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偏偏这时就还有人在那里火上浇油。
“篁,护卫是一定会为你配备的。这不仅是我,也是阎罗王的命令。”
“罗嗦!我说了不需要!要派的话给夜白去!”
很火大地说完,篁一下站了起来。
可是说起来这话也太过分了点吧?什么叫“要派的话给夜白去”?他当我是什么来着?明显对于篁的话感到不满的夜白吊起了眼角,很不爽地看着他。
“夜白的话可用不着。他的攻守可比你平衡,起码在看到强敌的时候他还懂得避其锋芒而不是没头没脑地乱来。”
这话还算客观。夜白点了点头。而篁则很干脆地无视,冲着融喊了起来。
“喂,融。走了。”
篁直接选择了走人,而燎琉则在他身后不死心地喊着。
“记住了。我会为你配备的啊!”
“烦死人!”
篁猛地转过来,冲着融不耐烦地跺着脚。
“啊。”
慌慌张张地从椅子上跳起来,融正好看到夜白无奈耸肩的动作。于是他马上就跟着夜白往门那边走去。
“下次再来玩哦。”
在融的身后,燎琉微笑地招呼道。
“哦,好。”
转过头答应之后,融立刻追上了已经走开去了的篁与夜白,三人一起离开了大殿内。
阎罗王露出好象要发出哎呀呀声音的表情,突然严肃地看向了屏风后面。
“就是这样。你去吧。”
有什么存在,点了点头的样子。
当阎罗王也同样点头后,那个存在消失了。
靠上窗子,燎琉目送着三人归去的身影“可是真没想到,那个人既然能够这么轻易地找到冥道。按说他没什么异能,应该也不是见鬼。”
望着远去的融,燎琉发出了感慨。
隐藏在六条大路的寺庙里的,是通往冥府的道路。按理说普通人是不可能发现它的。能够看到它存在的,只有篁与夜白这种力量强大的见鬼而已。
“……是星宿的原因吗?”
一直沉默的阎罗王如此说道。
“嗯,是橘融的星宿让让他呆在了篁的身边。”
转头看向自己的父亲,燎馏突然笑了起来。
“不过,这不在父亲大人的职责内呢。”
阎罗王无声地眨眨眼。
掌管生死的定数,这就是阎罗王的职责,生者的活动并不在他的职责范围内。
“既然你这么说,那就应该是这样吧。”
“应该陪伴在篁周围的人正在聚集。因为有他们才有现在的‘小野篁’。当然,我也是一样。”
听到儿子意味深长的话,阎罗王并没有表示什么,仅仅只是点了一下头。
“喂,篁。篁啊!我说你们两个等一下啦!”
当走在前面的二人如融所说的回过头来后,融忍不住从嗓子眼里发出了咕嘟一声。
如果说篁现在的表情是满脸“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景象他还可以理解,可为什么连夜白的眼神都是带着冷冰冰意味的责问气势?
“你要怎么赔偿我的辛苦啊。这两年的辛苦都打了水飘。”
听上去非常像迁怒的话,但夜白此刻也不准备说些什么。还是让篁把话说绝了好让融充分理解到现状会比较好。
“给我听好了。既然现在你已经知道了,那我以后就不会再对你宽容或是客气了。”
……这句话,是不是有点问题?纵然想让融真切地理解到事情现状,但夜白还是无法违背自己的良心去赞同篁的那番话。
而另一方面,作为一直遭受到欺压的对象,融自然更不可能认同这些话了。
什么叫宽容和客气?难道之前你对我的态度是这样的吗?那也能算是宽容和客气?
如果不是害怕篁日后的报复,融多半已经喊出来了吧?虽然这么说,可从他的脸上还是能看的一清二楚。
果然,眼看着融扯起嘴角一声拉长的“咦~~~~~~~~~~~~~~~”即将出口,夜白抢先一步在他的手背上狠狠拧了一下。
“呜,好痛!”融发出了小小的呻吟,但在接触到夜白“不想死就给我闭嘴”的眼神后乖乖地选择了息事宁人。
可惜,这份沉默维持了没有多久。
“我说篁,这条路到底通向哪里啊?”
融到底还是开口问了起来。想必自己独自追着篁而来的时候也被这虽然宽广却没什么人气的地方和漫无边际的道路给吓到了。
“谁知道。我也没完整地走过。”
“能走的出去吗?
“谁知道。随便走走的话总能走出去的吧。”
“那么,寺院的大殿和这里是连通的吗?”
“真是的,烦死了!”篁猛地转过头怒视着融,语气越发不善起来,“与其在这里问东问西,不如动动你的腿啦你的腿!”
明明他自己也不知道,可为什么态度还这么盛气凌人呢?
