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情思一怅如云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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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情思一怅如云烟查开疆沉沉一梦,醒来时已是天光大白。听得窗外的风声渐小,遂趿了鞋启窗去瞧。

    只见天上依然如扯絮般下着雪,地上早已厚厚积了一层,窗前一株不知名的树早被那雪打扮得如琼花玉树一般晶莹可人,偏有几只麻雀,来这树上不住跳跃嬉戏,那树上积的雪耐不得它们的嬉闹,簌簌飘落如雨。

    积雪一落,却露出满树一簌簌殷红如血,点点簌簌宛如红豆的果实来,艳红的桨果映在那白雪之中,分外娇嫩可爱。

    查开疆不由道:“这不是忍冬么?用它来映这雪景,与梅花更别有一番风韵!此间主人何其好心思!”

    正在玩赏,心中想构思出一首好诗来配这树,只听房门“吱呀”一声,昨儿引他去温泉的那个小厮端了一盆热水进来笑道:“查先生已然醒了么?别看这天色亮,其实都是雪光映的,时辰还早呢。”

    查开疆笑道:“我是出了名的懒人,哪有早上早起一说?此时想必早已经过了早饭时分了。再不起,真的叫人笑话了。”

    说着,又问道:“这窗前的忍冬树贵府是如何想来的?不见此果,哪知秋实之美?此红果之艳,比那雪中寒梅,丝毫不差!又另有一种清新可爱之处!”

    那小厮回道:“我来的时候就有这树了,平日开花时只是白色细碎小花,并不见得出奇,再想不到,那果子留到雪地里竟也好看。”

    查开疆见他答得完全不得要领,只好作罢。

    一时梳洗毕,那小厮早又端了一个黄杨木的木盘来,上面放着查开疆的早点。

    一碗黄澄澄的小米粥来,几个象儿眼的小馒头。一碟子胭脂咸肉,一碟子香油翡翠莴苣丝儿。另两个碟子中,一个是放了剖成四半的咸鸭蛋,另一个却只放了一块红色的腐乳。

    那小厮笑道:“请查先生用早饭吧。我们凤姑娘说,寒居简陋,饮食粗鄙,十分怠慢先生,请先生不要见怪罢。”

    查开疆笑道:“这样的早饭,我觉得倒比那些官宦人家的那些精致的菜式要好得多了。凡事凡物,雕琢太过,就失了本色本味,也没什么趣儿。”

    那小厮听见查开疆如此说,面上也现也欢喜的模样,笑道:“查先生这话,说到我们宝二爷心窝里去了。他若是好了,必然是要和先生好生聊上几天几夜的了。”

    查开疆一面放怀吃喝,将那盘子中的食物倶都一扫而空,一面笑问那小厮道:“小哥叫什么名字?总得有个称呼才是。从昨儿夜里小哥就殷勤照料,心中实在感激。”

    那小厮忙道:“先生的话实不敢领,这不过是我的本分罢了。小人贱名是‘墨雨’,原来是宝二爷跟前的人,昨儿是凤姑娘叫小的来伺候先生的。”

    查开疆见是个话缝儿,忙问道:“这凤姑娘……”

    正说着,听到外头娇声婉啭道:“墨雨,若是查先生用过了早饭,太太那里请先生过去呢。”

    墨雨应道:“蕊姑娘,知道了。我立时就和先生过去了。”

    查开疆无法,只得随了墨雨去了。

    一时见到那宝玉之母,眉目之间却不再有昨日的焦虑之色,手中掂了一串檀香木制的念珠儿,一见查开疆来,立时满面生笑,迎了上来,笑道:“查先生医术果然高明,凤丫头并没有看错人。”

    查开疆笑道:“贵公子今儿可好些了?”

    那妇人忙对着查开疆一福道:“查先生妙手回春,昨儿夜里他用了药,沉沉睡了一夜也没闹,今儿一早醒了就嚷着饿,用了好大一碗小米粥呢!”

