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坦诚地说：“腊兰对不住你们，这几年，我没用功读书，全是混账，现在腊兰后悔了，我不服输，想去拼一年去。”
“成才自有千条道，何必都过独木桥。考不上不一定都是坏事，得想开一点。你们都还年青，以后的路还长，做啥事情都还来得及。”
“那天，我听婶娘们说，我们赵家沟的男娃读书考不上大学，腊兰不服气，我想去争一口气，我想去证明给她们看。”
“对，这才是我的好孙子，爷爷这八九十岁了还不服输哩！你也知道爷爷没啥收入，连吃的都是你叔叔伯伯们给的。你得去找你莉姐和你大伯，他们肯定会帮你都忙的，万一不行的话，你再来跟我说，我给他们下死命令，你的八字好（‘八字’是一种唯心的说法，带有迷信的色彩），能成大事。但是你得记住，明年是你的大灾大难之年，做事情一定要三思而后行，想事情要想得开，过了明年就好多了。”
“爷爷呀，啥叫大灾大难之年呀？”
“也就是比你强的人会排挤你，比你弱的人会嫉妒你，仇人会找上门来，想帮你的人帮不了你，当官的人会暗害你，一切都要靠你自己的造化了。啥事情都不能冲动，一定要往宽处想，一定要忍了又忍，爷爷还要等着看你成大事呢！”
赵莉听说腊兰想去补习，东山再起，她非常赞成，满口答应支持，但又拿不出钱来，把卡上仅有的五百块钱取给了赵腊兰，还给他出了个主意：到学校去跟老师说清楚，先欠着，她到月底发工资的时候给他送去。赵腊兰感激不尽，赵莉只微微一笑，说：“去就好好读，以后出息了别忘了还我一千块利息哦。”
想到了办法，他才兴致勃勃地和哥哥说起补习的事情。
“啥时候开学？”赵福问。
“估计就是这几天，我想明天或者后天去看看。”
“你想去哪里补习？转去致力中学可能凑不到钱哩！”
“我就去清水县一中读，就一千块钱左右吧！”
“那倒是可以，那你后天去，后天的日子好一些。我昨天才听到一个消息，现在银行实行了农业小额贷款制度，每家人急用的时候，都可以凭户口簿贷款1000快，利息也不高。可就是我们家的户口簿上写的是爹的名字，你明天去村里打个证明到派出所把户口簿的名字改成我的，十天后就可以贷款，到时候我请莉姐给你送去就好了。”
第二天，赵腊兰到派出所改户口簿，恰好遇到贺云峰，也说起了去清水县一中补习的事情。贺云峰说他儿子贺远航也在清水县一中教书，他上的是体育，叫赵腊兰去找他，事情可能会好办一些，还把贺远航的电话号码给了赵腊兰，也亲自打电话给贺远航，叫他来车站接赵腊兰。赵腊兰到清水县一中后，他听爷爷的话说得也有道理，仇家可能会找上门来，人要忍，咋忍呢？最好不要让仇家找到。于是，他也就改了名字，决心“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
他终于开始了一段艰苦的读书生活。
这么一来，赵腊兰简直完全变了一个人。以前的朋友，他一个都不联系，也不交新朋友，每天都是独来独往，也不会去篮球场上张扬。遇到同学，他从来不主动打招呼，别人主动和他打招呼，他也只是一笑而过。每天的时间，都花在四件事情上，吃饭，学习，写日记，上厕所。学校和班上的什么大小事情，他从不过问，也不和室友们交流感情，更不会做聪明人。睡觉之前，室友们正在吹牛聊天的时候，他要么就用被子盖着头睡觉，要么就到外面的路灯下面去看书。只有上课的时候他偶然会说一两句话，回答老师的问题。周末的时候，有时候自己去登山，有时候去找贺远航聊聊天，更多的时候还是到没人的地方去学习。没有人会理解他的做法，他也不需要任何人理解。
开学的第一天，老师叫同学们自我介绍，他也只走到讲台上，像老师同学们拘了一躬，说：“我叫赵、兰。”回到寝室，他就用钢笔涂了两行大字贴在床位的墙上：
优秀的人因优秀而寂寞
寂寞的人因寂寞而优秀
赵兰
他不主动找人说话，也有被迫说话的时候，室友问他：“赵兰，你为啥一天到晚一句话都不说呀？”
“为了优秀。”他说完就微微露出一个奸笑，挥袖而去。
开学一段时间了，别的同学之间都差不多熟悉了，一个女生问他说：“赵兰，现在的男生好坏哟，我男朋友又要和我分手了，我不知道咋办。你每天都不说话，也不招惹女生，我知道你是大好人，你说，我该咋办咯？”
他没有回答，挥笔写下：
缘到即上，缘尽即止
来之珍惜，去之不留
他有时候也去书店里租一些有哲理性的书来看，做一些读书笔记，摘下一些妙句，还会把它变成激励自己的话。像一首：
美出曲折妙人幽，唯有距离甚魅诱
留得三分朦胧处，旨在看透不说透
他把它改了一下，就变成了：
美出曲折妙出忧，唯有大学甚魅诱
目标还在朦胧处，只看奋斗不奋斗
这天晚上，他在路灯下面看书，当他抬起头来的时候，一看表，已经是凌晨两点半了。他活动活动关节，有感而发，写下一首《挑灯夜读》。
残夜孤影自挑灯
奋把顽石撵作尘
不经青山横尸骨
哪得闲听流水声
一个周末，在教室里面冷得要命，它的衣服又少，看了很长时间的书了，也觉得累了，干脆把以前徐玉香写给他的信翻来看，一低头就看了三四个小时，抬头叹了口气，写下了一首诗歌《追求》
你如果是鲜花
我绝不做绿叶
傻傻地把你衬托
决心要做贪心的少女
热情地将你连根带走
给你浇水
为你施肥
你如果是月亮
我绝不做星星
蠢蠢地陪伴着你
决心要做辉煌的太阳
真心地燃烧自己
给你温暖
照你明亮
你如果是鸟儿
我绝不做绿荫
呆呆地等待着你
决心要做辽阔的天空
痴情地守护着你
给你自由
为你护航
你如果是孤岛
我绝不做海岸
痴痴地慕视着你
决心要做荡漾的碧水
热情地涌动自己
给你呵护
惹你灵动
赵腊兰的日记更是和以前不同了。为了节约时间，他的日记改变了一种写法，变得很单纯，也很富于想象，又有哲理，而且不缺少生动：
人生
人生不是浪漫的抒情诗
也不是优美的小夜曲
是阳光和雨露的搏击
是痛苦和欢乐的交替
是成功和失败的辩证统一
是地球的中心
没有人说得清它到底是什么
沉默
沉默不是孤独
是一种孤寂
是一种默默地装载万物的心境
沉默的世界很纯真也很高洁
它不一定充满了对世俗的鄙视
一定不缺少对未来的憧憬