融脸上的郁闷表情完完整整地落入了夜白的眼中,他忍不住轻笑,随即轻咳一声掩饰了过去。
然而他的努力在见到融可怜巴巴地望过来的眼睛的瞬间彻底崩溃,开始毫不掩饰地放声大笑了起来。
“咳咳,抱歉。”调整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夜白轻轻咳了两声,“真要说起来的话,这里和大殿即是连着的又是没有连着的吧。”
“……夜白,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对于融越发无力的声音夜白只是挥了下手。归根到底他要是能听懂那才奇怪。
而融也很快就放弃了对他来说太过深奥的内容,开始问起自己最好奇的事情。
“那个,篁、夜白。冥府官吏的工作究竟是怎么样的?”
顿时四只眼睛恶狠狠地望向了融,篁更是毫不客气地吊起了眉毛。
生气了生气了绝对生气了。夜白在心里喃喃自语着。对于向来讨厌做事没效率的篁来说,把相同事情重复第二遍的选择是从来不存在的。
“融。”果不其然,比刚才少说阴沉了近十个百分点的声音在短暂的相对无言后响了起来,居然让夜白产生了催命的错觉。
“你刚才都在睁着眼睛睡觉吗?还是说我刚才说的不够清楚?嗯?”
刻意拖长了的尾音让身为武将危机感出众的融硬生生打了个冷颤,马上换上一副委屈加讨好的表情。
“可是你们刚才说的都很笼统啊。我想知道一些具体的事情。”
居然还敢反驳,真的不要命了。夜白无力地按住额头,对于融这种奇怪的韧性感到了深深的无可奈何。
“在大内里,我曾经好几次把杂妖从你肩膀上扫下来。”
就在夜白与融都以为篁不会回答了的时候,他突然开口了。
“啊?”
“大内才是真正的魔之都所,虽然看不见的人没什么,但对看的见人来说绝对是痛苦的要死的地方。”
有点无法想象这样的光景,融将探询的目光望向了夜白。
“是真的哦。大内才是真正百鬼夜行的地方,几乎到处可以看到奇怪的东西穿来跑去的烦死人了。而且碍着路的时候还不能一脚踢开。”
夜白用一种非常困扰的表情说着,但嘴巴里所说的内容却是一点不留情。
想他当初第一次进大内也是结结实实地给吓了一跳。试想,有谁在被人称颂为“优雅华丽”的大内里看到几乎可用数不胜数来形容的异形能不被吓到?
柱子上爬着只有一只眼的蜥蜴,地上蹿过三只眼的蛇,黑色的小鬼抓住宫人的肩膀,这些都是已经司空见惯的事。但当夜白真正看到同僚的桌上突然冒出一只眼睛并看着自己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嘴角抽搐。
遍地都是妖怪也就算了,为什么连他们用的文案都是化生来的!
眼看融的嘴巴立刻张大,夜白决定还是不说下去了。毕竟他们每天还得进出大内不是?
“……这样啊。幸好我看不见。”
融发出了单纯的感慨。
“……嗯。的确。”
另一边,篁与夜白交换了一个充满深意的眼神。
虽然融本人不知道,但他其实相当招小杂妖的喜欢,有不少杂鬼都成群结队地翘首以待他来大内的日子。
而对于篁来说,虽然那些因为感觉舒服而爬到融头上或肩膀上大瞌睡的杂鬼们本身没有什么害处,但每次他和融讲话的时候它们就会个个睁大眼睛看着他实在是让人不舒服,所以他总是毫不留情地把它们统统扫下去,使得篁在的时候没一个敢靠近。
而在那些看的到的人的眼里,这实在是相当惊人的光景。
从小妖的活跃程度来判断篁与融的出席与否,夜白已经养成了这样的习惯;而当想要找人时数量庞大的小杂妖们又实在是惹眼的路标。
不过这种事情,还是不要让融知道会比较好。篁与夜白达成了共识。
“距离桓武帝的治世明明已经有相当长的时间,为什么那份怨念到现在还纠结不散呢?”
听到融真心的感叹,篁与夜白的脚步一下停住了。用仿佛提线木偶般的僵硬动作缓慢转过头,夜白的脸上已经浮现出一种接近空白的表情了。
融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啊!夜白看来很想这样高喊,就连篁也露出了难得一见的无言神情。
按说融也是贵族出身,现在也是大内的近卫府少将,争权夺势你死我活的事情见的不比他们少,可这根筋怎么还是没搭上呢?难道说是因为橘右大臣过于正直古板从而导致了融的这种性格么?
不,不对。夜白开始深刻反省。应该说,这才是融的本性。与任何人无关,单纯的融的天性。
“那不是理所当然吗?”
