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焘已经住到了轩乾殿,她在大典举行后才能住进凤坤宫,现在她还得住在王府。相较于府中人的急切,她更享受这最后的宁静。
初秋了,当初种下的瓜果已经成熟,寂寞地挂在枝头,散发着怡人的果香。无双摘下一个苹果放在鼻子下轻嗅,清香扑鼻而来。
在这个王府她度过了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个夏天,虽然没有多么快乐的回忆,亦让她珍惜。相较于以后宫中的生活,这里的时光是怎样的惬意啊。
还有莲楼,她得在入宫之前安排好,以后怕是少有机会再去莲楼了。想到自己一手创立,刚刚有所建树的饭店就要与自己少有瓜葛,心微微疼痛。那些在莲楼看书喝茶的日子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怡然的时光了,以后想必难有那样的心境了。
看了看忙碌的青纹、碧纹,无双换了身衣服只身向莲楼走去。出府不久她就觉得有人跟踪她,可每每回头都看不到可疑的人。加快了脚下的步子,有些后悔没有乘轿。再拐过一条街就是莲楼了,那边是繁华街区,到了那边就相对安全了,正想着只觉得脖子一阵剧痛便失去了知觉。
醒来时已身处陌生的地方。这是个破旧的茅屋,空空屋子中央放着一张做工粗糙的桌子,斑驳的木板墙缝隙外灰暗一片,应该是晚上了。她被反绑在地上,地面潮湿不平。初秋的夜晚寒意阵阵,无双出门时只穿了件薄衫,寒风吹过身子被冻的瑟瑟发抖。
门在这时“吱呀”一声打开,神情狰狞的男人提着灯笼走了进来。黑暗中灯光显得格外刺眼,无双略闭了眼适应光线。
“怎么,我们尊贵的靖王妃连看看本王都不愿意吗?”站在无双面前的楚熏已是双目血红,神情愤恨。
“是你!你为什么要绑架我?我并没有得罪过你吧。”那件事她做得天衣无缝,他不可能查到她身上。
“可是你爹和你丈夫要本王的命,不是吗?这江山该是本王的,本王都快得到手了。是你,是你们一家毁了本王的一切,本王现在只是要拿回自己应得的,有错吗,有错吗?”楚熏说到后来竟似自语,神态变得癫狂,目光里皆是执拗之色。
“但这些跟我无关,我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无双试图平息他的愤怒。
“你说的没错,可是只要有了你,我就还有翻身的机会。你爹最疼你了,要是知道你在我手上会怎么做呢?哈哈,楚焘也不敢不顾你吧。”楚熏欺上身,狠狠地捏着无双的下巴,“你可是个非常值钱的筹码呢,也许是这天下呢。”
下巴被楚熏捏得淤青,无双脸上仍是平静,没有丝毫的恐惧。“你太看得起我了,做大事者有几个会顾及儿女私情。他们平日疼我爱我不假,但你若以为他们会为我拱手让出江山就未免太幼稚了。”
“是吗?”楚熏放开她的下巴,撩起她的一缕头发绕在指间,“我可是很想看看你究竟分量几何呢?”说完起身出了屋子。
无双盯着胸前散乱的头发,发端不知在何时被齐齐割断。看来他是早有预谋的,只等她出府。
抬头看着漆黑的屋顶,他们可会来救她。韩铁成定会想来救她,可是楚熏想交换的他给不起;楚焘给得起,他却绝不会给的。为了救她他们之间起冲突是免不了的吧。
屋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几缕雨丝飘进屋内,更觉寒气袭人。
接到信时楚焘和韩铁成正在轩乾殿商讨大典事宜,信的内容很简单,只有寥寥几字,“拿王位换她。”信中夹带的头发柔滑细润带着淡淡的海棠花香,那是她最喜欢用的花香料。
“陛下,这该怎么办?无双她…”韩铁成慌了神,往日的沉稳威仪此刻都化成了满满的担心。
“丞相不要慌乱,容朕好好想想。”一时间轩乾殿静如死寂。
他算计好了一切,算好了楚熏会不甘挣扎,却没想到他会冲着无双,这比直接冲着他要棘手得多。不答应他的要求,无双就会有危险。若是她有什么意外,韩铁成必不会放过他,他这江山也别想坐稳。答应他的要求,自己这些年的心血就要全部付诸东流,那是他绝不允许的。
看来只能是他亲自去救她了,虽然危险可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楚焘把决定告诉韩铁成却遭到他的反对,“陛下是一国之君,不能冒这样的险,还是老臣去吧。”韩铁成是不信任他的。
“丞相不必劝朕,无双是朕的皇后,朕要把她毫发无伤的带回来。丞相与宁王在轩宫坐镇,不要让他人钻了空子。”相对的,他也是不信任他的。
若是情况危急,韩铁成为了女儿转而支持楚熏也不是没可能的,他不能冒这个险。必须是他亲自去,宫中有楚然他放心得很。
