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夕阳西斜,远山醒目,于的车队卷着风尘滚滚而去。玉叶并不知道自己的夫君已被那充满妒火的司母戊遣向了远方,还在静静地等他回来过平民的日子。
有人敲门了,玉叶以为是于回来了,一溜小跑跑过去开门,可当她打开了门拴,站在她面前的却是那过去的情敌司母戊。她不由的愣了,就在一愣之间赶紧甩一下脸将那一片秀发遮住了半个脸庞。可是,她这个动作没有能够瞒过司母戊,嗅觉敏感的司母戊马上认出了她就是给过自己耻辱的玉叶。司母戊此刻恨不得将她给撕着吃了,但却堆满了一脸笑容,道:“啊,玉叶姐,你的命不错啊,嫁上了王宫的护卫射官。”
玉叶面对着过去的情敌想让过去的一切都永远成为过去,就装作不认识司母戊,道:“啊,你是谁?为什么叫我姐?”
司母戊见玉叶装糊涂也就随之装起了糊涂,道:“啊,你不是玉叶,那么是我认错人了。不过,你总是于射官的夫人吧?于征战走了,我是来看你的。”
玉叶可不愿与这颇有心计的司母戊套什么近乎,也不愿让她在这里呆得太久了,就道:“他是当兵的就要征战嘛。这事我知道了,谢谢你来给我报这个信。”
司母戊见玉叶把着个门不让她进,就想看看这个原本应该是她的家。就道:“大姐呀,我来看你,你总不能让我站在门外与我说话吧?”
玉叶仍在门口站着不让她进,道:“院子太小,也太脏,我又不认识你们,就请你们回去吧,等于射回来了你们有什么事再给他说。”
玉叶要赶司母戊走,司母戊偏偏不走,又道:“大姐,于射走的时候嘱咐过我们,让我来与你作个伴。你连院子都不让我进,回来我怎么向于射交待?”
玉叶没了辙,只好让开了道:“哪,哪就进来吧!”
司母戊让随从在外面候着,自己随玉叶入了院子。司母戊马上变了另一个样子,对玉叶道:“玉叶,难道你还要给我打马虎眼吗?”
玉叶道:“我从来没有见过你!”
司母戊道:“可我见过你!在隆虑山中那个山洞前你们扒光了我的衣服羞辱我时!”
玉叶一愣,但马上又静了下来,仰着头道:“既然你没有忘记过去的一切那我只有向你坦诚相告了。我叫玉叶,曾经是子昭的四王妃,由于子昭当时专宠你,休了我们。我当时是与几个姐姐找你算过账,是在你身上发泄了心中的义愤。说吧,你如今成了国人的司母了,你准备怎么样报复我?”
司母戊道:“我想怎么处置你都行。因为当初你欺负了我!”
玉叶并不畏惧她这当朝的司母,道:“要不是因为你,我们的地位也不会有什么变化,我们找你发泄也在情理之中。如今子昭不要我们了,我再找一个男人也在情理之中嘛。”
司母戊对玉叶当初的仇恨并未消,今日又因为她抢去了自己的情人而更加愤怒,就说出了一句毒得不能再毒的话来:“武丁是把你给休了,可你并没有死。武丁现在是堂堂的国王,又怎能容忍一个曾经是他妻子的人与别的男人睡觉?”
玉叶听此愣了:“什么?难道子昭不要我们了,我们连当个平民百姓的权力都没有了吗?”
司母戊道:“对,你没有那么个权力!王公贵族不要的女人,除了死就是寡居!”
玉叶道:“不,不,这不是王法!”
司母戊道:“这就是王法,我的话就是王法!现在摆在你面前的路有两条,一条是你现在就去死,永远地离开这个世界。另一条路就是你马上离开于,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玉叶这下才知道了这个女人的利害,可她在这样的时候又是那样的无助,只好呆呆地站着等候着事态的发展。司母戊见自己镇住了这个曾经在自己身上发过雌威的女人,不由得一阵窃喜。但她却将自己的祸心深藏,道:“你不要再抱什么幻想,我容不下你,这京畿闹市容不下你。你一定还记得隆虑大山中那个山洞,我在那里渡过了最艰难地时刻,我觉得那里倒是你应该住的地方。你就到那里去尽享清风明月吧!”
玉叶呆呆地站着,如一只待宰的羔羊站在屠夫的面前,听凭人家宰割。这时司母戊威严的声音又在她的耳畔响了起来:“除了那里你别无选择!”
