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府内无双给院内的花草浇水,神情悠然。来了王府之后她少有清闲,本以为可以采菊东篱,过恬淡悠闲的日子,但她似乎天生劳碌命。
楚熏现在是虎落平阳,纵有天大的本事也施展不出来。他对她爹下毒手时就该考虑到会有今天,韩铁成有诸多顾虑不便贸然出手,那就让她这个女儿为父亲做点什么吧。
楚熏在韩铁成没死之后就该有所觉悟,她要他付出血的代价。死,不是最痛苦,夺走一个人的希望有时跟残忍。无双眼中显出阴狠之色,周身散发出浓浓的乖戾气息,前一刻还精心调理的花朵,下一刻被狠狠地折下揉碎。
真的是她!门外的楚焘惊愕,他暗中观察她好几天了。楚熏生辰那天他就觉得她怪怪的,尤其是她送的那只玉鹿,让他更觉诡异。巫蛊事件发生后他直觉和她,或者说韩铁成脱不了干系,只是苦于没有任何蛛丝马迹让他可循,今天她瞬间的杀气让他肯定这事不是她做的也是她指使的,只不知她是如何做到的。
韩铁成遇刺的事他也在暗中调查过,所以知道极可能是楚熏所为。他以为韩铁成定会有所行动,没想到一个月过去了什么都没有发生,倒是她女儿神不知鬼不觉的做好了。
她又一次让他吃惊了,他以为她也只是比寻常女子聪明些,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手段,而且如此毒辣。巫蛊之术想来是各朝各代的禁忌,未必真信它可伤人,只是这背后施蛊人的谋害之心是真真切切的,所以帝王对于巫蛊事件的处理向来不留情,宁可错杀一万不会放过一个。
在太子失势的关键时刻,楚熏是最有希望问鼎的人选。她这么做无疑断了他的所有希冀,有什么比眼见到手的王座被生生夺走的痛苦。
皇宫中御医齐跪轩乾殿外,自礼王寿辰后皇上的身体更差了。楚衡没想到自己最疼爱的儿子会对自己做出这种事,他不是没查,只是越查越让他心痛,到最后他索性不查了。查明了就必须有所交代,那天的事是在满朝重臣的面前发生的,而他不忍对这个疼爱了十几年的儿子下手。
他老了,他的江山该怎么办。本以为熏儿会是最好的人选,但现在。唉!也许只能从焘儿和然儿中选一个了,煦儿那个德行自是不必考虑。但是然儿毕竟…看来他没得可选了。
“来人,拟旨。”是该做个决断的时候了。
是夜,宫中已点上昏黄的宫灯。浑浊的烛光摇曳不定,拖出长长短短的影子。夜晚的皇宫格外戚静。轩宫是在前朝宫殿的基础上修葺扩建的,前朝的种种随风而逝,但夜里那些曾经的幽怨犹自徘徊,低低泣诉。
一个轻盈的身影在皇宫的殿顶跳跃,不多久就到了轩乾殿。这个时辰是卫队交接班的时候,也是防卫相对松懈的时刻。
瞅准时机那身影纵身跳下,无声无息。瞬间闪进殿内。很好,殿内的侍婢都被谴退了,空旷的殿内只有一个略显衰垂的呼吸声。匕首从袖间划出,直挥向榻上的老者。
楚衡昏睡中感到一阵杀气袭向自己,多年游走于生死的直觉让他弹身而起,躲过只差毫厘就结果了他的一击。“谁?来人,有刺客!”楚衡边躲闪边喊,那刺客见殿外晃动的身影越来越近,知想逃已是奢望,于是使出更猛烈的攻击。楚衡虽是伸手了得,无奈身体不再灵活,躲闪之间手臂被割伤数道,汩汩的鲜血顺着手臂散落一地。
换班的侍卫听到楚衡的喊声齐冲进殿,团团围住刺客,瞬间制服了他。楚衡见危机解除,一颗紧绷的心才放心。
待御医给他包扎好后,楚衡立即亲自审问刺客。“你是谁?为何要刺杀朕躬?受谁指使?说!”暴怒的声音震得殿顶的灰尘纷纷落下。
面对楚衡的暴喝那刺客却没有任何回应,沉默安静的仿佛不存在。“倒是嘴硬的很哪,朕倒想知道上过刑你还是不是这样嘴硬。”楚衡话音刚落,各种刑具摆上殿来。
鞭挞、炮烙种种刑法过后那刺客已是奄奄一息,烫烙过后的皮肤泛出烧焦的味道弥漫在殿内,久久不散。身上伤痕累累,如破败的布片,那刺客仍是紧闭双唇,不发一语。
楚衡的怒火如漫天的风雪,“不说是吗,好,等你成了阉人再说不迟。”他就不信逼不出只字片言。果然,当泛着寒光的刀片袭上刺客时,他再也无法保持镇定,慌乱的神情暴漏了内心的恐慌。“不!是礼王爷,是礼王。”他不怕死,可是这种耻辱他却受不了。
刺客的话犹如一击重拳打在楚衡的胸口,一个趔趄,楚衡摇晃了几下吐出一口鲜血。他的好儿子啊,他最最疼爱的好儿子啊。在他做出那等大逆不道的事之后他还护他周全,他竟想要他这个父亲的命。是他太仁慈了吗,是他太放纵他了吗?
