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是什么人我不关心,但愿以后不要跟那个女人吵得鸡飞狗跳的就好。”苏怀素说完冷冷的转过背,毫不关心楼下出现的未来邻居是什么人。
“咦,好像母子俩!”林绍还继续趴在窗户边往下看着,那男子把行李放在车子一侧后又从出租车里将一年老妇人搀扶出来。
苏怀素没有去看,只走到房间的小床边收拾衣物。那时的她们还是一所工艺美术学校的学生,周末时苏怀素经常会带林绍回家住陪伴自己面对那个冰冷的房间,到了周日的下午两人又一起回学校。她知道家里那个女人不喜欢她带人来,但是她越是不喜欢她便越要这样去做。这是她从小长大的家,不能因为这个女人嫁进来取代了母亲的位置就有权限制自己带朋友回来住。
林绍的家不在这个城市,她是从柳西的临城过来读书的,十六岁的林绍只身来到这个城市认识的地一个人就是苏怀素。在柳西的第一个夜晚,林绍一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上床的苏怀素轻轻的叫住她说:“我们上楼顶去看看?”
林绍说好,两人就像两只小老鼠般乐得吱吱的笑,偷偷摸上了楼顶。
无垠夜色之下,苏怀素转头看着托着腮仰望星空的林绍问:“想家了吗?”
“不是,我认床,睡不着。你呢?”林绍反问。
“我是高兴,可以离开那个家了。”
林绍听到这里立即噤声,中学时候曾听说过那些有家庭问题的孩子离家出走的事情,她想旁边这个女孩子是不是有个不幸福的家庭啊。林绍拥有的是一个很平淡但很完整的家庭,父母都是缄默而内敛的人,虽然生活有时显得沉闷些倒也沉实安稳。而她林绍却因此充满了猎奇之心,那样平淡沉闷的生活对少年的她来说相当于一个死寂的深渊。
所以,在来到这个陌生城市读书的第一个夜晚她辗转难眠不是因为想家或者惶恐,而是因为——认床,按说认床的人应该对家庭的依赖性很大,可是林绍却是一边渴望着探看外面的世界一边又在深夜因为认床而难以入睡的人。
十几岁的她还曾经认为那些有家庭问题的孩子可以拥有不一样的生活,但她哪里能体会那些孩子冷漠眼神背后的痛楚。
在后来林绍确实验证了自己的想法,苏怀素是有一个不幸福的家庭,至少从苏怀素的角度来说那个家没有让她觉得幸福,哪怕是一点点温暖。林绍记得第一次跟苏怀素去她家时,看见她和那个被她冷冷称作兰姨的女人的对峙,完全是用眼神完成的冰冷对峙。
那时的苏怀素像是一头小兽,眼里全是戒备与仇恨。背地里苏怀素不叫她后母兰姨,而是‘那个女人’。
“如果有地方去,我一定离开,可惜周末我还是得回来。”某一天苏怀素站在房间的窗子边恨恨的说。
“可以不回来的啊,有我陪你啊。”林绍不解的说。
“难道我要称那个女人的意吗,她就希望我不回来把这间房子改成她儿子的书房。”
“你弟弟还小啊,也需要书房?”林绍哑然。
“她儿子是这家里的宝啊,香火根啊,当然金贵。”苏怀素咬牙切齿的说。
“怀素,你看这是什么。”林绍用手肘撞撞苏怀素然后朝她摊开了手心。
“咦,这不是刚才那个女人嚷嚷着弄丢的新发夹吗,怎么到你这儿来了?”
“嘿嘿,我刚去你家卫生间,发现是那老妖婆落在水池下面了。”
“那你这是准备?”苏怀素疑惑的盯着林绍。
“哼哼!”林绍诡异一笑,手臂一挥,一道弧线划向窗外,那镶满人工水钻的发夹脱手而出……苏怀素不由得一惊!
