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过钱后,一切我都无法记起了。
我好像走进了一场梦,梦醒来仍是重重叠叠的炸药包围着我。那逼满屋内空间的硝黄味让我紧张得止不住颤抖,我清晰地感觉到来自面部与口唇的麻木与痉挛。
我忽然陷入一个诡异疯狂的境地,手脚仿佛已不属于我支配。我眼睁睁看着火药、引信、**在一双灵巧的手下,飞也似的瞬间成了一个炸药包。这让我想起庖丁解牛,那位屠户如入化境的手法。
我右手拇指食指捻一根火柴,把它擦上左手的盒皮,火光一下子燃起来。我笼着火苗,小心翼翼地把柴火送上引信,一片蓝幽幽的光芒带着灼目的花瓣蔓延下去。
那火花渐渐熄灭了。
许久。许久。我等待着那个时刻的降临。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让我双耳失聪,在迷盲了双目的硝烟中,我呼唤着老杠的名字。那声音用我逼爆血管的力量喊出,却没有多少声音进入我的耳中。那声音如雨滴入浊潭,无声无息。
硝烟散尽,我只觉得浑身黏黏的。伸手一抹面颊,留在手掌上的是红的白的黏液,这让我想起肉体被绞碎后的模样。然后我抬眼望去,天地一片血红。
我啊的一声狂啸起来,就像一只受伤的野兽。那嘶叫声一下子清晰地传入耳鼓。我无法描述那撕裂般的声音。全身骨骼在咔咔爆响,浑身肌肉抽搐般痉挛,这恐怖彻骨的滋味让我觉得自己成了一个恶魔。
5.
门豁然洞开,发出沉闷而惶急的声响。我一下子惊醒。
明亮的夕阳的光芒射入屋内,在那门洞中,一个小女孩背光而立,张着一双惊恐的眼睛。
我低下头,看着手下那个新组装的炸药包,没有火光,没有硝烟,没有飞溅的血肉,都消失了。那些我以为是梦的东西,一下子都成真的了。那些死去的人,那些凶残的狼,那场惊天骇地的雪崩,死亡般的遭遇,它们原来都不是梦。
我想起那梦般飞驰而来的白马,那个明媚晨光下的冰冻的森林,那些是真的吗?
梦醒了,天黑了,我睡了。
醒来时,外面是明亮的天,屋里也一片通明,同样有一堆食物放在床边,我一番狼吞虎咽。饮完最后一口酒,我下了炕,身子有些软,我扶住门框,缓缓而动。那些吞入腹中的食物发出一丝热量,热量越来越旺,身上一下子又有了力气。
我绕着屋子转了几个来回,这是一个开放式的院落,遍地狼藉,可以确信,曾遭到狼群的攻击。那个被我撬开的火药库让我想起工作组的人说过的话,莫非这就是工作组的军火库,果然有数量惊人的炸药。看情形,在这儿看守的人应当是葬身狼腹了。守着如此庞大的军火库,他们仍送了命。
我走进军火库里,摘下两支枪,上满子弹,又在怀中揣了一包子弹,然后里里外外寻找拣儿的身影。直到我踏雪入林,仍不见她的影子,那已是中午时分。
不过我是有一些收获的,在林中,我找到了两匹马,两匹很漂亮的马,一匹栗红色,一匹是黑白交间的花马,一公一母。远远地,看到我的身影时,两匹马齐齐跑到我身边,一左一右,亲昵地擦着我的肩膀。
尽管只是两匹不能交谈的马,也算有了生气。我的眼角泛出了泪花,抚摸着它们身上刚刚结痂的伤痕和干瘦的脊梁,一阵一阵地酸楚起来。
我扛着枪,带着它们走回院子。我从一个地窖里翻出一堆饲料来,撒到两匹马面前。我看着它们贪婪地舔食着,不时吞一口雪。我又去屋里的灶台上生起火,烧了满满一锅滚沸的水,提了一桶出来。待水变温后,吃饱了的两匹马开始饮起水来。两匹马甚是友好,总是一个接一个有秩序地饮着,我也用木勺舀水出来喝。一人两马同饮着一桶水。
三个活物在屋内的地上小憩了一刻。水足饭饱后,原来奄奄无神的两匹马一下子精神抖擞起来,竟是两匹不凡的马,无怪它们竟能逃脱狼群之吻。
日头开始下坠时,拣儿回来了。她回来时无声无息,我正与两匹马打着盹儿,她摇醒了我。
看到她我很高兴,我说,拣儿,你还好吧?
我语气中的兴奋并未感染拣儿,她有些着急地拉起我,向外走去,两匹马跟在我们身后。
走到外面,拣儿指了指两匹马,又向前方指去。我明白她的意思,我把她扶上花马的背,然后自己跨上栗红马的背,我说,“红孩儿,我们走!小花,你跟好了!”这是我为两匹马起的名字。它们箭一般飞出去。
在两片崖壁夹住的山谷边我们停住,拣儿带着我沿着山谷向下驰了一圈,然后又绕到了山谷两侧的崖壁之上。我始终不明白拣儿的意思,只是疑惑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天还没黑下来,夕阳犹在。从这片山谷的上空,我隐隐约约看到无边的血气在蒸腾。
隐隐约约有什么东西触碰了我的心,我沉思着。
在夕阳消失在远方地平线下后,我顿时豁然开朗。
这是一片神的山谷……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