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老流氓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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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洞里,火把、柴禾噼噼啪啪,照的遍地大亮,有了从张宅抢来的工具,山洞还被安了个大门,洞里篝火熊熊,桌凳上大碗酒、大块肉,每个人脸上都是笑意,喝五吆六,汗也出来了。两个受重伤的晋绥军在柳天罡的诊所养伤,不在这里,无形中大家的情绪也好起来。

    西一欧、石头、金刚、福海四人坐在一起,窃窃私语,金刚来自军营、消息最为丰富,又把从张家家丁嘴里审问出来的口供几经参照,得出了结论。

    第一战区司令长官程潜因兵败下野,由卫立煌接任。唇亡齿寒,作为邻居,第二战区司令长官阎锡山看到自己的地盘被中央军占领、被日本人侵略,怕自己的位子不稳,心中不安,授意手下广收人马、扩充军队,随时准备反扑。张桦投本是一个团的编制,有他老子张青山做后盾,财大气粗,收编了大批逃难民众、无赖土匪,居然扩充到4000多人,后来因查出团副是黑龙会卧底,又走后门结交上了阎锡山的半个管家“五妹子”,被破格升为旅长。黄浦军校出身的张桦投不是庸碌之辈,目标锁定了矿产丰厚、地形复杂、易守难攻的中条山,他把从晋绥军克扣的枪支弹药交给张青山,张青山老谋深算,收买了红帆船为其卖命,自己躲在幕后指挥,有钱有枪好办事,红帆船短短两年就在中条山迅速崛起,与不动冥王、波浪王平分秋色。张青山和张桦投预谋多年,早想吞并整个中条山,张青山已囤积了一个乙种团的弹药,按他的打算,把中条山的冥王岭、望天岭打下来,再招纳其它的闲散小匪,凑成一个团的人马绰绰有余。前几天,正赶上日本人撤退,红帆船又找到了攻破冥王岭的办法,张桦投命金刚押送六支捷克式机枪、一箱手枪、一箱中正步枪亲手交张青山,名义是抗日军火,实则是攻山武器,而交货之时就是金刚等人的毙命之日。金刚押送军火,路上正好碰到西一欧七兄弟杀死的鬼子、伪军尸体,杀瘾大发,四处寻找鬼子准备杀一把过过瘾,谁知鬼子没找到,遇到下雪迷了路,晚到了一天。而张青山得到红帆船的加急信,不想错失良机,带领80多个精锐,提前出发,庄里留下了40多个普通家丁,两人算是打了个时间差,谁也没碰上谁。张管家弄巧成拙,想把骑东洋马的郑大眼睛和牛叉抓起来洗刷张青山当过日本保长的不雅,不成想和张家有矛盾的柳家少爷、小姐打抱不平放了牛叉,结果捅了马峰窝,谁也咽不下这口气,引发了群殴。

    张府40多个家丁和柳府群殴,伤了大半,等到西一欧人马杀到,庄里已没有几个有战斗力的人。张管家请金刚帮忙守庄,金刚恼恨他利用张桦投的名义逼他打伤柳家的平民百姓,又从枪声听出,围庄的土匪才不过三四十人,枪声散乱、枪法稀松,典型的乌合之众,认为张宅院墙坚固,不想让自己的兄弟有闪失,所以不肯出手。张管家只好自己借了一挺捷克机枪。机枪一开火,引来了掷弹筒,一下就炸死、炸伤八个家丁,吓得守庄的家丁不敢再上墙头送死,张管家许下重金,才在四面墙上留下一两个放哨的。金刚犯了轻敌的大忌,听到掷弹筒响,吓得受不住,他和日本鬼子交战不少,知道掷弹筒的厉害,如果继续呆在张宅,一个也活不了。于是寻思着突围,他和西一欧一前一后上了房顶,本想打西一欧个措手不及,不成想,被西一欧的掷弹筒炸伤了一个晋绥军。最后打算从正门突围,又被手榴弹逼回来,又一个兄弟被福海打伤。正当他忙着抢救两个受伤的晋绥军,急于活命的众家丁怂恿张管家下了他们的枪,束手就擒。

    听到最后,西一欧、福海、石头都是空欢喜一场,他们是初生的牛犊不怕虎,以为张青山好欺,现在才搞清哪里是张宅不经打?原来打的是一群伤兵,如果碰上张青山的主力,这群刚组建起来的流氓不全军覆没也得受重创。石头看西一欧几个脸色都不正常,倒是其他兄弟都在给三个新郎敬酒、逗弄新娘,没有在意,忙打个岔子,引开话题:“靠,你这身功夫真他娘的好,咱俩打个一天,不见得能赢过你,咋才混个班长?”