也有对邪恶的抵制
苦乐
痛苦的生活和对美好未来的向往可以同时存在
我相信痛苦会过去
快乐的生活会到来
虽然它不一定会永驻
不能理解人生变化的深度
但可以在变化中不断地学习和思考
也可以在变化中发现不变的真理
不能化解人生变化的痛苦
但可以从痛苦中挖掘出快乐
更可以将快乐变成痛苦中寻找的真理
心境
雨淋得湿整个天空
雨淋得湿整个世界
但它淋不湿我的心
因为我的心中无雨
风景
你为谁而来
你为谁而去
我把你的美丽记在心底
却描摹不出你的柔情
当你再次回来的时候
我已经远远地离开
看不见我孤独的身影
你是否会感觉到寂寞
花开
花儿开了
蝶儿来了
蝶儿去了
花儿谢了
我看惯了风云变幻
我却一直都在
思念
思念像碧水般地流连忘返
源远流长
思念像灯光般的四方放射
光彩夺目
思念如我心般地孤寂深沉
含情脉脉
时间总在指间滑落，更比那飞流直下三千尺的瀑布流水还要快，一晃就过了两个月多了，赵腊兰的心情越来越烦躁起来。大联考试卷虽然比去年顺手得多，但离本科的录取分数线还是有一百来分的差距。虽然进步也还算快，但比他意料的效果还有一段很长的距离。他捧着书本登过高山，游过小溪，逛过水库，寻找大自然的宁静，盼望得到一点启发,但是他却一次次乘兴而去，败兴而归，灰心丧气。
他没有放弃，坚持自己垂死一拼的原则。可是他一天更比一天地感觉到学习的繁重，一天更比一天地感觉到高考必定会失败，一天更比一天地感到空虚和无助，一天更比一天地想去打一架发泄，哪怕换一时的痛快。有时候甚至觉得自己会变得很可怕，不知道理想彻底破灭会变成什么人。他讨厌室友们晚上吹牛聊天影响他的学习，讨厌在路灯下面看书的时候过往的行人。
他很寂寞。他寂寞的时候就总是抽烟，用烟来缓解心里压力。这段时间，他在日记本上写下：
我总在寂寞的时候抽烟
我总在抽烟时寂寞
到底我是因为寂寞而抽烟
还是因为抽烟而寂寞
但烟已经是我的半个生命了
慢慢地，他的日记也开始变得零乱起来，已经是越写越不敢写，越不敢写越是想写，日日痛苦，夜夜失眠。他的日记又开始专门记他那些荒唐的事情了。也许读者不会相信，我就把他的两篇日记拿来给你瞧瞧：
我今天到底是怎么啦，明明说好了，不要失眠，不要失眠！现在都是凌晨四点半了，我还起床点蜡烛干什么？我是不是脑子有问题了呀？不行，还是睡觉吧！可是又睡不着，那写点什么吧，写什么呀？不知道，什么都想不起，那到底是睡不睡觉呢？当然要睡，明天早上不能迟到，老师要讲大联考卷，我得好好听。那睡觉吧，怎么睡？先抽一支烟吧！烟，怎么就只剩下一支烟了？哦，我今天晚上已经起来抽两次烟了。
别管它了，把烟抽完就睡觉吧、、、、、、
我今天到底是吃饭了没？怎么一点都想不起来了？肚子好像有点饿，可能没有吃吧，那嘴巴怎么一点想吃饭的感觉都没有？可能我已经吃过了。那怎么肚子还是饿的呢？不管了，去买个面包啃算了。
唉――，我来这里干什么呀？怎么就走到这里来了？我记得我是来这里干什么来的，仔细想想吧。哦！终于想起来了，我是来买面包吃的。那，那我怎么就不带钱来呢？怎么、、、、、、
在说赵腊兰的这段生活的时候，我很想把他当时的心境表达得更加逼真一些，把他心里那些彻底失败后的打算全说出来。但是左思右想，我觉得，还是算了，因为说得越是逼真，越容易使读者误入歧途。可是，如果我不说，读者又要说我不够意思，做事情不够坦荡。
这么说吧，我为他的这段生活写了一首诗，诗歌虽然写得不咋的，读者能够理解就好了。
北极星
天上没有了北极星
就没有了方向
没有了理想
前途就会十分渺茫
天上没有了北极星
航船就没有了理想
漫无目的地在大海上惊慌
只有去随波逐浪
天上没有了北极星
就分不清东西南北方
海水逆会长江黄河
天下可能变成一片汪洋
天上没有了北极星
月亮会故意弄错方向
去与星星碰撞
天上也会变成凄凉的战场
天上没有了北极星
天才也会活得非常荒唐
不小心铸造的天雷
也说不准会扔向何方
我最大的理想
为所有的天才把北极星安装
我和你手牵手
我们共同去寻找新世纪的天堂
中医治病最讲究阴阳协调。然而，阴阳八卦图画的却是一个动态的物极必反，就像一个人的人生。当生命灰暗到达极致的时候，只要学会转一个弯，很快就走出了生命的谷底。
这么一个荒唐的早晨，快上课了，他才起床。起床了就点上一支烟，头不梳脸不洗，早餐也没吃就拿着一沓试卷去上课。刚好走到教学楼门口，就遇到了政教处主任。政教主任两只眼睛鼓溜溜地盯着他手上的烟，迎面向他走过来。
好久都没说话的赵腊兰突然狠狠地冒出一句：“你看我干嘛？没看到我没洗脸呀？”
说完就与政教主任面对面地擦过去，连理都不理。政教主任想：在学校里，还没有学生敢和我这么说话的，这人肯定有问题。也就没再说什么了，摇摇头就走了。
赵腊兰走了一段路，猛力吸了几口烟，才感觉不对劲，我怎么把烟叼到这里来了？回头看了远远走过去了的政教主任一眼，赶紧把烟灭了，丢到垃圾桶里面，跑上了教学楼。
下午的时候，贺远航把赵腊兰叫去了，俩人聊起了赵腊兰最近的情况。贺远航开门见山地笑眯眯说：“要不然的话，来和我搞体育咯。”
“搞体育，咋搞？我以前都没搞过，怕是跟不上节奏哦！”
“把你的上衣脱下来我看看，你喜欢打篮球，这力量应该还可以咯！”
赵腊兰爽快地把上衣脱下来，他的胸大肌虽然不是很发达，但也鼓溜溜的，大臂稍微短而且粗大，肌肉成条状，小臂修长，腰部也较小，腹肌一块一块的，也很明显，整体看来也匀称。
贺远航捏了他的肌肉几下，说：“你的身体素质好哩！爆发力好，这铅球应该没问题。”
“从小就干农活的，我也感觉我的手上力量十足哟。”
“我再看看你的脚，说不定你真的会像我一样半路出家搞体育咯。”
他也把鞋子脱了，裤脚提起来，站在贺远航的面前，转动身体。贺远航看他的小腿肌肉很发达，跟腱也长，踝关节偏小，脚掌大而且厚实，大腿适中，臀部不大，又有些往上翘起。
贺远航又问：“以前打篮球的时候，打后卫速度如何？”
“速度我想还可以吧，打快攻的时候，一般都没人追得上我。我从来都是靠速度吃饭的。”
“耐力怎么样？”
