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近傍晚,两人来到一处江边。
夕阳余晖在江面抹上一片金红,洗纱女三三两两地在江边捣衣,互唱俚曲。
“真羡慕她们。”梁小贤目光落在远处嬉戏的少女们身上。
“个人境遇不同,你有的她们不必有,何须羡慕旁人。”阿彻看着她。
“我有什么呢?”打从爹爹过世之后,一夕之间!她什么都没有了,甚至差一点死去。
若非长孙公子,若非身旁的阿彻……也许她已不在人世。
倘若他们是同一人,该多好?这个想法在她心头一闪而过。
“你有我!”他毫不迟疑地回答,深邃的眸光饱含无限情意。
梁小贤心头一震,沉默了一会儿,继而开口道:“倘若你不嫌弃,咱们就结为异姓兄妹可好?”
阿彻瞧着她,眼神在一刹那转为阴鸷。
“我要的东西,一向没有得不到的,感情也一样,倘若喜欢的女人不能成为自己的人,一切都是多余,结拜是一种逃避,我宁可不要!”他脸上泛起许久未见的嘲讽。
“阿彻……对不起!”由他脸上的神情,她知道自己的话对他已造成伤害。
他深深地望着她绝美的容颜,沉缓地开口:“别再对我说那三个字,我不爱听。”
他顿了下,接口又道:“记住,逃避不能解决问题,感情永远是自私的,无人可以替代。”
梁小贤琢磨着他这一番话,良久无言。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咱们走吧!此处离洛阳已不远,再过几日便可抵达,届时,你就可以见到你日思夜想的长孙公子。”他口气依旧嘲讽。
他深信,再过不久他就可以知道她真正要的是什么。
梁小贤沉默如故,但心头却悄悄升起犹疑。
为什么即将到洛阳,她心头反倒愈沉重?
是怕见不着长孙公子,还是……她对阿彻心生眷恋?
“走吧!我知道再往前有家客栈,咱们今晚在那里落脚。”不待她回答,他一把拉过她,牵着她往前走。
这一刻,不知何故,她心中有着离别的伤感。
将来,她会不会想念这个人?
一股莫名的悲伤蓦地袭上心头,她热泪已盈眶。
阿彻回首,见她满布泪水的水眸,心头怒气又起。
“和我在一起,当真令你如此难受?”
“不是的,我……我只是……”只是不想与你分开啊!然而,她又有什么资格对他说这种话?她这副不洁之躯,教她羞愧满心啊!
见她久久不语,他忿忿地甩开她的手,大步离开。
“等等我,阿彻!”她追了上去。
眼见两人相隔wWw.愈来愈远,她心头一急,脚下一个踉跄,跌仆在碎石地上。
“跌疼了没?”声音由她上头传来。
梁小贤立时抬起头,迎上阿彻那一双熠熠黑眸。
“不疼!”她的泪水却在这一刻不争气地落下。
“还说不疼,瞧你都哭了。”他微带怒气地道,眸底净是关切。
她哭,不是因为身上那一点皮肉之痛,是为了他,是为心头那失而复得的上绪。
什么时候开始,她竟对眼前的男人有了如此无法言喻的感觉?瞧她一副呆愣的模样,他不由得叹了口气,“真拿你没辙。”语罢,他小心翼翼地拉起她,牵着她的手缓步在夕阳下。
数日之后,两人来到洛阳城外。
“此去你一人便可,我就不入城了。”他开口道。
“为什么?”梁小贤有些无措,长久的相处,依靠他似乎早成了天经地仪,骤然要分离,她的心慌了。
到了这一刻,她才明白自己有多么依赖他。
“别忘了我是官府亟欲捉拿的对象,城里官兵处处,难保不会有人认出我来。”他一双深邃的黑眸掠过一抹诡芒。
梁小贤闻言,暗咒自己如此粗心,一心只想到自己,“那么,你在何处落脚?”
“为什么问?”
“我……我一有空就来看你。”
他闻言纵声笑了起来,“你以为长孙府是什么地方?由得你说进便进,说出便出吗?”
“既然如此,我就先陪你到落脚处,再思量去不去长孙府。”不知怎地,她就是不愿与他就此分离。
他望着她,好半晌没开口。
“随你!反正我不会长久待下去。”他说道。
“你想上哪儿去?”她问。
“别忘了我是什么人。”
“你……”
“也许再干一票,我会考虑就此收手。”他眸光闪了闪。
“你不是已答应我不再做山贼?”她的黑瞳里净是忧虑。
“那是必须在你心甘情愿成为我的女人的前提下,不过,我想今后已没那个必要遵守这个承诺,不是吗?”他唇畔勾起一抹诡笑。
梁小贤立即开口道:“其实,我觉得去不去见长孙公子,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他瞧着她,未置一语。
“我发现我一点也不了解长孙公子,除却恩情之外,我甚至连他姓名、住处都不知道,你说可不可笑?”她仰起脸,定定地望着他。
“也许,见过他之后你会渐渐了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然后呢?”
“也许你们会有好的结果。”
梁小贤摇摇头。“不会的,长孙公子绝不会接受一个青楼女子为妻,这是我对他仅有的一点点了解。”当时他的冷淡与寡情,一直深镌在她心底,她不想再自己骗自己。
“也许你错了,人都会变的。”
“你呢?会不会变?”她问阿彻。
“你希望我变什么样子?”
她看着他,然后缓缓地笑了,“我希望你变成长孙公子!”她笑容未变。
他闻言脸色遽变,但仅止于一瞬,随即他开口道:“他有什么好!”
“不,阿彻,你想岔了,是你比他好!倘若长孙公子有你一半的好,该多好。”说到最后,转为淡淡的一声轻叹。
“你真这么想?”
“嗯!阿彻,你是个好人,我希望你别再做一名教人恐惧的山贼。”
“说到底你还是怕我!”他语气满是怒意。
梁小贤凝视他,忽地拉过他的手,“真怕你就不会这么说了,阿彻。”
这是她头一回主动拉他的手。
“走吧!先找到落脚处再谈其他吧!”他反手紧握住她的手,迈步前行。“知道吗?
我真不想放你走。”他头也不回地道。
“那就别让我走!”对未知的将来,她感到心慌。阿彻回首,“从此不见长孙公子,你甘心吗?”
梁小贤心头浮上破庙的那一夜,久久,她答不上话。
“不是我不留你,只是纵使我留得住你的人,却留不住心,又有何用?”
她心底长叹一声,默默地随着他走。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