    金刚听了,一口酒噎的喝不下去,看看肩上的班长徽章,苦笑不作声。坐在他身后的一个晋绥军也听到了,吆喝了嗓子:“石头大哥,不是金刚不治事,他以前可是个营长!”

    这一声大了,整个山洞都静下来,大家都知道营长这个官可不小,西一欧和福海也是端着酒呛得直咳:“靠!营----营长?乖乖。”

    金刚一捶大腿,长叹:“唉----30年河东、30年河西呀,俺以前是当过营长,曾在29军大刀营当过营长。”

    哗----呜----众流氓躁动起来。

    金刚耷拉着脸,没有一丝高兴:“嗨,说营长有些夸大喽,俺当的是预备营营长,干的尽是掩护撤退的事。29路军兵败,撤出丰台大营,俺得到的命令就是撤退----撤退----再撤退。唉,真他娘的憋屈啊!”仰脖,咕咚咕咚一碗酒下肚,脸上通红:“撤到后来,鬼子撵着屁股打,队伍都打散了,跟俺殿后的兄弟只剩这九个。一合计,听说阎锡山的晋绥军抗日,投奔了阎锡山,在他手下当个警卫连长。俺的脾气直、性子倔,干了仨月,不合上峰胃口,被打发到张桦投手下。狗日的张桦投气度狭小,克扣军饷,俺在他那儿干了俩月到团部为弟兄们讨饷,直接被撸成排长。到了排里,他的嫡系部队一个排有10条枪,俺的排才两条枪、50发子弹,俺不服,又去团里闹,结果又被整成班长。”

    话一说完,众流氓哈哈、嘎嘎大笑,敢情他是落难的营长,金刚脸上青一块、紫一块。

    西一欧把酒碗在桌上重重一顿,咳了一下,众流氓知道大当家要说话,都收了嘲笑,侧耳静听。

    “金刚的身手大家都看到了,谁不服上来练练?”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大眼瞪小眼,连天不怕、地不怕的石头都没把握打赢的人,谁有胆子去跟金刚挑战?金刚脸上这才舒坦了些。

    西一欧一脸严肃:“现在我宣布一件事,从今天起,咱们的人马一分为二,金刚领一半,石头领一半。”

    他的话嗡的引起了巨烈反应,没人敢吭声,但表情都是不解、惊讶。这是何等的气魄,也就是说,从西一欧以下,连他的六个拜把兄弟都要受到石头、金刚两个人节制。

    金刚、石头诚惶诚恐,连忙起身拱手:“大掌柜,使不得!”

    西一欧哈哈大笑:“是不是信不过我?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从现在起,这些弟兄就归你们管了。”

    两人单腿跪地,脸上都流下真诚的泪,尤其是金刚,他刚刚投奔过来就受此重任;而石头自己莽汉一条、打起仗来纯粹是横冲直撞瞎指挥,齐声道:“俺愿肝脑涂地,报答大掌柜知遇之恩!”众流氓都回过味儿来,纷纷上来道贺。

    西一欧挥手,大家都坐下:“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亲兄弟明算帐,我说一下咱流氓的规矩。一不许骚扰百姓、二不许强抢民女、三不许出卖兄弟,四要有难同当、有钱同花,五要服从命令。这五条,听清了木有?”

    “听清了!”众流氓异口同声,声震山洞。

    “我再说下赏钱咋分。”

    钱财关系到大家的利益,众流氓都竖起了耳朵。

    “别看咱们现在有五千大洋,以后花钱的地方多着呢!远的不说,你们看贾克强、李四虎、史大牛,他们娶了老婆当了新郎,连个睡觉的地方都没有,这咋成?”众流氓都觉得有理,贾克强、李四虎、史大牛别看他们喝酒像没事人一样,大冷的天连个被窝都没地方安,眼瞅着娶个媳妇用不成,急的团团转。

    “弟兄们打仗,打胜了,肯定有赏,枪子不长眼,难免有挂彩的、阵亡的都要抚恤。我建议每次留下生活费,每个月先给大伙发五个大洋的饷,以后有钱每月多了多发,少了少发,剩下的我准备给每个兄弟都讨房老婆,咱流氓也是人,也要有个后代,不能断了香火,给你们讨老婆要准备房子、嫁妆、粮食,还要购买弹药、药品,都要花钱,大家商量商量行不行?”

    众流氓激动带感动,谁不想老婆孩子热炕头?谁想饿肚子?谁不想有钱花、有安生日子过?贾克强、李四虎、史大牛跟大掌柜三天就娶了老婆,有他们三个活生生的例子,谁还有意见?跟金刚来的晋绥军更是一百个乐意,他们在张桦投那里一个月发两个大洋,还常被克扣,现在能领到五个大洋,不是跟过年一样那跟啥?