“谁让她欺负你,如果我是男的我就给她一板砖了,不是扔发夹这么简单了!”
苏怀素听到林绍的话心里一暖,而还来不及说什么就听见楼下传来一声喊:“哎,楼上谁啊,怎么这样!”
“完了,看来砸到人了,快别冒头了,过来。”苏怀素拉拉站在窗口的林绍。
“不行,我得去把那个发夹要回来,要不一会那人拿着上来问,那老妖婆今天肯定跟你闹个没完。”林绍说完转身就朝房门外走,苏怀素立即就跟了上去。
两人跑到楼下,正好看见一个男子的清瘦背影,一只手还揉着头。
“喂,对不起啊!”林绍朝那阳光下的清瘦背影喊了一声。
那人闻声转过背来。林绍看见了他在逆光下的脸,一双长而眼角微微带个弯的眼睛,上眼皮漂亮的弧度很漂亮,搭配着挺直的鼻子和菲薄的嘴唇。他的脸长得很有戏剧感——这就成为了林绍对严君闽的第一印象。
林绍忍住笑,连忙继续道歉说是与苏怀素在楼上闹着玩不小心失手把发夹扔了出来。
“小丫头,下次小心点。”那张戏剧脸只是温和的责备了一句就将那砸到头的发夹递回了林绍手上。
“非常感谢啊!”林绍接过发夹又对那戏剧脸笑了笑,然后径直越过他走到马路中间将发夹放到地上,在戏剧脸还在疑惑之际一脚便狠狠踩了上去。
“喂,小丫头,小心车!”那戏剧脸突然大喊。
林绍敏捷的一闪,车子惊险的擦身而过。
“林绍没事吧?”苏怀素吓得一身汗,跑上前去抓住林绍的手。戏剧脸这才注意到那个疯丫头后面这个眉目冷漠的女孩,然后疑惑不解的看着两人。
“没事!”林绍对苏怀素摆摆手。
“谢谢你啊!”两人往回走经过那戏剧脸时,林绍对他点点头说。
戏剧脸还在一头雾水时。两个女孩子已经了上楼。
林绍边走边小声对苏怀素说:“让那老妖婆以为发夹是掉街上被车给轧坏了吧!”
苏怀素点点头,心里涌入了许久没有过的温暖。
“那家伙也不知道是谁,长了一张戏剧脸。”林绍回头往戏剧脸刚才站的地方看了看,嘟囔道。
苏怀素听到这里不由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那一天林绍的举动给了苏怀素很大触动,她告诉自己这个女孩子对自己真好,以后自己一定要竭尽全力的对她好。后来苏怀素果然实现了自己的暗自承诺,为林绍砸了学校小混混一板砖。在保卫科的人来抓走了滋事的小混混,两人被放回宿舍。林绍上握住苏怀素颤抖的手豪气地说:“以后我们就是生死之交了!”说完就哽咽起来。
生死之交,那时一辈子的事情啊。尽管言词是夸张了点,苏怀素也还是跟着掉下了眼泪,以为两人之间的友情至此以后是天崩地裂都难以动摇的了。
‘扔发夹’这一小插曲直到很久以后才成为林绍在许多夜晚反复回味的细节,生生认定那是宿命翻云覆雨手最开始的挑拨,只是当时的他们都不得知。
又一个周末时苏怀素的母亲来看她所以林绍一个人在宿舍落了单,觉得无聊跑到隔壁宿舍去找人闲聊打发时间。
敲开门却发现只有一个女孩在宿舍,林绍看见那女孩一脸愁闷,正打算撤退那女孩却叫住林绍说是要她陪自己去一个地方。
这一脸愁闷的女孩子就是舒茉。
舒茉也跟林绍和苏怀素同班,因为林绍和苏怀素是班级最后来报道的,两人来的时候班里的宿舍都已经排满了,学校就只好把两人安排在临时腾出来的宿舍里。
林绍觉得隔壁宿舍整日都是热热闹闹的,偶尔也过去凑凑热闹,苏怀素却总是呆在宿舍里不怎么与人交流。那时林绍时常抱怨生活沉闷,却不知道有人讨厌那样吵闹的生活。
说讨厌的也正是隔壁的舒茉。
在与林绍混熟了以后她就搬来了林绍和苏怀素的宿舍,舒茉和林绍混熟的前提就是这个周末林绍陪她去埋葬了她的某一段恋爱。
林绍不得其解的跟着一脸愁闷的舒茉出了门,心里一直在猜想她抱着的那个大盒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
林绍跟着舒茉一直走一直走,一直走到了学校附近一个小公园又跟她一直走到小公园里最高那座山的山顶上。舒茉将盒子放在地上从背包里掏出了一小把铲子兀自挖起泥土来,林绍被舒茉的举动杀了个措手不及,傻呵呵地就说:“是不是你养的狗狗过世了,你来葬它啊?”
