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终究是站久了,站得都累了,看久了,看得都厌了,我只能唱,一路而来,一路而唱,不会有人再成为我的故事,我也不会再走进别人的故事。这座繁华的城市至于我来说,只是座空荡荡的城。
到了郊外视野开阔起来,天与地交接在连绵的山脉间,天地里是被机械齐刷刷切割过的水稻,在地上留下深邃的根。记得以前的日子里,我和子夜总喜欢跑到人烟稀少的地方去,如同流浪,我会唱,他会听,歌声沉淀在黄色的泥土里,四周是莑莑的高草,一年一年荣枯交替,一年一年老去新生。而当初陪我唱歌的人我早已经看不见,我可以听到身体里流淌不息的寂寞和我的歌声,发出共鸣的颤抖。
今天心血来潮跑到郊外来,我总会在一瞬间厌倦城市的喧嚣,如同生病了,只想逃离。我发现杭州真的是个躺在水中的城市,田地里都是水漫漫的温柔,不像西北,那里总可以看到干涸的土地,龟裂着触目的伤口,提起水,我就想起了妈妈,她是那么一个像水一样温柔的人,无论我在外面怎样任性,怎样跌倒,回到家里她都会把我打扮的干干净净,像是个永远也长不到的孩子,可以无忧无虑的肆意在外面打闹,可是当我长成一个挺拔的少年,可以每天衣着干净的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时,可以骄傲的迎着别人的眼光走自己想要走的路时,妈妈却不在了。
我恨老头子,恨他为什么向我隐瞒妈妈的病情,恨他为什么不让我把骨髓移植给妈妈,恨他为什么才在妈妈走后几个月就开始忙着为自己再婚。
妈妈病重的时候我还在高二。每天放学我都会和子夜一起去医院看我妈。看着她一衰弱下去,头发一片片的掉落,肌肉一点点的萎缩,看到她满手臂的针眼,青青紫紫如同散不去的梦魇。很多次我都想直接拔掉她的氧气,我不想再看见他们折磨妈妈了,我不想看着妈妈痛苦的样子。可是子夜一直拦着我,他甚至说我冷血。我知道他是一个充满了幻想和希望的人,即使那些渺茫的希望是要燃烧他自己,他也会义无反顾迸射出最后一缕光。或许我另一种极端吧,我宁愿妈妈安详的到往另一个世界,也不要眼睁睁的看着她在生命的刀刃上被凌迟。
妈妈在的时候很喜欢子夜,后来她都认了子夜做干儿子。每次我听到子夜跟我一样叫我妈,妈妈时,我都觉得他就是我的弟弟,我的亲弟弟。
妈妈的去世对我两的触动都很大,记得妈妈脸上盖着雪白的布被推进太平间的那一刻子夜哭了,只是静静流泪,强忍着不哭出声来,像是喑哑的风,吹不尽的悲伤。在我记忆中我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个看似单薄的男生流过一滴眼泪,即使是又一回他摔断了胳膊,疼的脸上尽是豆大的汗滴都没又掉过一滴的泪。而这一刻,他却哭了,哭的像是个无助的小孩,本来我也想哭的,可是看到他哭了,突然我就不想哭了,我想妈妈就这样走了,永远的离开了,再也不会有人为我准备一套套干净的衣服,等着我穿上它去玩闹了,再也不会了。
可是妈妈,你会想到吗?当初陪在你身边的两个儿子,如今已经各奔天涯,杳无音讯,也许永远再也不会相见了。
回到BLUE酒吧已经是下午六点多了。我发现来到杭州的这段日子里我开始沉浸到一种诡异的状态中,心里没有悲欢,没有起伏,生活向着一个既定的方向,不急不缓的驶去,我的天堂,我的人间,我的梦,通通在时间的表面做溺水时无谓的挣扎。从来都是时间算计着我们的生命,而生命只能去计算时间中流失的一切一切。
刚走进BLUE,我就被里面的场景给震撼住了,地上到处都是碎玻璃和翻倒的桌椅,红姐跟个指点江山的女将军似的,在当中指挥着服务员收拾残局。
我问红姐,怎么,这来恐怖份子了?
红姐摇摇手,云淡风清的说,没,就几个小混混而已。
我吃了一惊,怎么小混混也敢来您的地头闹事?
红姐不乐意了,说,瞧你这孩子说的,红姐我可是正儿八经的生意人,又不是什么山大王,小混混怎么不敢来我这闹事了?
我看看红姐的表情,那叫一淡定,比高僧都要四大皆空,我就明白没发生什么大事。我和红姐坐在吧台上要了杯酒聊了起来,红姐这才轻描淡写的跟我讲起下午发生的事来。
红姐讲的波澜不兴的,我在心里又是风声又是水起,我问红姐,后来蓝晴没怎么样吧?
“当然没事了,我不是说有个男生眼睛都不带眨的替蓝晴挡了那一啤酒瓶吗?你还别说,那男生眉清目秀的,看着就让人舒服,我出来的时候刚好看到他挡啤酒瓶的那一幕,当时血就沿着头发把他半张脸都弄花了,可是那男生的身体一直都护着蓝晴,直到倒下去的时候,还拉着蓝晴的手。年轻真好,年轻了,爱也可以轰轰烈烈,痛也可以真真切切……”,红姐说着说着似乎陷到了回忆中,脸上有种我这个年龄无法理解的神情。
我问,那,那个男生是谁?
“不知道咯,有可能是她的同学,也许是她的哥哥,又或许是她的男朋友……哈哈,果真紧张了”,红姐继续调侃我:“你一定后悔白天为什么没在这里吧。让我想象下,要是你也在这里话会是一副什么样的场景?一个是梦幻般的王子。一个是童话中会使魔法的少年。要是我是蓝晴的话,我也不知道该如何选择的!”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