“来人,传旨,礼王楚熏谋逆行巫蛊之术,指使刺杀皇上,即刻处斩。”
礼王府内楚熏还不知究竟是何时被暗算的,他是皇上的卫队长,对防卫最为重视。王府向来戒备森严,不亚于皇宫,是在何时被钻的空子呢,他想了这些日子仍是无解。
至于陷害他的人他是心中有数的,不是楚焘就是韩铁成。楚焘觊觎王位已久,这点他比谁都清楚,而且他和楚焘的梁子结的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太子被禁足后,楚焘看似与往日无异,实则做足了功夫。户部、吏部都有他的人,连兵部他都有所介入,还有与左相的数次私下会面。他为了争夺王位陷害他是完全有可能的。
韩铁成就更有可能了,他上次派人取他性命,他不会查不出一星半点。他不得不承认,上次的行动过于莽撞了。他难得抓住打击太子的机会,所以急则生乱,才埋下祸根。
巫蛊事件对他很不利,他找不出有力的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父皇也许会念往日情面网开一面,但他不能拿身家性命赌这一份也许,他得有所准备。
幸好他的亲信不都在府内,只要有机会与外面的亲信里应外合,他定能逃出去,只要能出去他就还有机会。飞鸽早已传出,联络通畅。他现在能做的就是等待那个让他获得重生的机会。
正转念间,府门轰然而开。一个宫中太监托着圣旨走了进来,楚熏心中一喜,看来父皇是重往日情分的。听完旨意脸上的喜色尽退,颓然跪坐到地上。又是陷害,而父皇现在居然要杀他。
他不能再等了,时不我待。再不逃就是死路一条,借着与内人诀别的时间准备完,打好与府外亲信事前约定好的信号,楚熏带着府内侍卫冲了出去。
禁军见他带人冲了出来,上前阻止。双方打成一片,一时间礼王府外火把如炬,嘶吼声、兵刃相见声混在一起,血花翻飞。楚熏也不与禁军纠缠,直直往外冲,跨上马飞奔而去。
传旨太监见状急忙赶回宫把礼王府发生的禀告给皇上,楚衡气血攻心,卧在榻上狂咳不止。御医欲上前请脉,被楚衡挥手制止了,他没有多少时间了,要抓紧时间把事情都安排好他才能离去。
不多时轩乾殿内外跪满了朝臣,榻上的楚衡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蜡黄的脸色,失色的嘴唇,只那双眼睛透着反常的精亮,似是回光返照。
“都到齐了吗?”苍老的声音与几日前相比天上地下。
“都到齐了,皇上。”皇后坐着塌沿,握着他粗糙的手。
“左相,宣朕的旨意。”楚衡哆嗦的手指向案上早已拟好的诏书。
“是。”韩铁成起身拿起诏书。
“朕自壮年南征北战,灭昏聩暴敛的前朝,创东轩王朝。从政期间虽不敢称文治武功,但凡事以天下百姓为重,勤政爱民,殚精竭力。国家初建百废待兴,国丧不要铺张,亦不必禁年,以百日代之。兹有二子楚焘,聪颖仁德,是守成之帝相。朕将江山予之,望众卿竭力辅佐,固我东轩。钦此!”
楚衡觉得又看到自己年轻时带领众将上阵杀敌,那时是多么意气风发啊;城楼上自己登基接受万民朝贺,那时是怎样的威风八面啊;还有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溪边她唇边浅浅的梨涡,是那么温馨美好。
人生不过几十载,总以为还有大把时光可挥霍,转眼间已是尽头。回顾一生,他拼搏过、成功过、爱过,这就够了,够了。缓缓的闭上眼睛,这一生,他知足了。
丧钟响起,轩宫哭声震天。一个世纪,一个轮回。
虽是国丧,但有先帝遗诏不得铺张,所以整个丧礼庄重而朴素。当灵柩从轩宫缓缓抬出去的时候。无双知道她即将开始人生的另一个转折,丧礼过后楚焘就要正式登基了,她就会成为这个王朝的皇后。
皇后,一个多么荣耀的称呼,一个女子都梦寐以求的位置。可是这两个字背后又掩藏了多少算计,多少孤寂,多少悲凉。
看着送葬长队前马上的楚焘,从未有过的茫然笼罩着她。她未来就要与这个男人在那个如囚笼般的皇宫中终老吗,若是有一天韩铁成也如楚衡逝去,她在这个世上又该何去何从,漂泊的灵魂可会有停靠之处?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