“从初一就走读，每天都走几十里路，并且常常是小跑，以前耐力倒是好，只是现在都好久没运动了，走一段路都感觉累咯。”
“没问题，一个月就恢复了，现在离体育术科考试还有两个月还多。你从明天就开始来训练，早上起早一点跑步，弄不好还有机会上北京体院，北师大什么的。听你们班主任说的，你的文化分好，连大联考都能够超过我们体育的文化线，高考的时候应该能够超出五十分左右的样子，体育成绩弄好一点，准能考个好的大学。”
“好的我倒是连想都不敢想，只要有个大学读就不错了。我就是怕搞体育搞不上去，反而把文化给丢了，那咋办？”
“把时间分配好，搞体育和搞文化是劳育结合，两不误。但是不要偷懒，吃饭的时候能吃尽量吃，不要舍不得钱吃。”
“这自然，贺老师，你说我这样子搞体育能行吗？”
“我说你能行你就能行。我还想培养你考北体或者北师大，至少也要读个重点。听我的话，我不会骗你的。”
“只要行得通，我多花一些时间在训练上都可以。像英语课这些，在教室里坐着还烦！和英语老师说清楚，我就干脆不去了，总之，他也希望我考个大学，学啥都是学。”
“没这必要，只要有这想法就足够了。只要你每天都按照我的训练计划保质保量地完成了，不出特殊情况，保你有重点读。训练超负荷了也不好，会搞成疲软，那效果反而不好。学不懂英语你就睡觉什么的都可以，晚上睡觉要放轻松的，保持睡眠，不要担心这个担心那个的。有什么怨气你就把它出在杠铃上，睡不着就在床上坐俯卧撑。”
就这么一个下午，赵腊兰摇身一变，变成了一个体育生，从此就糊里糊涂地走上了体育道路。
要说体育，其实他也很朦胧，连“体育”是弄什么玩意儿都不太清楚。体育包括哪些方面也不知道，什么是体育精神更不清楚。他只知道搞体育就像牛一样，干的都是体力活，会累死人。只知道打篮球、踢足球也属于体育。别的就不太清楚了。只知道搞体育是一条可以上大学的阳关大道，是一条高考的录取分数线在本科线以下几十分都能读大学的道路。他也知道，很多人都认为搞体育就像跳粪坑一样，人家都会说搞体育的人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在这清水县，普遍都认为搞体育的人很懒惰，被称为懒惰一族，穿的衣服脏的要命。体育生的袜子都臭得死人，臭鞋子到处乱扔，没人会喜欢他们，还有的就是，搞体育的人喜欢打架，干事情很霸道；还喜欢喝酒、抽烟、骂街、说粗话、调戏女孩子、、、、、、
如果家里的人知道他搞体育的话，可能没人会支持他，至少会有一半的人会反对，可能还会挨骂。这些他都管不了啦，先豁出去，先斩后奏，只要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就万事大吉，算是实现了补习的目标了，也算是挣了一口气。
他想：为了读大学，就算是粪坑也要跳一回，更何况搞体育比跳粪坑光彩得多，至少有路可走。他的主意打定了，学鲁迅“弃医从文”，努力训练那是自然，像哥哥说的那样，已经没有退路了，除了考上大学别无选择。他想：就拿这一年来拼命，别人有两只手我也有，别人有两只脚我也有，谁都是娘养的，别人能行的东西我为啥不行？我就不相信天底下有我赵腊兰不敢干的事情，就不相信天底下有我赵腊兰干不了的事情，不到赛场上比一比分得出谁是骡子谁是马，一切皆有可能，说不定会像贺远航说的那样，能够考个北师大、北体什么的，风光的日子可能还在后面哩、、、、、、
搞体育的确很苦很累。但人这东西，很怪，就是怕被逼，当逼急了的时候，什么苦什么累都会变得无所谓。当只有一条路可走的时候，即使是棘刺重重，即使是翻山越岭，即使是悬崖高坎，有坚强的毅力做后盾，就会毫不犹豫地挑战极限、自强不息。赵腊兰也不例外，从打定主意搞体育开始，早上起得很早，先慢跑，再快跑，再做俯卧撑，引体向上。刚开始的一个星期，他累得上楼梯都是顺着扶栏爬。上厕所的时候，蹲下去就起不来那是正常情况。睡觉的时候，睡下去就起不来。早上依然起得很早，除了英语课以外，也从不旷课，不迟到。还不到一个月，他身上的肌肉鼓得大大的，推杠铃也有劲了，推铅球的技术要领也掌握得差不多了，铅球也推得远了，跑、跳也有了自信。
由于训练和放松肌肉的需要，他也不得不和训练队的同学们交流感情，聊天说话，相互帮助放松肌肉，有时候也一起去吃饭，偶尔打一些篮球。这样，他的心里压力得到了缓解，慢慢地又进入了正常的学生生活。但除了贺远航以外，大家都只知道他的名字叫赵兰，好像和贺远航家是亲戚，为人还可以，别的情况也就不得而知了。这些人根本就无法想象他就是十四中学里的战神，根本就无法想象他就是十四中学的学生会主席，根本就想象不到他就是十四中学护卫同盟会主席，根本就想象不到他就是、、、、、、
他做人很低调很低调，不会因一点鸡毛蒜皮的事情而计较，不会被儿女情长所困扰。他觉得，只有一个值得交的朋友，就是贺远航，周末的时候也常叫他去打篮球。可是人家是老师，自己是个学生，两个人之间有个跨不过的沟壑。
转眼间就到了体育术科考试报名的这天，训练队的同学们都纷纷回家去拿钱来交报名费，只有赵腊兰不知道怎么办。家里人会同样他搞体育吗？即使同意，又从哪里来钱？到底要不要回去和他们说清楚？想着想着，就干脆站在运动场上发呆。
“在发啥呆咯，是担心报名费的事情吧？我给你交了。”不知什么时候，贺远航已经站在他的背后，突然说。
“贺老师，实在太感谢你了，我正在愁呢！我还担心回家去弄不到钱呀！实在太感谢你了。”
“你现在先别谢，等到考上了北师大以后谢才有意思，我不太喜欢空嘴说空话，要能有包烟来谢就好了。”贺远航笑眯眯地开玩笑说。
“就怕我买的烟太差劲了，你还看不上哩！”
“你都说差劲，我肯定看不上咯。那你就买好烟呗！”
“你看我都穷不啦叽的，哪来钱买好烟？别嫌弃，有抽的就不错了咯！”
“那你就好好弄钱，把钱弄够了再买呗！”
“要真的考上了大学的话，到外省去，好烟倒是不敢说，给你带几种烟的品种来倒是真的，有些品种你可能还没见到过咯。”
“烟酒不分家，买烟就要买酒，要买就得买好的，听说XO吃着舒服得很，就是没尝过，有机会的话就带来咯。”
