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未必英雄不柔情(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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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查开疆因见金鱼胡同这处宅子虽然外表普通,里头布置却是极清淡雅致,一色花梨木的家具,一应帐幔皆是水墨绫子挽就,衬得整个屋子清雅洁净异常。

    房间每个角落里都摆放着青翠的盆栽,映衬得屋里一派清新。中堂屋中挂着一幅淡墨人物卷轴,上头却是一个极瘦削的少女挽着花锄在一篱菊花下怅然而望……

    查开疆凝视良久,道:“此必亦是贾府四小姐之手笔了?果然不是凡品,虽则笔峰尚不算老道,可是其中的灵性儿是最难得的,这就譬如一个人的魂儿。若不然,一个人凭他模样长得再好,若是没了魂儿,岂不也就是一具行尸走肉,一个傻子?”

    正说着呢,却听外头一个老头声气叫道:“叫你去买柴,你竟去了两个时辰?一身干净衣裳出去,如今弄成这模样了?怨不得都叫你傻子呢!”

    查开疆与凤姐听了,俱都一笑,推开窗子,却见后院里一个五旬的仆人模样的老者正在教训一个身形高大的黑汉。查开疆见那黑汉身量甚高,却极瘦。身上一身灰色的衣裳上沾着些泥污草叶儿。一张四方脸上五官却甚是周正,只是他面上总带了一幅憨憨的笑,显得整个人有些儿钝闷。可是查开疆一瞧他身上背得那小山一般的柴总有几百斤,不由得一征。

    这时,却又见后院小厨房里出来一个极瘦小的老婆子,手里拿着一个碗,碗里是两个极大的玉米窝头和一块老咸菜,递到那汉子手中。

    那汉子嘿嘿一笑,将手在衣裳上蹭了两蹭,接过来就蹲在后院一株极大的桂花树下香甜吃了起来。

    凤姐见了,拉了查开疆来到后院,皱了眉看着那汉子吃的窝头,问那老婆子道:“刘婆,你这是让他吃的什么?难道我每月给你的例钱不够买米买面的?你竟让他吃这个?”

    那叫刘婆的忙过来陪笑道:“姑娘不知道,这傻孩子饭量大着呢,一个胃能吃穷一个中等人家!他吃这个就已经很好了,在山东老家时只能吃红薯稀饭的。”

    那汉子见凤姐出来,忙站起来,见他母亲这么说,忙憨憨一笑道:“到这里来,能吃饱了。比山东老家好!这窝头,好吃!”

    凤姐眼圈一红,径自走到厨房,却见灶上有两个并排的蒸笼。打开右边一个一瞧,一笼俱是金灿灿的玉米面儿窝头。再打开左边一个一瞧,却都是蒸成各种动物模样儿的小白面花馍馍。上头还缀着红枣,十分精致可爱。

    凤姐忙取了两个递到那汉子手中,说道:“不吃窝头了,吃这个!”

    那汉子吃惊地看着凤姐,讷讷道:“俺娘说了,这个是过年时富人家才能吃的。我不能吃这个,我还是吃窝头罢!”

    凤姐微微一笑道:“我们家也吃这个,我要你吃,你就吃。”

    刘婆一旁看着早落了泪,一旁撂起衣衫下摆试泪,一旁对那汉子道:“姑娘叫你吃你就吃罢,可怜见的,你还是三岁时吃过一次呢,以后就再也没吃白面了!……姑娘这心地,叫我们怎么感激呢。当时救了我们,如今又给我们吃又给我们住……”

    因见查开疆有些儿发征,凤姐忙解释道:“这是去年我来城里的路上遇见的,是个大雪天,在城门外头,一家三口在路上捱。这孩子背上背着生病的娘,手上还扶着打摆子的爹……我就是取他的这份孝心!也取他们这一家子有难同当的情份儿……”

    一旁站着的老汉见是话缝儿,也道:“老婆子当初得的是风寒,我也打摆子,我们又没钱,若不是遇上凤姑娘,请了大夫为我们瞧病,我们一家子早就绝了……真是做牛做马也报答不过来的。”

    这边说着话,那汉子早已经三口两口吃完了手中的馍和窝头,手脚不停地忙着将买来的柴归整到墙边的柴垛上。因见墙边的一竖着的一扇磨盘歪倒了,他用手抠住磨眼儿,轻轻一提就提到了墙边贴墙放好。

    查开疆看得眼都征了,还没缓过神来呢,却又见那刘婆拧着一双小脚儿,一手提着一袋百来斤的粮食走进了厨房旁边的仓房……

    见查开疆吃惊的模样,那老汉笑道:“我们是山东人,我们老家那里人人习武,无论女人幼儿,都会两下子的:我们那里多响马,我们也是为了保家护院不得已罢了……”

    说着他打量了一下查开疆,笑道:“看得出来这位公子身上也是有功夫的,而且功夫也算是好的。”

    查开疆忙对凤姐笑道:“不想你这里竟成了藏龙卧虎之地!这么一个平平凡凡的小院里竟藏着这么一家武林高手!有他们三人,直可敌得数百人!”