玉叶在这魔王的威逼下只好移步户外,登上司母戊为她准备的大车,去到隆虑大山中过那野人般的日子了。
玉叶来到了隆虑大山中那个山洞,这里早被于的一把火烧得一无所有了,驭手和押解她的士兵把她送到这里就走了,深山中就只留下了她一个孤女。玉叶坐在了黑黑的山洞内面对着沉默着的一切。此刻,她对司母戊恨得要死,发誓将来一定要杀死她,报仇雪恨。可肚子这会儿就是不争气,咕咕地叫个不停。她只有将心中的仇恨深深地埋藏,出洞去解决肚子的问题再说。
夜幕降临了,到处是一片黑暗。好在她在五道沟的土洞中生活惯了,在黑暗中也行动自如。但那动物的双眼却如魔鬼的眼睛一样到处飘荡,让她害怕,让她生畏。许久,她终于躲过了野兽的侵袭,抓了几只青蛙。她饥饿难挨,就那样生生地将活青蛙吞了进去。这时候她才体会到了一个人在大山中生活的艰难。不由得道:“怪不得司母戊让我到这里来,原来她是让我体践一下当初她的那种境地呀。当初她一个人留在山中,与野兽作伴,时时盼有人来到她的身边,给她安慰,帮助她生活。而我们在京畿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还无事生非,还要跑到这深山里找她的麻烦,她今日反过手来这样惩罚我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玉叶就这样在山中住了下来,重复着司母戊当年的生活。随着日子的增多虽然也愿凉了司母戊的一些作为,但那压在心头的仇恨并没有减少多少。她努力地生活着,一颗信念在心中寄存着。她要等于回来,要与于一道去与那诡计多端的司母戊争斗。
于带着粮车在那漫漫长道上走着,一路上心境忧郁,不愿对人多说一句话。当那心境阴的将要下雨时终于来到了边疆。他得悉到了三王爷牧马的地方了,就让车队停下来休息,自己与几个仆从抬着一些酒和牛肉走向旁边的牧场。
在那坡与坡中间有一条山涧,越走越窄,山势也由缓变陡,最后竟变得峰壁如削。在山峰腰间有一条羊肠小道盘旋而上,隐没在峰的后面。于与几个亲随走在这羊肠小道上,一边小心着脚下的险道,一边为这大自然的造化而不停地叹息。
在那峰的背后是一条不算小的山谷,林深叶茂,流水淙淙,既象世外桃园,又象一个囹圄。在那林间条田中,三王爷的那些随从们衣衫褴褛,挥耒耕作着。有几个士兵扛戈在监视他们,为首的握着皮鞭站在一旁,随时准备将鞭子甩在他们身上。命运给这些劳作的农奴们开了个天大的玩笑,他们本来可以随子昉成为人主,握着重权向世人发号施令的,可是在走向人主的道路上他们慢了一步,失去了大好的机会,只好成为奴隶任由别人驱使了。
于是奉司母戊的命令来取子昉的性命的,可司母戊对他的绝对控制已使他产生了一种逆反的心理。他已经与她离心离德了。联想到了子昉的命运他禁不住地想起了自己,他真的不忍心向这无辜下杀手了。所以他来时不仅带来了杀人的刀子,也wWw.带了酒肉。他要在那无辜倒下前让他再品尝一下人间的美酒。
子昉与那些农奴们住在一个山洞内,山洞外是看守他们的士兵们住的地方。用石块和茅草搭成了窝棚。洞前放了石头充作石桌石椅,于让士兵们将东西放在了石桌上,过去问那个持鞭的士兵:“三王爷呢?”