“啥XO哟？贵不？”
“不贵，也就是一两千块钱吧！”贺远航笑道。
“那还不要我的命呀！还不贵？”
“所以说要努力咯，挖上个北师大，到时候赚到钱了你就不觉得贵了咯。眼下还是先把肚子吃饱，才有力气考北师大，走咯？”
“去你宿舍吃呀？还是算了。”
“不是吃，你得和我去买菜。我每次去买都被人家吭，你和我去，给我算账，我们把账算好再走。”
“他咋吭你了咯？不会吧？”
“你不知道，那些卖菜的好狡猾的哦，他们都晓得老师的心算能力不好，还专门吭老师，我真的有点佩服他咯！明着吃，特别是卖肉的最黑。”
赵腊兰噗嗤地傻笑着。
贺远航接着说：“我一次去买肉的时候，六块五一斤，三斤八两肉，卖肉的马上就说，二十七块七毛钱，你付二十七块五算了。我也没算账，付钱就走人。回来一算，不对，应该只付二十四块七，被他吭了三块钱，他让我两角钱，我还欠他一个大人请。我还以为是不小心弄错了的，也就算了。第二次我又去买，六块七一斤，我买了两斤八两，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就说是二十块七毛六，还说，‘你是老师，教书也辛苦，这七毛六分也就算了。’我当时还觉得美滋滋的，回来一算，又被他吭了两块多。我想着不划算，想回去找他，走了一段路，我想，我是老师呀，去找他多没面子，又只好吃哑巴亏。这次，你跟我去，你给我算，算好了再走。”
赵腊兰从来没听说过这等新鲜事，深感好奇，跟着贺远航来到菜市场上。
“老师，来来来，今天你来得是时候，肉好啊，价钱也不贵。又请学生吃饭呀？像你这样的好老师不多了啦、、、、、、”卖肉屠夫看到了贺远航，远远地就笑眯眯地喊。
贺远航捡了一块上好的肉，问：“多少钱一斤呀？”
“七块五一斤，不过你是常客，你就付七块三一斤算了。”
称了肉，有两斤四两，屠夫马上就说：“老师，二十块五毛，你就给我二十块吧，五毛钱也就算了，我想你也没零钱。”
贺远航慢慢地掏钱，赵腊兰赶紧算账。
这时候，屠夫笑眯眯地说：“哎哟，一看就晓得你是个好学生，你们的老师这么喜欢你，还请你们吃饭，以后考上大学了要多感谢你们的老师呀，要好好报答你们的老师。像这样的好老师可不多呀，你的运气好，也遇得到、、、、、、”
赵腊兰没有理他，只不停地算账，算完后果真的不对，说：“老板，你有没有算错哟，我觉得好像不对咯？”
“没错啊，不过――，我再算算。”他神秘兮兮地看着赵腊兰，眼睛珠向上翻了几下，说：“哦，你看我这老了，不中用了咯，是十七块五角六分，对吧？”
“是啊。”
这时候贺远航已经递了一张二十块的钱在他的手上。他说：“那我就找你两块得了，我也没四毛零钱。恰好又有两块钱。”
“上次我还欠你几毛钱，你就找我两块吧。”贺远航说。
“你这老师的记性真好，还专门带个学生来给你算账，下次如果错了的话你就拿回来算，算好了再走，差的我补给你。”
吃过饭后，赵腊兰在洗完了碗，也就规规矩矩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NBA。贺远航倒在床上抽烟，突然直起身来，一口浓浓的烟雾向赵腊兰喷过来，说：“想抽吗？”
赵腊兰也是个大烟瘾，哪里经得起这种诱惑，只是贺远航是老师，不好跟他讨，要是平时在一起玩的同学的话，只怕会把烟都抢断了。
“不抽。”他口是心非地说，然而又鼓着两只大眼睛看着烟直流口水，笑眯眯地看着贺远航，不知所云。
“确定？”
赵腊兰不说话了，只是傻笑。
贺远航慢吞吞地从烟盒里掏出一支烟，连同打火机一起向赵腊兰扔过来。他的每一个动作的细节都在赵腊兰的眼里，盯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看到烟和打火机飞过来，就像青蛙抓飞虫一样，一把将它逮住，生怕它落到地上弄脏了。也就很自然地打燃打火机，将它点上了，深深地吸了一口，从脚到头都感到舒服。
“有几年的烟历了？”贺远航问道。
“也没几年，从上初一开始抽的，算起来也就五六年咯。”
“有没在路边捡过烟头抽？”
“你咋晓得咯？”
贺远航深有感触地说：“我也捡过，比捡烟头还丢老底的事情都干过咯。因为抽烟，不知道被我老爹打过好多回了。以前偷我老爹的烟抽，被他拿金竹（金竹是一种竹子）条打得我满身都是条痕，有很多时候被他追得满街串。还被罚跪着，用碗装满水放在头上，不准动，跪得脚手都发麻，现在想起来是想笑又气人。可是抽烟的习惯还是改不掉，当着我老爹的面做好人，不抽，背地里还是找抽不误。慢慢地长大了，他就更难管了咯，干脆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更是，要我戒烟，简直就是要我的命。”
听他这么一说，情况倒还是和郑法没什么两样，只是自己的父亲去世得早，没有经历这一关而已。
“那你怎么知道我会抽烟的呢？”
“你来的那天，我第一眼就看出你是个大烟鬼。你的手指都被烟熏黄了的，牙齿也被熏黄了，不是烟鬼会是啥咯？还有那天，你叼着烟去上课，主任看你，你还吼他，他也跟我说了的。并且好打架的古子一般情况都离不掉烟酒，这已经成了规律了咯。”
“其实那天遇到政教主任，我也满内疚的咯。”
“这个我当然晓得咯，我也是过来人，我的经历和你的差不多，以前也是好打好玩，把成绩玩脱水了才搞体育的。要不然，现在可能还在某重点大学读研究生哩！我也是读一个师大刚毕业两年，现在连老婆都找不到了，还真是麻烦咯！”
“咋可能咯？你的条件好咯，只怕你不想要人家。”
“此一时彼一时呀！想当年，我读高中的时候，也真的是够红火了的啦，后面的姑娘随时跟有一帮。那时候觉得是山花野草，全部都遍地踩，以为自己的条件好，也就不晓得啥叫做珍惜。可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呀，现在桃花运跑到哪鬼头上去了都不晓得。”
“不会吧？”
“好多人都说，看到我第一眼，就知道我是个花花公子，不可靠。我也没办法。再过两年找不到的话，可能要回去叫老爹去请个媒人什么的了咯！”
