人平常没有地位,好不容易逮到一个能显示自己权力的机会,哪能轻易放过?所以,为了能顺利地进入深圳,我策动了这次来深圳开会。
其实说来深圳开会并不确切,确切地说是到东莞开会,因为谢厂长的南方新型建材厂并不是在深圳,而是在东莞。但是,开完会之后,有一项重要的活动,就是去深圳参观“中国改革开放的窗口”。我鼓动会议在东莞召开最后之所以能成行,一个最重要的原因是深圳的魅力对大多数与会者起了作用,如果当时只安排在东莞开会,而不安排来深圳参观,那么,是不会得到那么多人一致响应的。
既然开完会之后要到深圳参观,所以干脆就说是到深圳开会。这就是人们习惯的往大说。
<>往大说是人的天性。比如我的工作单位冶金部马鞍山钢铁设计研究院,明明是在安徽省马鞍山市,但是为了“往大说”,院里硬是多次向上打报告要求更名为“冶金部华东钢铁设计研究院”,因为一旦改成“华东”,就很容易让人想起上海、南京、杭州这样的大城市,而不会想到马鞍山这样的小地方。但是,往大说易,往大做难。事实上,直到目前,单位的名称并没有改变,况且,在我看来,即便名称改变了也没有多大实际意义,每次出差,照样都是一大早出门,赶到南京买车票,然后晚上才能踏上真正旅途。说实话,如果我们设计院不是在马鞍山,而真是在上海、南京、杭州这样的大城市,我就不会一天到晚想着离开那里了。
其实也不是我一个人想离开那里。当时,他们那里流传着一个顺口溜,说“一等公民漂洋过海,二等公民深圳珠海,三等公民等待安排”。于是,在单位年轻人当中似乎形成了这样一种观念:凡是有本事的不是出国就是去深圳,只有实在没有本事的才留在原单位。年轻人当中哪个愿意承认自己是“实在没有本事”的?而出国毕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所以,去深圳就成为当时我们单位年轻人的一种时尚。凡是思想有些激进的年轻人基本上都有这个想法。
我还不是思想最激进的。最激进的早已经来了。比如我的好朋友章一民。
章一民和我是中学同学。虽然不是一个班的,但我们都是学校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成员,而且都在乐队,关系不错。闹地震那年,章一民家没地方建防震棚,在我家防震棚里住了整整三个月。后来由于上山下乡我们各奔东西,恢复高考后又天南地北求学一方,谁知四年后,居然又分配到同一个设计院,关系自然又进了一层。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