韩铁成知道楚焘在顾虑什么,只得不再坚持。
天,在各人辗转的心思中微亮。雨,由夜里的绵绵密密转成了瓢泼的大雨,雨中迷蒙一片,看不清方向。
无双在桌脚用力地磨着绳子,她已经磨了快一个晚上了。桌子太旧,绳子又太结实。尽管她很卖力,仍是用了许多时间。“嘭“绳子终于断了,无双麻利地解开脚上的绳子,踮起脚尖走到门边。
透过门缝模糊看到门外有两个守卫,此时正昏昏欲睡。轻轻推了推门,锁着。
无双拔下头上仅存的钗子,从门缝伸出去轻轻拨弄着锁头。不知是这个世界的锁头构造简单,还是楚熏认为她一个弱女子不会逃跑,所以放低了戒心。没几下,锁就开了。
无双小心地打开门,无奈门已是老旧。尽管无双动作很轻,它仍是发出了“吱呀”声。守卫顿时清醒过来,无双不等他们反应过来,步入雨中飞奔。
“她跑了,靖王妃逃了,快来人啊。”两个守卫边追边喊。无双不管他们的叫喊,向前飞跑,不顾一切。
大雨滂沱,瞬时淋透了她本就单薄的衣服。头发湿漉漉地贴在她的脸上,让她本就娇小的脸蛋更显尖瘦。树枝勾破了她的衣服,划伤了她的皮肤,雨水浸泡下伤口疼痛如针扎。
她却顾不上这么些,她得用力跑,跑得快些、再快些。她能感受得到身后的人离她越来越近了,不能回头只能向前。
泥泞的道路让她屡屡险些滑倒,雨水模糊了她的双眼。脚下一空,她顺着山坡滑落,滚下山。
身体如失控的木桩,在山坡上飞快地滚动。山坡上的碎石在她身上划下或深或浅,或大或小的口子。
滚动的身体被一块大石头挡住,惯性的反冲让她重重地撞在石头上又反弹回去。无双感觉身上的骨头都碎了,疼痛如漫天的大雨笼罩着她,挥之不去。
踉跄地支起身子,三步一晃的往前走。背后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了,但她不能停,他们随时可能找到她。抓回去的后果就离死不远了,她太了解楚焘的野心了,他筹划了那么久,等了那么久才有今天,他绝不会为了她功亏一篑。即使韩铁成来救她,楚熏得不到想要的也会杀了她。
她不能靠别人,她也没谁可以依靠,她只能靠自己。走出去了她就有活命的希望,否则只有死路一条。
雨不见半分小的意思,湿滑的路上,满身是伤的女子步履蹒跚。点滴回忆涌上心头,又是在雨中挣扎,又是她一个人,无依无靠。其实她并不坚强,她也想好好歇歇,也好希望有个能扶她一把的臂弯。
模糊间前方有马蹄声,渐行渐近。是被找到了吗,她想跑,腿却如灌铅般沉重。
“无双!”熟悉的声音,人影逐渐清晰,是楚焘。
“楚焘,我在这。”微弱的声音几被雨声淹没。
楚焘飞身下马,几个箭步来到她面前。无双无力地倒在他怀里,缓缓闭上了眼。她安心了,有人扶她,真好。
怀里的人如绵软的丝絮,身上的伤触目惊心,血水混着雨水染红了他和她袍子。楚焘不理会心里莫名的恐惧,策马奔回轩宫。
凤坤宫里无双静静地躺在榻上。“怎样?”楚焘急切地问。“娘娘身上多处划伤又淋了雨,身子十分虚弱。”御医切完脉恭敬地立于塌侧。“要紧么?”声音里的紧张连他自己都没发觉。“外伤服了药就没事了,但娘娘身子受了寒,得慢慢调养。”御医见楚焘挥手,躬身下殿。
楚焘呆呆地坐在塌沿。他赶到山上的茅屋时,茅屋里没有人。顺着脚印他知道她逃了,但是追踪到一个山坡后脚印失去了踪影,兵分几路开始搜山,找到了楚熏和他的同党,却没有找到她。就在他以为她已逃下山了,她却出现在他面前。
雨水、泥水和着血水在她身上交织,薄衫已是破烂不堪。瑟瑟发抖的身子在雨中如断了线的风筝,眸光中的无助和绝望是那样刺痛人心。当她在他怀里缓缓闭上眼睛时,他是那样害怕,怕从此再也看不到那双淡然的眸子。
望着床上的脸色惨白的她,他心中一紧。她必是想透了他的想法才会冒险逃跑。她似乎从没想过依靠谁,无论是韩铁成还是他。她太坚强了,坚强的让他自责内疚。
睫毛闪了闪,无双吃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张了张嘴,却是说不出一个字,喉咙像火烧一样痛。“丞相马上就过来了,你不用着急。”无双淡笑,他还算了解她。
话音未落,韩铁成已匆匆进来。囫囵给楚焘行过礼,就紧紧盯着无双惨白的脸。
“丞相坐到塌前来吧。”楚焘让出位置,坐到殿中的圆桌旁。
“无双,你还好吧。”自责和心疼在韩铁成布满皱纹的老脸上交替。“爹,我不是没事吗。”心,暖暖的。
“陛下,乱臣楚熏及其同党暂押在常禄司,如何发落请陛下定夺。”殿中的宁静被打断。
“丞相与无双慢聊,朕先走一步。”楚焘理了理袍子,走出殿外。
“恭送陛下。”韩铁成这次行了个端正的君臣之礼。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