“不一定嘛，说不定又风水轮流转，不久又转到你的头上了哩！”
“我看这个风水轮流转是难转回来咯。黑笔落在白纸上容易，白纸落在黑笔上，难咯！”他说着又掏出烟来，递给赵腊兰，他也点上一支。说：“我想叫你先把烟戒掉，这肯定不现实。但是我给你说，抽烟也有几点讲究：第一是要注意场合，这我不说你也清楚。第二就是要考试了，要注意量，尽量少抽，对长跑的影响大得很呀。别的什么伤身体什么的，我觉得都是放屁。毛主席也是个大烟瘾，还不是活了八九十岁。只是听说抽多了对记忆有影响，我也有这种感觉咯，到底是真是假我也不知道，你要掌握分寸咯！
两个人点上烟，房间里又烟尘弥漫起来。
他们一聊就聊上路了，一句话，还是内行人了解内行人。贺远航到清水县一中来这两年多，和同事们相处得还好，但也只是表面的礼尚往来。那些同事们干事情老是捏怕死放怕飞的，一点点鸡毛蒜皮的事情也争论不休，一句话，就是为人处世不爽快，他也有些看不上眼，也就还没有交到知心朋友。他觉得赵腊兰也还够爽快，至少比那些老师们都有意思，有什么就说什么，他也喜欢，就先说出他的心里话了。赵腊兰也是，好久没有敞开心扉的聊了，一开口就想吐出一条大河，什么都想说，就像丑媳妇找对了婆家。贺远航对他坦诚相待，将他高中和大学时候做的那些丑事都毫不保留地一吐为快，其中也有一些说来没人敢相信的奇闻。赵腊兰能理解，因为他说起世纪红楼和天上人间发生的事情，贺远航也是瞠目结舌。
大家都是半斤八两，不吐则罢，一说就说得收不了场，从下午就一直聊到晚上。这晚上，天气冷，他们两大个大男人也就抱着睡了。
没过几天，赵腊兰就干脆搬来和贺远航住了，吃得抽的全是贺远航的，连衣服也开始穿贺远航的了。早上的时候，也是贺远航叫他起床跑步，训练的时候给他开小灶那更是不用说了，训练结束还亲自给他放松肌肉。闲得无聊的时候，贺远航还教他玩散打、跆拳道什么的，慢慢地给他灌输体育精神和文化内涵。他也慢慢地了解体育，发现体育是一门学无止尽的人文科学、、、、、、
赵腊兰觉得体育实在太深奥了。就像爱因斯坦的智商，已经超出了凡人的想象，令人无法幻想。又太细腻了，细腻到每一个神经细胞的运动都会影响全身肌肉的变化，一点都不能马虎。他想：如果把人比作地球的话，地球上的每一粒尘埃的运动都会影响地球的转速和转向，这又勾起他对体育研究的幻想。他慢慢发现，认为搞体育的人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一族”的这些人，才真正的愚昧的一族，他们才真正是值得悲哀的一族，也是值得同情的可怜一族。
如何才能让他们从这愚昧的睡眠中猛醒呢？如何才能拯救他们呢？他又想到去探索这么一条路了，可是这条路又谈何容易，又是一个艰辛的起点，不只是毅力能解决的问题了，还需要一大把钞票做后盾，这钱又从哪里来？看来又只有上大学才有机会了、、、、、、
很快就到了体育术科考试（体育术科考试只考素质，也就是原地三级跳、一百米、铅球和八百米。），前三科赵腊兰都起得很好的成绩，最弱的一科三级跳都起得了好成绩。剩下最后一科，也是他最强的一科，却不知道在最强的一科八百米长跑上出了问题。
发令枪一响，二十个考生就像离弦的箭一样奔出去，接着又都拼命地抢内道。身高只有一米七二的赵腊兰被几个五大三粗的大个子夹在中间，刚开始就先挨了一顿拳头，还被迫挤到外道去。于是，他的心里就非常不平衡。气愤之下，就忘记了贺远航说的话，‘要保持实力，在最后两百米冲刺’。第一圈，他冲到了第一，甩了别的考生一大段距离，但已经明显感觉到体力不撑。快到六百米那个弯道的时候，一个强对手追上了他，拼命地从内道挤他。他想：绝不能给他让道，要是让了的话，想超过他，那得绕一段距离，那就不合算了，再说从内道挤是违例的，不能让他得逞，他也拼命地挤。人家毕竟是后起之秀，实力也不在赵腊兰之下，在和赵腊兰肩并肩的时候，他就对赵腊兰下了黑手。几个飞肘打在赵腊兰的左肩上，本来已经精疲力竭的赵腊兰被打了，左手根本就无力摆动了。好在那是弯道，他当时没有倒地，但速度明显大不如前。到最后一百米的弯道的时候，他一加速，左手摆动无力，身体一倾斜，当时就倒在地上。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又一个人从他的身上踏了过去。他差不多想放弃了，一下子考大学的雄心壮志涌上心头，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量，赶紧爬起来，平着那股力量，拼命地向终点冲去，关键时刻还超过了一个对手，他拿了倒数第三。本来要得高分的人，才得了一半的分（马上考试结束就出成绩）。
他估计是大学无望了，垂头丧气地走出运动场。他此时只有一个想法，就是把打他的那个人杀了，以解心头之恨。看到那个人出来的时候，他也跟着出来了，打算出来后就一直跟着他走，到某个餐馆或者卖有刀的地方，以最快的速度跑进去，拿一把刀出来，把他剁了。
运动场上的事情，全都在贺远航的眼里。他也气不服，但他更是知道赵腊兰的脾气，肯定不会就此罢休，又怕他惹出祸来。毕竟这里是省城，不是十四中学，也不是清水县。要是出点什么事情的话，不好处理，回去也不好交代，就干脆早早地在运动场的出口处等着他了。
赵腊兰出来的时候，假装没看见贺远航，直接跟着那个人走了。贺远航赶紧跑过去，一把就把他揪住，说：“你要干嘛咯？”
“我要把那狗日的杀了，”
这句话倒还引起边上的人的注意，那个打赵腊兰的人也回头看了一眼，看到是赵腊兰，灰溜溜地跑了。赵腊兰绝望呀！
贺远航拿赵腊兰的考分加了一下，总分还超过去年的录取线十几分，他说还有上重点的可能。但北师大就非常渺茫了，除非仅仅文化分就上了重点线，这对赵腊兰来说，已经是天文数字了。