    “好啊!”“哦喔!”“呜----”史大牛、贾克强领头冲上来,把西一欧抬起,扔向洞顶,山洞里一片欢呼,加入的流氓越来越多,西一欧被颠的头昏目眩!

    折腾了好大一会,哨兵押了一个穿日本军服的女人过来,石头、金刚忙把西一欧抢下来,把大小流氓哄走。西一欧觉得昏天黑地,扶着桌子半响才回过神:“奶奶的!球孩子们下手真球狠!”

    听到他说话,众流氓哄笑起来,那个蓬松头发的女子也抬起了头。洞里的气氛顿时凝固了,穿着日本军装的女人在火把映照之下,明眸、齿白、唇红,被寒冷冻得红扑扑的俏脸居然挂着丝笑意,眼神由惊慌转为了惊喜。大小流氓看的口水都嘀嗒下来,“太俊了!太俊了!”“比新娘子还好看!”

    西一欧伸长了脖子,用手指着:“你、你、你----”你了半天说不上来一句话。

    哨兵上前几步:“回大掌柜,这个娘们儿说中国话、穿着日本军服总在山前晃悠,一看就不是好东西!俺把她逮来请大掌柜审问!”

    “很好!警惕性很高!”金刚表示赞叹。哨兵听了美滋滋。

    西一欧手还在指着,身子已经蹿出了椅子,土可拉扔了羊腿、嘴里呜呜啦啦说个不停颠颠的跟在后面。

    大家还在稀里糊涂,西一欧已经解开了那女子的绳索,双手把她的小手紧握:“嗨呀!清香妹子,咋是你啊?快、快往里头坐,冻坏了吧!”

    哨兵张大了嘴想问咋回事,被土可拉一只鸡腿塞得严严实实,打发站岗去了。

    西一欧拉着清香的手径直在大堂中间坐下,包一牛脑子反应快,赶紧给清香塞了把凳子,清香在众目睦睦之下被西一欧拉住手,俏脸羞的不敢抬。

    大小流氓包括石头、甚至金刚都看出了名堂,大家都知道大当家的鬼子军装不见了,换成了土匪衣服,哪知失踪的军上衣却穿在了这个女人的身上,心里难受,这么漂亮的女人要羊入虎口喽!

    西一欧心里自有算盘,看着这群色狼的样子都不是好鸟,老子要先下手为强,看谁敢跟老子抢?

    清香用劲狠狠挣脱西一欧的手,身子转到旁边,西一欧干笑两声,递上碗热茶:“清香妹子,喝口热水,暖暖,老四你去盛碗热饭。”

    清香一碗热水下肚,匆匆吃了几口,脸上有了血色,看着西一欧总盯她看,双手撕着衣角,眼斜望着火把:“西、西大哥!你咋在这里落脚啊?”

    两人胡叫乱答应,谁都看出来是清香比西一欧年纪大,西一欧底气十足:“弟兄们,我来介绍、介绍,这是冥王岭的美女,叫清香,以后大家都是自家人啦,不用客气。”

    轰,大小流氓舔着脸笑起来,三绕两绕,大掌柜把美女绕成自家人了,能跟中条山大寨子冥王岭挂上钩,那可是大大嘀有利啊!

    西一欧厚着脸皮这才转过身说:“清香妹子,俺才拉杆子起事,没找到合适的地处,暂时在这里落脚。嗳?老胡和大嫂咋木跟你在一起?”

    清香咬着嘴唇,不好说的样子,火把一晃一晃之下,更是娇艳欲滴。

    西一欧从张青山的管家那里,大体知道了他们的计划,看看清香的样子,明白个七八:“有什么难处,只管开口,就算你们冥王岭被红帆船打下来也没什么!”

    “啥?你都知道?”清香圆睁美目,看看西一欧,再看看他身后的土可拉及很多不认识的人,都在很同情地点头,看来是瞒不下去了,眼圈一红:“昨天和你们一分手,俺们马不停蹄往山寨赶,走到山脚下,找不到放哨的兄弟,预感到坏了事,刚想逃走,中了绊马索,红帆船带着几十个土匪要抓俺们,大嫂打死两个土匪掩护俺,俺才骑马逃出来----他俩肯定被抓住了----不知道大当家他们的死活咋样啦!”清香说到后来已泣不成声。

    西一欧坐直身子,示意大家坐好:“弟兄们,有木有胆子再干它一票!”