    凤姐瞅他一眼笑道:“用你的话说,这也叫‘风云际会’罢了!谁遇见谁不是一个‘缘’字?”

    查开疆见那汉子手脚不停,身手矫健,越看越爱,因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那老汉道:“我家姓刘,从来家里就穷,也没钱请先生给取个大名,只他舅舅在他小时给取了一个‘大牛’的小名儿。我们村里的孩子见他从小傻傻的,只叫他‘傻子’。后来,全村人也都这么叫了。”

    见他这么说,凤姐皱眉道:“他并不傻!他只是本分憨厚罢了。”

    说着一推查开疆笑道:“咱们现成的先生放着,就让他给取个名儿罢!”

    老汉与刘婆子一听,忙笑道:“那敢情是好!我们早听焙茗哥儿和蕊姑娘说了,这位查先生可是大大的贵人呢!若是我们大牛沾了先生的贵气,兴许那傻气就少些了呢!”

    查开疆笑道:“看他一身英武之气,将来若得人赏识,只怕出息大着呢。我喜爱他的这份憨直和这身武功,我看就叫他‘从云’就好!所谓‘云从龙,风伴虎’,我希望他将来能有一份大出息呢!”

    凤姐笑道:“‘刘从云’?这名儿好,叫着也雅致。”

    那刘老汉和刘婆听着查开疆如此一解释,心中也是欢喜无限,忙拉了那汉子来给查开疆磕头,道:“你有了大号了!从今儿起你就叫‘刘从云’了!快给查先生磕头。”

    查开疆笑道:“谢什么呢?都是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说心里话,一见是你们一家守着这宅子我心里就放心了!将来凤娘还指望你们照应着呢。”

    到了晚间,用罢了晚饭,凤姐与查开疆坐在灯下细细商议道:“等巧姐儿出了阁,我就要搬出那处庄园了。从此就与贾家断了联系了。前儿我去傅相府见了棠儿福晋,她听我说了,也说应该这么着。还说,等着要认我一个干妹妹,重新给我一个身份。要不,以我现在的身份,只怕将来是要连累你的。”

    查开疆听凤姐如此说,倒吃了一惊,问道:“傅相府的福晋?你和她竟有如此深的情份和渊源?”

    :“唉,这话说起来可就长了,还要从我那林妹妹说起呢……”

    凤姐叹了一口气,细细将林黛玉玉与傅府的渊源说了一遍。因道:“就这么着,我也就和棠儿福晋有了些姐妹情分在里头。这些年来,她总是很照应我的。”

    说着,她温柔地对查开疆一笑,道:“我们的事我也对她说了,她说,这个事必要考虑周全,不留后患才好。否则,你将来出将入相,总是不好的。”

    查开疆见凤姐处处为他着想,心中感动,握了她的手道:“这本是我操心的心,不想竟叫你如此费神。其实我心中早有计较,只是当时不到时机,又怕露了风声反而误事,因此没有对你说起,如今你既然焦虑成这样了,我还是细细对你说了罢!”

    查开疆清秀的脸上现出一付沉稳自信,一双精光湛然的眸子显示出它的主人必然是一位谋定而后动的主儿。

    查开疆慢慢道:“想以你现在的身分出到贾府以外的环境里重新开始,只怕是难上加难。就算我们自己不计较,却也难挡众人口舌如箭。再说,万一我将来就在这京城做官,你总要见贾府的人,到时见了,你怎么说?还有,见了巧姐小姐,你又怎么说?统共是一个‘难’字!因此,还要用一个‘金蝉脱壳’的法子。”

    查开疆对凤姐微微一笑,道:“我从师学武功的时候,师父亦是当地有名的药王,有一门独门秘药。服了可以十二个时辰中全身麻痹,呼息脉搏全部停止,就如同死人一样。可是到了时辰服了解药,就自然醒来,全然无事。”

    说完对凤姐笑道:“我向来随身带着这药和解药。想来唯有此法最好!所谓‘一死百了’。人都死了,还有什么牵挂和麻烦呢?”

    :“等你醒来,再求傅相的福晋给你一个新的身分,只说是她老家里来的亲戚之类,象傅相这种背景,谁又敢去查?到时,你以新的身分出现,就算是贾府的人见了疑惑,一则是你早已经是‘死了的人’了,二则是,傅相家的亲眷贾府的人等闲也不敢查的。这么办岂不是四角俱全?”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