只要说考大学还有希望，赵腊兰倒是不怎么伤心。他一直觉得，贺远航说培养他考北师大只是鼓励他的，也从来就没有抱多大的希望，考砸了也就砸了，补习的时候也就只希望有个大学读，只要有希望就好。考试回来几天，他就不再过多地把考场上的事情放在心上了。反而是贺远航一直都想不通，当然不仅是赵腊兰上北师大，他可以得到一万块的奖金的事情，更多的是感情，更多的是自己辛辛苦苦培养的北师大苗子，就像下了一场冰雹一样，把他的理想给毁了、、、、、、
体育考试回来以后，大局已定，虽然是砸了，也还是可以保证有大学可读，他收拾起心情，全力以赴地搞文化了。考大学已经没有后顾之忧了，他的心情也就放松下来了，也就多了一些在篮球场上的影子，经常和贺远航一起打篮球。吃的玩的全是贺远航的，就像亲兄弟一样，不分你我。赵腊兰觉得和贺远航在一起，比和哥哥赵福还容易沟通。他们俩想说什么都可以，吹牛聊天的时候也完全是两个流氓的口气，不时还会骂几句。不过骂了也没人会放在心上，完全不像是师生关系。
这天，贺远航说：“腊兰咯，干脆你就叫我做大哥吧？你老是叫我做贺老师，我听着不舒服咯。”
“不干，我从来就是当大哥的料，也没人敢把我当小弟，叫你做大哥我亏得很，出去也没面子，还是叫你老师好了。叫你做老师，你就得好好地给我为人师表，煮饭给我吃，好好地侍候我。等我跟你学，学会了，我又来侍候你咯。”
“那你什么时候才能学得会呀？”
“估计到高考结束以后就学会了咯。”
“那你都走了，你还侍候我个屁呀？那不是吭我咯？”
“吭的就是你，为人师表，你要任劳任怨才行咯，要不然呀，啥叫做老师哩？再说吭你的人也不只是我一个，连卖肉的，买菜的，他们也吭，多我一个也不多咯，你就随意而安吧！我是吭在明处，不像他们那样黑吃黑，你也该满足了咯！”
“你看嘛，你叫我老爹叫贺老师，叫我也叫贺老师，好像我和我老爹没辈分一样的，我老是觉得别扭咯。叫大哥好吧？”
“不行不行，叫大哥你又是老师，咋叫得出来？”
“你不叫也可以。出去外面打篮球的时候，你叫我老师，我就不允许你抽烟，饿死你。老师管学生抽烟的咯，我就为人师表咯，呵呵。”
“那你不是要饿死我呀？”
“叫你叫我做大哥，你都不给面子。我们也不是亲戚，不饿你能饿谁咯？”
“我叫你做大哥可以，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些条件。”
“有啥条件就说，一百个条件我都全答应了。”
“我就一个条件，多的对你也苛刻，不知道你敢不敢答应。”
“说，答应，但你叫大哥要叫甜一点咯？”
“行，就一个条件。‘以后我叫你干嘛你就干嘛，听我的话咯’。这条件一点都不苛刻哦。”
“听就听，但你不准反悔哦。”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不反悔就不反悔。”
“那快叫一句给我过过瘾咯。总不能不叫吧，快，我听着哩。”
“大哥。”赵腊兰终于开口叫了。
贺远航马上高兴得跳起来。说：“耶――，有面子，十四中的老大都是我兄弟了咯，我才是大哥哟，老子天下无敌了！”
赵腊兰马上说：“以后不准说这句话，听到了没？”
“要是我想说哩？”
“你忘了答应我的条件了啦，我可要打屁股咯！”
“哎呀，闪元气咯。你就悄悄地允许我高兴高兴吧？”
“大哥，快去煮饭去吧，我肚子饿了咯。”
“好。做了大哥，煮饭，小意思，我去。嘿嘿！”
贺远航笑着就去做饭去了。赵腊兰点燃一支烟，坐在板凳上看着他在厨房里忙，笑着说：“大哥，当大哥有意思吗？”
“有意思！没什么优势，就这点爱好。”
赵腊兰把烟抽完，也跟着去洗菜去了。从此，这声大哥就甩不掉了，到外面玩的时候，有的人还说：“你家两兄弟的感情咋就这么好？我和我弟弟就是沟通不来，话都很少说，我真佩服你们呀！”
“要是你弟弟也给你开个条件的话，保证你们就沟通得来了咯！”赵腊兰说。
“啥条件咯？”
赵腊兰和贺远航一个看着一个笑，都不回答了。
赵腊兰从走上体育道路以后，他的日记里也开始有了贺远航的影子，也有了对徐玉香的思念，对那段感情的珍惜。
体育术科考试回来以后，他更是坐着本科吃重点，心情放松了，也开始和班上的部分同学有了轻微的交往。心情放松了，学习反而突飞猛进，越学越有信心，越学越感觉到轻松。老师翻看他报名时的成绩，和现在的成绩相比，深感欣慰。寝室同学们看到这个半路出家搞体育，而且两不误的室友，也不得不另眼相看。那句“优秀的人因优秀而寂寞，寂寞的人因寂寞而优秀”也开始令人深思，他们都是来补习的，可是补习的效果和赵腊兰完全是两个档次，到底还是赵腊兰写在床头的那句话。有一天，不知道是谁把这句话原原本本地抄到教室后面的黑板报上，下面也落了“赵兰”的名字，一直保存到高考结束。考试结束的那天，赵腊兰在板报上“赵兰”的中间加了一个“腊”字，没人理解。直到毕业晚会的那天，赵腊兰才向同学们公开了他的真实身份，也说了他的一段“优秀人”的生活。
当同学们都觉得赵腊兰这个朋友值得交往的时候，已经到了高考。赵腊兰的文化成绩考得还不错，接下来填志愿的时候也就得好好斟酌了。
高考结束，贺远航也就没多少事情做了。听说赵腊兰高考的时候发挥不错，他也就非常高兴，骑着摩托车，载赵腊兰到方圆几十里的风景区去玩了两天，还跟他说了好多话。
首先：在大学里面不要随便交朋友。大学也算得上半个社会，林子大了，什么鸟人都有，一不小心就会落入万丈深渊，特别不要和社会上的人来往，人心叵测，阴晴难料，很容易走上邪路。他也说出了他在大学的时候，同学们不小心走邪路的例子。某某人在大学的时候走上了邪路，贩假钞被抓，被处十五年有期徒刑，前程尽毁，还落了个千古骂名。某某人因为结交了社会上的朋友，一心只想赚钱，被拖下水，说带他去搞直销，实际上是去搞传销，害人又害己，最后虽然走出来了，但已经没有人敢信任他，连借一点钱都没人理睬，他的大学就陷入了孤独的境地，没有什么叫做快乐。
大学的课少，他们班有个女生去想去打工，但吃不得苦，又想赚钱，后来被骗去做妓，失了身还没拿到钱。报警也没有用，连介绍她去的那个人也和她一样的情况，也都被骗得惨不忍睹。