篁一脸“你是笨蛋吗?”的表情。
“能够化为怨灵,深沉到那种程度的怨念,怎么可能这么简单就消散。”
“但是,我一直听说,因为受到上御灵神社的供奉,所以他们在保护平安都啊。”
“你居然相信那种胡说八道吗?融。你自己想想看,一般人会那么简单就原谅害自己失势乃至于死亡的对手吗?而且还要守护仇人所建的都城,那不是开玩笑吗?假如是我的话,绝对会不惜使用什么手法段也要毁灭那个都市。”
“……如果是你的话当然会这样啊。”
“如果换了是我,也会这么做哦。”
轻柔的语调,夜白的话让融顿时惊讶的无以复加。
篁也就算了,为什么连夜白也……
“虽然政治从一开始就是残酷的东西,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对于那些处在权利争夺中心的人来说,大概也早就做好了有朝一日被人拉下马来的准备了。”
“可是对于井上来说,因为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而遭到了丈夫的背叛,甚至连自己孩子的性命也一并被搭上。那么作为一个母亲,恨得想报仇是理所当然的吧?”
“不要忘了,融。我们也是那胜者王败者寇世界的一员啊。”
最后的一句话,轻到几乎听不见,却并没有逃过篁的耳朵。
残酷、却无比的真实,那就是夜白的作风。与其选择隐瞒,他更愿意将事实放到面前,让人直面那鲜血淋漓的真相。
或许是被逼迫也不一定,就在篁在陆奥拼命修行的时候,他也正在努力地学习着许多从前或许一辈子也用不到的东西。唯一可以依靠的王上的庇护也不是那么完美,如果被发现了事实的话多半也会遭到处罚吧?
父亲高高在上的官位在这里或许助长了夜白的这种做事风格,宁可选择真实的危险也不要虚假的安宁。
看着青梅竹马走在前面,篁开始沉浸入自己的思考中。
药子之变已经过了九年,井上的怨灵也已经被神野封印,那么又是为了什么,在过了这么久之后让井上重新苏醒出来兴风作浪呢?
就像夜白说的,井上不会甘心,因为与雷神合祭,被逼去守护仇人所建立的都城这一行为恐怕只是加深了她的怨恨。如果说以前对此类行径大可以不管不问的话,作为冥官的自己却是受了命令去解决井上。
井上在寻找着什么,这是无庸置疑的,而且,那个人似乎就是自己。
她需要的是什么?是否是自己的见鬼之才?如果需要的只是单纯的见鬼才能的话,一旦夜白的能力被发现,是否也会被她视为目标?
井上想要的能力,异能之力。可是,到底又要用在什么上面?
篁皱起了眉头,完全没注意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停下脚步站在了原地。
“咦?篁?”
融突然发现本来在自己身后的篁不见了踪影,转过头便望见他站在原地双眉紧锁一副沉浸入自己的精神世界无法沟通的样子。
将求助的目光望向夜白,对方也只是摊摊手,爱莫能助的样子。
事到如今,只有等他自己从思考回到现实了。
融的表情很无奈,但也只好站在旁边干等;而夜白则靠在墙上闭起了眼睛,不知是在养神还是和篁一样在思考。
“……鸟边野,她说在鸟边野等你啊。”
不知过了多久,已经发起呆来的融喃喃自语着。
“你说什么?融。”
好象化石一样的篁的眼睛骤然亮了起来,紧紧地盯着融不放。
被那目光注视着的融只得老老实实地说出了实话。
“是井上皇后。她说她会在鸟边野等你。”
鸟边野,平安京南部的风葬之地。是一个即使看到妖怪与异形也不会让人觉得奇怪的地方,因此到了现在,那里是连白天也少有人影的地方。
井上说,我在鸟边野等你。
她一定是在笑吧?在那里等待着篁的到来。
既然她给自己添了那么多麻烦,那么结算一下也是理所应当的。
“……给我等着吧。”
篁用异常冰冷的口气恶狠狠地说着,这口气让融察觉到了自己的失言。
他忘记阎罗王说过,篁有不把生命安全当回事的问题,就算面对生命危险,他也完全不懂得避让。而阎罗王为了预防这一点而提出给他配备护卫的提议,也被他干脆利落地否决了。
该说他是过于没有危机感呢?还是行事不管三七二十一?
融似乎完全忘记了自己当初是怎样一时头脑发热莽撞地冲到了怨灵的面前,反而专心分析起了篁的行动。
篁只是看了融一眼,却发现有只手已经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原本还靠在墙上的夜白已经站直了身子,走近了他。将手放在篁的肩膀上,他用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幅度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抹极快的光芒。
用眼神对夜白传达的讯息做了回应,篁往前走去;夜白轻轻叹了口气,拍拍融的肩膀一起跟了上去。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