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连昊心里默数了几下,已经五点了。空气中尘土飞wWw.扬,将火车站笼在一片破败的气氛中,虽然依然繁荣。似乎他记忆中,家乡不是这样的。出国那一年,刚结束内战,阳光明媚,南来北往的人们脸上都洋溢着别样的欣慰。
如今,谁都行色匆匆,唯有他一人流连忘返。
一名女子擦过他身边,嘴里在嘟喃:“南北战争真的又要开始打了吗?才结束几年,怎么又要打?”
阮连昊举目望去,见那女人身着紫缎旗袍,发髻梳得光亮,脚上却穿了双粗布鞋。她身旁的男人忙拉住她:“嘘……别乱说话!没人说要打,咱们不过是先做好准备,以防万一。”
男人一身戎装,看来是军队的人。阮连昊皱起了眉,难道真要打仗了?他出国到现在,七年而已,国内经济复苏虽然快,但也经不起轮番打击。侵略战争结束之后,就是旷日持久的内战,七年前双方签了停战协议,南民国和北民国各自分了十六省分别管辖。不想现在又起事端了。
他将小提琴跨在肩上,拎起皮箱随人流往出站口走去。抬头看远处的钟楼上竖着大大的三个字“安源站”。安源,寓意平安之源,本是江南小镇,却因独特的地理位置成为军事重地、也成为商人们南来北往必经之地,安源也因此繁荣。
人头攒动中,阮连昊一身西装革履分外惹眼,他有些不自在,先前不知家乡还是如此闭塞,他该在半路换下洋装的。他又摸了摸下巴,尴尬笑了笑,是不是自己没刮胡子?还是头发没梳好?引得不少女子回头盯着他看。
出站口就在通道的尽头了,忽然前方人群中一阵骚动,原本朝外涌去的人流猛地回窜,大家都不知出了何事,听得前面有人在大叫:“杀人啦——杀人啦——!”
人群中尖叫四起,纷纷往后退,通道内顿时水泄不通。阮连昊始料不及,被人流冲击得往后踉跄几步,后背撞在了墙上。他便紧贴着墙探头远望,瞥见几名警察的身影,好像是在抓什么人。
待连着一阵枪声响起,他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人们更加惊恐,啼哭声、呼救声和吵嚷声不断,大家都不知要往何处逃,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跑乱撞。阮连昊依旧贴着墙,护住自己肩上的小提琴。
忽然一名学生模样的女子被挤迫到他跟前,眼看要摔倒,阮连昊及时伸手捞了她一把,紧接着一群人蜂拥来,她被撞进了他怀里。形势纷乱无章,他也顾不得什么,将她紧紧箍住。他能感觉到她身躯在轻微颤抖,不由加重了几分力,低头wWw.朗声对她说:“别怕,一会就好了。”
她的头在他怀里转动,然后微微抬起,露出一张白净清雅的脸,她只道了声“谢谢”又匆匆低下了头。
阮连昊目光里有一丝惊喜,她的眼睛那样漂亮,如果不是额前厚重的留海遮住了神采,她应该美得脱俗。
她不得已贴着他,只好刻意撇开头,她的发漆黑柔顺,熨帖在他颈上。
阮连昊闻到一阵发香,嘴角不由上扬,这样的女子抱在怀里真是舒服。
四周渐渐恢复了正常,阮连昊松了手,女学生低垂着头对他道了谢。他发现她的旧式校服上印着小小的校徽,是长沙女子学院。她略微抬头瞥了他一眼,他的衬衣领口敞着,方才她的脸就贴在他肌肤上,发烫,现在还一直发烫。
她似乎有些局促,又对他鞠了一躬表示谢意,匆匆往外走了。
阮连昊努起嘴,眼含笑意,看她蓝衣黑裙的背影别有韵味,可不是一般女学生。直到她淹没在人群中,他还一直在笑,一面回味方才那阵好闻的发香,心情愉悦。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