还有一个人是谈恋爱，到处想做大哥大，吃喝玩乐，但家庭情况又不好。一次喝酒昏了，几个人就相约去抢劫，第一次吃了甜头，也就抢成瘾了。“常走江边过，哪有不湿鞋？”后来被抓，他老爹老妈还找到学校，去求老师给他们的儿子求情。那种惨样子，简直是形容不出来。还有他们学校有两个人，贪图工资高，一天一百多块，去给人家看赌场。一次赌场打架，他们学校那两个人，一个被砍断手，一个被砍断了脚经，这小辈子就完蛋了。
学校里很容易拉帮结派，这事情一定要提高警惕，最好是无门无派，风吹就两边倒。做人一定要圆滑，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开除。还有大学不像高中：在高中的时候，只要你成绩好，有点小错误，能帮的地方，老师不会为难人，几句话就把事情解决了。大学就不一样，老师们的心很黑，并且大部分都比较势利，和学生的关系只是表面的，在背地里都是尔虞我诈，不好交心。当你出了问题的时候，会帮你的人也不多。他们都普遍喜欢多一事不如省一事，干脆把你开除算了，反正对他没什么损失。
大学校园里也是暗藏杀机，到处都存在危机，陷阱重重。读大学也是如履薄冰，得步步警惕，到处都是豺狼虎豹。吃亏的往往是想赚大钱的，耐不住寂寞的，想急于求成的，乱交朋友的等等。
还有，读大学不要觉得挂科很可怕，挂科是很正常的。有兴趣的科目就学好一点，不感兴趣的能考及格就行了，不及格也无所谓，补考很容易过的。千万不要作弊，被抓住的话可能会死得很惨，严重的时候还可能被记过、被开除。大学里面记过可是不比中学，中学里记过只是吓唬人的，到时候，高考考好了，老师也还是把你的档案写得美滋滋的。什么优秀，什么三好，有时候拿着档案还会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这不能说中学的老师就不守实际，他们是不希望自己辛辛苦苦教出去的学生，小小年纪就记下了这么可怕的一笔。大学里面的老师可是透顶了的黑，给你记一个过，你一辈子都抹不掉，出现作弊的情况了，想考公务员就没有希望了。有作弊记录的人，找工作也是透顶的难咯。就像一个脸上全是五花脓疱的人找人和他坐一张桌子吃饭一样的，别人看到就已经害怕死了，谁还敢要？
贺远航还说：上了大学，对感情一定要专一，不要今天三明天四的。把女人给弄惨了，她也会采取报复。他们学校有个男生就是被六个女人杀死的，那六个女生都被他上过。他是上了就把人家甩了，把人家都弄心寒了的。女人也是，逼急了还是会咬人的，特别是乖的，不说话的，那种叫做深藏不露，也叫做瘟公鸡啄大米，她不弄就不弄，要是弄的话，会把人给弄死的咯！不喜欢人家的话，最好不要去招惹人家，惹得好就好，惹不好的话，羊肉吃不上，还惹出一身骚痒病，那是会死人的。
还有学习方面，普通话一定要得努一把力，你的普通话也实在太差了，说了一大堆，别人都不知道你是说些什么。以后接触的人多了，那更是个麻烦事情。还有计算机，现在就要走上信息时代了，计算机虽然在这清水县不是很流行，但出外面去，不懂电脑就非常麻烦，做事情非常不方便。还有英语，能学的话，尽量学，那东西也还是很实用的，多学一点在身上，说不定哪时侯会用得到，急用的时候也就不用慌了、、、、、、
贺远航本来也是处于好心，但他心直口快，这么说了一大堆，这大学的影子，在赵腊兰的心目中，也就不像以前想象的那么美好了，反而有点怕进大学了，怕自己适应不来。可到底是适应得来还是适应不来呢？这又是一个悬念。赵腊兰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了，大不了就不交朋友，安安心心地去学一点东西，把该学的东西学到手，别的什么都无所谓，朋友不朋友都无所谓。
填志愿的时候，赵腊兰估分，除了英语以外，总分要超过往年的最低线130分左右。英语也不知道填的是什么答案，算不了数。贺远航和他先在网上收索了一天，把所有体育专业在本省招生的学校，往年的录取线、最高分、最低分通通都记下来，最后锁定了XX师范大学。
XX师大是一所重点师范大学，从本年开始，实施教育部颁布的免费政策。凡是师范类的专业，入学后只需签一份毕业后回生源地从事教育工作或教育管理工作的合同，大学四年都不用交任何费用，每个月还给予一定的生活费。并且赵腊兰的体育成绩比这所学校去年录取的最高分高，文化成绩的估分也比最高分高一些，他们都说，填报这所学校应该是稳打钓鱼台的事情。还有这个学校的录取原则是：在文化体育双上线的情况下，按照文化分除以2加上体育分，总分从高到低选拔，少数民族同样享有当地政策的加分照顾，如出现总分并列的情况，文化分优先；若有一方是少数民族，少数民族优先录取。赵腊兰是少数民族，文化分也偏高，他就填了XX师范大学，一个志愿填上去，就没管了。
7月8日这天，清水县一中收到省招办发来的录取消息，是一张录取的通知表格：
准考证号考生号姓名成绩批次科类计划性质录取志愿学校代码学校名称专业代号专业名称学制录取时间BYXX
XX赵腊兰X1.提前本科8.体育（理）0.统招1XXX师范大学01体育教育（师范类）四年200X－7－711:25:52清水县一中
贺远航收到消息后，赶紧打电话给赵刚，给赵腊兰报好消息。他还在网上可以查到录取的消息，叫赵腊兰去查一下看看，过过瘾。
这可是清水县一中第一个体育重点，也是赵家沟考上大学的第一个男人，是赵家沟第一个文武双全的天才，是山丫镇第一个上重点的体育考生，是一颗从天上飞下来的体育种子落在了赵家沟。在赵家沟的人眼里，说不清这种叫是文曲星下凡还是武曲星下凡，可能就是文曲星和武曲星同时下凡吧，并且这好事又恰好落在赵家沟的天才的身上，落在这个赵家沟的希望之星的身上，落在这个落寞的天才的身上，是来挽救这个天才的，是来救赵家沟的人民于水深火热的贫困境地的。这是多么激动人心的事呀。这是多么美好的消息呀。好像是十年前赵腊兰拿到“天才证”一样的令人兴奋，就像赵家沟突然长出一个天才。反正这是天底下最好的消息，是善有善报的天意，是、、、、、、