持鞭的士兵道:“上山牧羊去了。”
于听说子昉不在,只好随士兵们一道坐在石凳上休息。刚坐下不久就见子昉赶着羊群归来了,于朝他打量着,只见昨日那气宇昂然的三王爷已经面目全非了,脸可能多少天没有洗了,充满了污垢,衣裳褴褛,脏得也是可以。虽时至初夏了,他仍穿一件筒子皮袄,抱着个羊鞭儿随羊群走来。他将羊赶到旁边的一个山洞中,关上篱笆门就朝石桌石凳这边走来了。
于见到了子昉赶紧迎了上去,道:“三王爷,我来看你来了。”
子昉被遣到了这边疆野岭,心也冷了。他知道这世界上已经没了自己作人的位置,只能当一个奴隶苟延残喘,也就安下心来作那牧羊奴了。他刚来的时候是放了一群马,后来管理他们的人怕他们抢了马匹跑了,就将马给了其它的牧场,让这堂堂的王爷来牧羊。子昉在这样的境界中也早没有了勃勃大志,活着只象一个行尸走肉,每天机械地放牧、吃饭、睡觉,基本上不与人说一句话。可他毕竟是堂堂的王爷,曾与那王位交之失臂,他是随羊群在山中走着,可却时时想着昨日的辉煌。想起自己采铜铸贝时的得意,想起自己与那妙龄女郎们的周旋,更想着那作人上人时的乐趣。但他也确实是个人物,与老四争国王败了就认输,当不了国王就甘心情愿地作奴隶。好在那些亲随们虽然仍然雄心不泯,但也在失势时变得安份守己,耕田种禾也十分精心,大家还是吃喝不愁的,日子也还过得去。不过这样机械反复最终结局只是自然死亡,他的心也时时涌动着无奈的叹息。但是过后就又释然了,常常自我安慰道:“谁让我斗不过人家老四呢?到了这种时候生米已经煮成了熟饭,我没有必要再给自己的同胞弟弟争个高低上下了。”
今日,朝中有人来看自己来了,他没有任何惊喜可言,相反他却觉得自己的死期到了。也就更漠然了这人生。所以,当于向他问候时他都赖得回答一句话。
于见子昉表情如此呆板,心中也自产生了几分怜悯,上前将子昉拉坐在石登上,道:“三王爷,我给你带来了酒食,”说着挥手让随从们立刻将酒食抬上来放在了他的面前。
子昉此时十分坦然,他觉得败了就要败得彻底,当然这彻底他认为死了就是彻底了。wWw.朝廷既然不想让自己在这个世界上了,自己也就不想过这非人的生活了。不管这酒中肉中有什么毒药自己都要爽快地饮下,好让自己那作国王的弟弟放心。所以当于刚将坛中的酒给他倒到碗里时,他几乎是夺下来就饮了一碗,而后伸手抓过一块牛肉大吃大嚼。
于呆呆地看着子昉,为他这种大咧咧的作风折服了。人能够这样的对待生活的确实不多呀。该争时用全力去争,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老婆。争不过安安生生地作民,甚至不怕勾魂的野鬼站在自己的面前。于的眼睛又湿了,又为子昉满满地斟上了一碗酒,双手捧向他面前:“三王爷,请!”
子昉看似很木讷,接过酒来又饮,而后又抓起肉来吃,不一会儿就酒足饭饱醉倒在了于的面前。
于按着剑柄站了起来,想着司母戊的旨意就欲去杀他,但当他看到子昉那从容不迫的样子又下不得手了。他轻轻地将剑送了回去。叹道:“唉,人啊,一生能有几多岁月呀,又有几个能象三王爷这样的直面人生的呀!他没有了官爵,离开了妻子儿女,没有了追求,与人无害,失去了希望,与世无争,我为什么还要取他的性命呢?难道,我连这点怜悯心都没有了吗?”
于又在石桌前坐下了,端起了酒碗一碗碗地将酒倒入了腹中,不一会儿他也醉了,与子昉并倒在这山野之中。
太阳落下了次日又升了起来,大家睡过去了又在曙光中醒来。子昉睁开了眼睛看了看有人还在躺着,也不向任何人打什么招呼,伸手抓过了石桌上的肉放入怀中,拣起了羊鞭,从圈中赶出羊群又上了山。
于被羊的叫声惊醒了,见子昉已经走了,抓了块肉随他上了山。子昉知道于跟上来了,也装作没有看见,自顾赶着羊群往前走。一面坡上苍松翠柏挺立着,溪水在松柏间穿流,嫩的草红的花生长在溪流两岸,真是风光无限。子昉仿佛来了欣赏风光的兴致,赶着羊群就来到了这里。
子昉在这如画的风景中坐了下来,掏了块肉就吃了起来,而后伏地上喝了几口溪水,就往松树下的石坡上躺去。他留恋地看了一下天上的白云,云间的松柏,又眷恋地看了看这个跟了他好久的羊群,然后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于来到了子昉的身边,站下来朝四处张望,只见青山如黛,松林遍野,阵阵松涛袭来使人想起浩瀚无边的大海。暗道:“子昉不是粗人哪,死也要找一个风景如画的地方。这地方美呀,来到这里就是身怀深仇大恨的人也会变得无怨无悔的。我到了这里也觉得生也自在,死也安逸,忘记了人世间还有什么功过是非,何况这对人生无所追求的三王爷呢?”
就在于想入非非时子昉却说话了:“于呀,该动手了吧?!”
“啊!”于一下子呆住了,不知如何回答这临危不惧的人。
子昉道:“于呀,我早知道人家对我放心不下,怕我东山再起危及人家的江山社稷,总有一天会对我下手的。所以,我就在为自己选择死的地方。你不错呀,会让我躺在我满意的地方死去,我感激不尽呀。你快动手吧,事完了你就可以回去交差了,我呢从此再也不用整日提心吊胆地生活了。只是我临终前求你给我办一件事,那就是我死后你砍点松枝给我盖在身上,别让野兽把我当美餐吃了。”
于见子昉这样坦然,也改变了主意,道:“不,三王爷,我不是来杀你的,武丁王也没有让我来杀你,我也与你无冤无仇。”说着坐在了子昉的身边,“可我对三王爷早已佩服的五体投地了。我想在战场上立功,给自己创造个升迁的机会。可我毫无征战争经验,就想请三王爷到战场上对我指点一二。”
子昉听了于的话发出一阵大笑,笑得人毛骨悚然。而后道:“于,你觉得这条理由能够唬得住我吗?我是为了抢夺王位被武丁王贬到这里的,满朝文武谁又敢提起我?你这末名小射敢冒天下之大不讳来找我?你除了负有杀我的使命又会来干什么呀?”