    说完,早命人沏上茶了,亲自端了递给查开疆。查开疆忙起身接了。只听那妇人轻叹一声道:“小妇人一生罪孽,此时身前唯有这个么一个骨血!若他有个什么好歹,我也是活不下去的了。”

    说着便拿了帕子试泪。道:“昨儿先生说了,心病还须心药来医。只是,他这个病,却是难得有心药的。”

    :“小儿宝玉,自幼淘气,只因长子早逝,因此,家里人未免是纵容溺爱了些。好在他虽然顽劣,却也并非为非作歹斗鸡走马之徒。”

    :“自小儿,他姑妈家的一个表妹因为他姑妈早逝投奔到我们家里来,和他一处儿长大,一处读书一处顽笑。”

    :“他姑妈家姓林,此女名为林黛玉。这林姑娘虽然身子单薄了些,却是一肚子的学问,写了一手的好文章。我们老爷时常肯说,她若要生成一个男儿身,恐怕也是琼林宴上之人呢!”

    :“我们家里总共有四个姑娘,加上常来常往的几个亲戚家的姑娘,总有七八个人,这些个人平日若放在外间去,总是个拔尖的,却也总无一人可与这林黛玉可比。黛玉才华文章还在其次,另有一样好处,竟似是凡世间人几不能为的。”

    :“一则她尊老爱幼,又肯以德报怨。家里上上下下这许多人,没有不受到她的照料的。二则,她心里无论有再大的委屈,总是不肯对人抱怨更不肯报复。她总是那样儿清清淡淡的,不言声儿地为你打算好一切,却又事事周全。那份缜密的心思和灵秀,又是常人所不能及的。”

    说到这里,她眼中已经是噙了泪,叹道:“可恨我那时教猪油蒙了心,虽然老太太早就作主让宝黛订了婚约,我却总要拆开他们。等我想明白了,正要向他们二人讲明我的心思,那黛玉却在一日留书而去,一去渺然,再也没有音信。”

    :“宝玉开始疯了一样去遍了黛玉曾经去过的地方。后来,他就日日痛哭,哭了总有一个多月,他又不肯哭了。天天只拿着些他林妹妹曾经的一些诗稿儿发呆。在水塘边的桃林里一呆就是一天,也不肯吃喝。再后来,慢慢就变成先生昨儿瞧见的那模样了。”

    查开疆听她说着这些缘故,心中却不禁悠然神往:此间人,已经是个个清丽灵秀,这宝玉虽然神思不主,依然掩不住清逸之气。这林黛玉究竟何等样之女子?能让那如宝似玉的公子为之情思癫狂?究竟是何种的绝代风华?教此间人的眉梢眼角之上都隐隐约约留着那清新清淡的影子?

    眼前这妇人的隐隐约约的描述中,此前她与那林黛玉必定有极深的纠葛,可是为什么如今在那女子离去之后,她不见欢喜反而是无尽的想念和自悔之意?

    想是看出了查开疆心中的一点疑惑,那妇人对查开疆道:“先生请随我来。我请先生瞧一样东西。”

    查开疆随了宝玉之母在那琼林玉树从中转了几转,已经来到一处小小房舍。只是这房舍却是建在一个大水塘边上,压水而建。

    塘中此时依然有一塘残荷,早已经枯干了茎叶,在漫天白雪中&17558;然而立。

    可是塘中水草依然青绿可爱,隐约有几尾青鲢在水中游弋。水面隐隐笼着一层水汽,那间精舍远远瞧上去,竟似是笼在云雾之中。

    查开疆不由得心旷神怡,笑道:“好个读书的好去处。若在此间清读,烦闷之时作垂钓之乐也就罢了!”

    那妇人笑道:“此处原是宝玉的书房。”

    说完,脸上已经带上了一丝怅然道:“可惜这里他已经总有三四个月不曾来得了。”

    正说着,早见那墨雨迎了上来,妇人略一踌躇,吩咐道:“好生伺候查先生去书房中小坐,房中一应书籍查先生自可随意翻看的,再沏了上好的茶伺候先生用。”

    说着对查开疆道:“先生少坐,有什么话自可问墨雨,他原就是自小儿跟着宝玉的。我还要到老太太那里回禀宝玉的病情去,少不得怠慢先生了。”

    查开疆忙道:“夫人请自便,我自在这里等候就是,顺便想想贵公子治本之法。”

    那妇人应了迤逦去了。查开疆方留意到塘边密密种了桃柳,相间而植。心思一呆,悠然神往,道:“此间春季,定是清丽如仙境罢!只是那落红成阵之时,无计挽得春住,又情何以堪?”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