赵刚丝毫不敢怠慢，一接到电话，飞一般地跑到赵腊兰家里来。赵腊兰不在家，听说到地里除草去了。赵刚又飞奔到地里去，边跑边喊，还怕别人不知道一样。跑着跑着，后面已经有十几个小年轻人跟着他跑了，大家都想看看赵腊兰知道这个消息以后会是啥表情。找到了赵腊兰，赵刚准是跑累了，大半天都说不出话来，只不停地喘气，面目也笑得姹紫嫣红，嘴巴也咧起几多大。
“刚哥，你干嘛咯？搞得这么气喘吁吁的！”
赵刚还喘了两口气，说：“贺老师打电话来了，说你考上XX师范大学了，叫你快去网上查一下，看清楚，过过瘾。”
这对赵腊兰来说，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也都兴奋到了极点。说：“太好了，这回真的可以读大学了咯。”
玉梅听到腊兰考上了，以前就听腊兰说过，XX师范大学是重点，不用交书学费，也不用拿生活费，还可以在山丫镇政府领奖金，读毕业了就直接有工作，就像赵莉一样的。她可是比赵腊兰还要高兴一百倍，当时就高兴得跳起来，大抵是太兴奋了，脸色煞白，嘴张得大大的，但又笑不出声。一口气涌不上来，当时就倒在地上。本来笑得明朗的刘青燕，一下子不知所措，转了个三万六千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马上就吓哭了起来。四下里的人都吓了一跳，赶紧给她敲背，敲胸口。弄了好半天，她才慢慢地回过气来，回过气来了也就没事了。她们也没有再除草了，全家人都往家里赶，玉梅和刘青燕是忙着回来庆祝的，赵腊兰是忙着去山丫镇街上的网吧查消息的，后面还跟着一群十几岁的小年轻人，队伍也真是浩浩荡荡，都笑得合不拢嘴、、、、、、
赵刚和赵福也跟着赵腊兰到网吧去了。赵腊兰先打开省招办的网站，在高考录取查询一栏输入了准考证和密码。三人亲眼目睹了那张录取表的风采，亲眼看到了白纸黑笔写着赵腊兰录取大学的表格，都幸福到了极致。赵腊兰又打开XX师范大学的网站，让赵刚和赵福一睹XX师范大学的风采，赵刚和赵福都惊叹不已。赵福到广东去闯过几年，人文风景见识也广一些，倒还不怎么觉得奇怪。没出过远门的赵刚说：“我的天呐，天底下怎么还有这么一块地盘，实在是不敢相信啊！腊兰到那里去读书会是啥样子？天呐，我实在是不敢想象呀！”
“哎呀，腊兰出头了就好啦，以后就我一个人在家挖地了。要是我当初不去打工的话，现在也差不多大学毕业了咯。只可惜现在只有干羡慕你咯！好好搞，以后老哥就要靠着你了，到时候要是在城市里面安家的话，我去你家，可不能说我的衣服脏咯！”赵福说，其实也是变相地教育他。
赵腊兰听说过在山丫镇一带，一些有所谓的“出息”了的人，觉得父母亲人会丢他的面子，不肯和他们相认的例子。他自然明白赵福的意思，说：“哥啊，你讲的是啥话咯？吃水不忘挖井人，要不是你去打工，把我们家撑起来，我还读啥书？你看当弟的是什么人咯？就是我不在家，妈就只有你一个人照顾了。你也不要去打工了，在家做农业，过几年我读大学毕业了，有了工作，我接妈去挨着我，那时候你再去。我实在怕看到妈背着几多的东西在路上摇的样子，你就多在家头累一段时间咯。”
“是啊！我看妈这几年来身体都不咋好，我在外面也是牵心挂肠的呀！你读书就好好读，外面也是乱的很咯，不要和人家打架。妈在身边的时候我也不好说你啥，你能上大学，你应该是比我聪明的，啥事情都要心中有数哦。”
“这我清楚，我也不是小娃娃了。我们家也就是这个样子，我们都长大了，以后得让妈享几年福，我会争气的！”
他们从网吧出来，又到街上买了一些吃的回去。
这晚上可热闹了，叔伯婶娘们也都纷纷跑来庆贺。赵莉也来了，还把大学毕业时一个暗恋她的男生送她的那支上好的钢笔送给了腊兰。满智老汉也来了，他知道这一年是腊兰的大灾大难之年，还把他戴了几十年的桃核平安符送给赵腊兰戴上，这在庆贺的同时，也当然别有用意。
老人们都坐在一边嗑瓜子，聊得笑声明朗。年轻的在一边又说又笑又唱，只差一些音乐了，要不然，也可以说是歌舞升平。
老人们快乐，他们高兴，就像一颗北斗星落到了自家门前一样，得到幸运之神的惠顾，欣喜若狂。这是免费大学，学费不用愁，一分钱都不要担心，也没有什么后顾之忧，还可以得到政府给的奖金，可是人财两收，都夸赞赵腊兰得天独厚。
赵腊兰也是满面春风，想起这一年来的寒酸和凄冷，应证了他日记中苦与乐的关系，随口吟来：“好事多从磨砺出，题名才知欢乐处。”
赵莉随口便答：“兴家才觉精神爽，腊兰开花香满屋。”
赵福说：“你们都能吟诗作对，我读书少，不行咯。要是当初我也上高中的话，现在肯定也能够弄出一两句什么的咯。”
赵明明也是今年参加高考的人，大家都把目光投向他。但是他从小到大语文就不好，也就只是考及格分左右，吟诗作对，除非真的对了他的胃口，要他去想的话，那简直就是要他的命。他赶紧站起来，说：“你们对着，我先去上个厕所来。”
说着就溜出去了。他出去就在门边躲着，想等转移了话题，他才走进来。
赵福起身给爷爷叔伯们斟酒后，兄弟姐妹们也继续闹着。
赵刚也对不上来，只一阵傻笑。
赵福觉得，大家都能对，就自己不能，难免扫兴，既然自己笨，就只好笨鸟先飞，举起酒杯说：“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这下就落到赵明明的嘴里了。赶紧进来，说：“比如腊兰，又有几个。”
赵腊兰也不骄傲，对上：“明明考上，我们再喝。”
赵莉听到这些改版的《短歌行》，早已酸到头顶，但她也总不能扫兴，也对上了一句：“只要考上，杜康够多。”
赵刚作为一个小学校长，又岂能丢面子，也跟着附和道：“醉了就睡，能喝就喝。”
全家老少一阵欢笑，老人们的眼睛都笑成了豌豆角。
年轻人欢畅欢饮，吟诗作对。老人们笑眯眯地嗑着瓜子，谈笑风生，一直到半夜才散去。
夜风吹过屋顶，竹林沙沙着响，像是优美的小夜曲，又像是魔鬼在林间作祟，这一切都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人却没有察觉。
玉梅大抵是太高兴了，深夜难眠。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