于从子昉的话中更佩服子昉洞察秋毫的能力,当然对他就产生了惺惺相惜的感觉。他此时更不想杀子昉了,就坦然地一笑道:“三王爷呀,天下事都有它的来龙去脉,不过也确实有许多偶然。你以为我是来刺杀你的,可你这是想错了。我确实是来寻知音的。只要你能够使我有所建树,我不论你以前干什么事都甘心情愿拜你为师。”
子昉道:“你不怕武丁王杀你?你不怕落得个与我相同的下场?”
于也好象忘记了自己来干什么,平生出几分英雄气,道:“大丈夫生在天地间,生也光明,死也磊落,我怕什么?”
子昉听了于的话,沉思良久才道:“于呀,你有这胆量我很佩服。你说的不错,男子汉自生在这天地间就得生得光明,死得磊落。虽然我现在是被贬在这不毛之地了,好象也是个行尸走肉了,但我毕竟还是中国人哪。我深深地爱着我们的殷商啊,见夷人猖獗我心中就阵阵窜火,真想驱车挥戈去与敌顽厮杀一场。可你看我这处境,我就是有治国安邦的大计也只好埋藏在心底了。”
子昉说着落下泪来,赶紧挥袖拭去,又道:“于呀,我一直在想啊,那些小小的方国为什么敢与咱泱泱大国抗衡啊,他们不就是凭着森林和草原的保护用小股精悍的队伍袭击咱们吗?人入森林,你找他也难。骑兵驰骋草原,你的战车能追上他吗?我思谋了许久,对入林之敌又何必苦苦搜索?一把火就会让他全军覆没。对草原上的敌人,又何必苦苦地追踪呢?干脆安营扎寨,歇够了等他再来。唉,我说这还有何用,好象我还是王爷,还有挥戈征战四方的权力!”
于见子昉如此壮怀激烈,心中也如蹈海翻江,不由得想:“三王爷呀,我听你的话如此诚肯我的心就软了。我再也无心向你举起屠刀了。可受命在身,不把你推向死亡我是无法回去与爱妻相聚呀。三王爷呀,战场是生死场,我何不把你推向那里,让你在战场上把心中的夙愿最后了结呢?”主意想就了,于转过身来,对子昉双手一揖道:“三王爷呀,末将佩服你足智多谋,对祖国忠贞不二啊。可这深山野岭限制了你的才能啊,在这里无法使你青史留名啊。我想你是不是随我出征羌方,指点我与敌人对阵,帮我打了这一仗呢?”
子昉拣起了羊鞭又甩了几下,道:“不行啊,我是何种人等?我在这里作野人性命还不保险,又如何敢走出人家为我划定的圈子打什么仗呢?”
子昉说过走向一棵树下,又掏出肉来吃,于想了想主意,过去夺过来扔到了山下。子昉急了:“啊,你这人,为什么把肉给我扔了?”
于道:“哼,就你这前怕狼后怕虎的,只配吃饭团喝冷水!”说过也在一旁坐下,掏出肉和一葫芦酒自己吃。
子昉也不答话,抓过于的酒葫芦就喝,夺过于的肉就啃了几口。于就一旁故意讥讽:“嘿,脸皮倒怪壮呢。想吃肉喝酒你当你的王爷呀,上战场杀敌呀,如今赖在这山沟里既怕人家杀你,又怕人家怪罪,那还活着干什么?恐怕再过几年人家往自己脸上唾也会当作老天爷下毛毛雨呢!”
子昉再也憋不住了,将手中的肉往地上一扔,提起羊鞭就朝于打了起来,他不停地向于抽着,喝道:“我是赖皮,我不要脸,我没有出息,可我再怎么我也是王爷,也是顶天立地的男人!”
于躲闪着子昉的鞭子,嘴里却在逗他的火气,道:“哼,你逞什么强!装什么王爷,有种你与羌人打上一仗,立个功,别再呆这山沟里作王八。”
子昉道:“你小子别光凭嘴上的劲儿逞能。走,上战场,我让你看看我这作王爷的功夫气力,我要你看看老子是不是英雄!”将鞭子一扔转身往山那边去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