    话一出口,大小流氓神态各异,老大的意思明明就是准备杀上冥王岭和红帆船血拼一场。

    史大牛、李四虎、牛叉、杨养都是胜利冲昏了头脑,毫不犹豫,“干!”

    石头有些迟疑:“大掌柜,冥王岭的情况咱不清楚,红帆船和张青山的人马加起来恐怕有三百人,咱这不到五十个兄弟怕是打着困难!”

    包一牛察颜观色,笑嘻嘻地说:“石大哥,咱跟着大掌柜,从鬼子那里出来才整顿一天就打下了柳泉铺,有清香姑娘作内应,冥王岭也不是啥难打嘀。莫不是石大哥怕了吗?”

    石头脸憋得脸红脖子粗:“谁、谁怕了?俺是说不想让兄弟们在山沟里送了命!”

    石头说的倒是实话,山洞里寂静无声,清香可怜巴巴的望着大家,西一欧找不出合适的理由,看看金刚,金刚初来乍到、立功心切,站起身:“弟兄们,俺金刚有几句话,请大伙听听,看看中不中听。进一步说,张青山勾结红帆船祸害中条山百姓,打他是天经地义;退一步说,现在即便咱不打他,等他统一了中条山后肯定要找咱们报仇,咱们根本没有后路。”

    嗡,大小流氓不少翘起了大拇指,还是当过官的看的远。

    金刚又是一碗酒入嘴,喷着呼呼酒气:“现在张青山攻打冥王岭,我听说冥王岭有三四百号人马,就算张青山得手,他也折损不少,两败俱伤。而我们有六挺机关枪,有大批的子弹手榴弹,还有大掌柜百发百中的掷弹筒,有清香作内应,打他个措手不及,应该没有问题。”说到这里,清香也站起来:“俺知道上山的秘道。”

    轻轻一嗓子给了西一欧和大小流氓的信心,西一欧开始发表演讲:“弟兄们,大雪封山,天时对我们有利,你们听过吧?古代三国名将陆逊白衣渡江破荆州打败了关云长,咱手头有从柳泉铺弄来的白床单,咱来个流氓白衣奇袭冥王岭;再有清香作内应,地形对我们有利;至于人和,弟兄们连打胜仗,士气正旺,金刚和这七位兄弟都是**的好手,要枪法有枪法,要本事有本事,没什么能难倒我们嘀。天时、地利、人和都在,这仗打不打?”

    “打!”几个头领都说要打,得意忘形的流氓们无不兴奋,大把的大洋、漂亮的女人仿佛就在眼前,火把映红了张张咆哮的大脸。石头无奈地举起手来,他实在担心这些没有受过训练的兄弟。

    “打仗当然讲究战术,不能瞎打。我决定六挺机关枪由金刚、石头和四个晋绥军的兄弟分管。我和石头带一半人,金刚带一半人,剩下的三个晋绥军兄弟都暂时编为班副,协同指挥。咱们不能不顾家,小波、四虎、大眼睛有伤,负责看家。大家看咋样?”

    石头有西一欧作伴,心里踏实不少,让他一个人领兵,打死都不敢,大小流氓响应连声,唯独留下看家的几人苦着脸,死乞白咧要求参加。

    说走就走,抄起家伙,一人一把手枪、一杆长枪,手榴弹背后,一声呼啸,众流氓步出山洞,又留下了王小波痛苦的哭声:“咋又是俺看家呀?”

    西一欧大喊:“弟兄们,咱们有四十五个人,三十一匹马(不少都是从张青山家里劫的),人多马少,胖的瘦的搭配搭配,出发。”

    话音刚落,流氓们就动起来,各找马匹,牛叉则嘻皮笑脸:“清香姐,俺轻,咱俩一匹马。”清香大窘,西一欧努着嘴直蹶蹶,光线暗牛叉没看到。土可拉拽着牛叉的腰带:“老七,你马骑的不咋嘀,穿上chuang单,跟四哥走吧!”

    “切!你的破技术!嗳?嗳?咋回事?”牛叉嗳着被土可拉扛走了。

    西一欧拉过东洋战马,扶着清香的细腰,摆出护花使者的姿势:“上马,妹子,俺带你走。”清香红着脸应了一声,反正天黑,谁也看不见,借西一欧的手力,踩蹬飞身,白色斗蓬飘飘上马。

    西一欧从小骑青花马,马术不错,只见他左手握着马缰、右手扶鞍,左腿使力,右腿内掏,极为潇洒的上马,坐在清香前头,清香识趣的帮他把斗蓬围起。

    西一欧头也不回,小声嘟哝一句:“抱紧我,驾!”马嘶人欢,挺身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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