说完心里都觉得好笑——狗狗过世了,狗死了也用过世来形容的吗?但她怕说死了舒茉更伤心。
“不是狗狗,是我的爱情!”舒茉叹息一声,哀怨的说。
爱情!?林绍在心里直犯嘀咕。这件事直到到舒茉住到自己宿舍并开始新的恋爱后林绍还常常会笑着说——那天的情形和舒茉说的话超级文艺调。
就在这样文艺调的氛围下林绍看见了一张很戏剧的脸。
所谓狭路相逢,是不是就是这样?
戏剧脸!林绍吃了一惊,远远地她看到了一个男子的侧影。男子坐的方位几乎靠近了山崖边沿,一头漆黑过耳乱发被山风吹得翩翩起舞,他正似乎完全不怕死的坐在山崖边上望着远处。林绍看着他被wWw.风兜起的鼓鼓囊囊的衣服小声的嘀咕:“这什么人啊,真是……”
“一个不值得留恋的男人!”这下变成正在挖坑的舒茉愤愤的接了一句。
这下林绍一下愣住了,想了想才安慰了舒茉一句“哎,前面会有更好的,不怕不怕。”
“是的,不过是过眼云烟,埋葬了便不需要眷恋。只要往前走,前面会有更好的!”舒茉将那个盒子放进挖好的坑里最后用手抚摸了一下盒面依旧文艺调调的说。
两人就这样一个文艺调调,一个嘀嘀咕咕完全不搭边的对着话。
那临风远望的男子终于从山崖边上走了回来,看见两个女孩子中的一个有几分熟悉不由多看了几眼。
“戏剧脸先生!”林绍朝他晃晃手。
“你叫我?”男子皱了皱眉头。
“不知道你名字呢,看你长得挺戏剧的,就这么称呼你了。上次砸到你实在不好意思啊,还有要感谢你提醒我,我才没被车给撞了。”
“哦,原来是你这小丫头啊!”男子一脸醒悟的说。
林绍嘿嘿的笑笑。
“我叫严君闽!”严君闽淡淡的说。
开始往坑里填土的舒茉闻言也抬头看了看严君闽,眼神凝固在他的脸色有几分疑惑,但似乎又想不起来脑子里一闪念的关键是什么便匆匆低下了头。
林绍也注意到舒茉的表情,心里暗想,看来不是自己一人觉得他长得很戏剧了吧。
严君闽看了看挖坑的舒茉,然后礼貌的和林绍道了独自下了山。
林绍看着他的背影,想着他告诉自己的名字——严君闽。严君闽,这名字怎么像言情小说的主角啊。
埋葬爱情的舒茉、临风远望的严君闽,今天的事情怎么都那么文艺?林绍想着想暗笑起来。
山风吹乱了两个女孩的头发,舒茉的愁烦似乎消散了许多,林绍则是一脸无辜的又跟着她一直走一直走,一直走回了学校。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