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他妈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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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天晚上,已经很晚了,我敲开积委会的门要水喝。正好碰上,他们偷着包饺子吃。我倒了水要走,犯人头说,你饿了吧,来吃一碗吧。我吃了一碗,说,老刘还没睡,能不能让老刘也吃点,岁数大了,挺可怜的。犯人头少盛了几个,说,包的也不多,你端几个让他尝尝得了。刘廷延也吃上了饺子。刘廷延说,真好吃。要不是你的面子,我真忘了羊肉是啥味了。听了刘廷延的话,我心里酸酸的。我说,老刘啊,你得考虑减刑的事了。

    刘廷延不说话了。

    前几天,他最小的女儿给他来了一封信。看过信后,他显得焦躁不安,饭也不吃了。我问他是咋回事。他把来信给了我,让我看看。看了他女wWw.儿的信,我心里也不好受。他女儿在信里说:“爸爸,我小的时候不但尊重您,而且也崇拜您。我发誓长大后,要做您这样的人。可是您却犯罪了,被警察从家里带走了。自从那以后,我幼小的心灵里装满了警车的嘶鸣声,怎么也驱赶不走了。我想着,他们一定弄错了。我盼着您能回来,我想不明白,您这样的人怎么会犯罪呢?。我算着您快回来了,却又盼来了您的加刑通知书。您让女儿该怎么理解您呀。爸爸,女儿想来想去,还是原谅您了,您快一点回来吧,可别让女儿再失望了。”

    我看完信后,又把信还给了老刘。

    刘廷延说:“要是减不了刑,我肯定做监狱的鬼了。”

    我说:“你别灰心,再等等看吧。抽个机会,我探探教导员的口气,你看怎么样?“刘廷延说:“我看,探探气也没有用了。”

    我做梦也没有想到,饺子吃出问题来了。

    王辉来到草场后,由于我俩在入监队就熟识,他又在号里种植食用菌,就一直在教研组吃饭,要说这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有时候出事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吃饭的时候,王辉说:“老头,你都恁大岁数了,要吃没吃的,要喝没喝的,熬夜特毁身体。你今天听我一句劝好不好,以后别熬夜了。”

    刘廷延神秘地笑着说:“昨晚上,熬的值啊。”

    王辉说:“听你说说咋值。”

    刘廷延说:“昨晚上吃饺子了,还是羊肉的,一咬一兜肉,多年没吃恁得劲了。”

    王辉问:“在哪弄的?”

    刘廷延一五一十地告诉王辉了。

    吃过饭后,王辉走了,我对刘廷延说,你不该告诉王辉。刘廷延说,没事,他不会坏事的。

    这一段时间,王辉的食用菌长出来了,犯人头想给监狱的犯人头弄点拉拉关系,被王辉一口回绝了。王辉说,只要教导员批了,都能走我屁也不放一个,没有教导员的批示,一个毛也不能动。这下把犯人头得罪了,三天两头找王辉的错,不是卫生不合格了,就是不按时参加集体活动了。王辉早就窝了一肚子火,听说是犯人头包了饺子,他来劲了,教导员一下号,就把犯人头的状给告了。

    教导员说:“你他妈的工作给我搞不上去,吃着怪来劲。要是把这劲头用在工作上,早挂上红旗了。”

    教导员命令犯人头,把积委会所有窗户上的窗帘去掉,每天晚上,除了留一个值班的,都必须按时睡觉。

    积委会挨了收拾,把罪都怪在了我的头上。事情出来了,我也没有办法,任何解释都是多余的,只能是越描越黑。

    刘廷延对王辉发了脾气。说:“你这孩子咋狗屁不通啊,相信你才给你说的。你连个狗都不如,笑着把我俩都出卖了。以后,我不许你来教研组了。”

    王辉说:“他们搞了特殊,和你有啥关系。我早就看不惯了,早该挨收拾了。”

    刘廷延一听这话,气上来了,把王辉推到了门外,咣噹一声把门锁上了。他的手气得直哆嗦。片刻之后,他取出王辉的餐具扔到了门外。

    我说:“你别气了,事情过去就算了。”

    刘廷延说:“他妈妈的,要是战争年代,这孩子不是个叛徒,也是个汉奸。”

    刘廷延从不骂人,也不会骂人。这回急了,终于骂出一句“他妈妈的”,我听着想笑。

    接下来的几天,空气紧张了起来,闻着都有一股火药味了。刘廷延对我说:“我总觉得不对头,会不会发生啥事?他们可不是省油的灯,能吃这个哑巴亏?”

    我说:“管他呢,没事不找事,事真到头上了,我也不是怕事的主。我也不是省油的灯,有本事抻他的劲吧,看能把我怎么样?”

    刘廷延说:“最好还是不找麻烦,小心为好。”

    我说:“你放心好了,就他们那三脚猫的工夫,还奈何不了我。”

    说归说,又轮到自己该减刑了,不能感情用事,惹出麻烦来,影响了减刑就不划算了。

    犯人头是个本地人,入狱时间不长,也就是年把的样子。捕前是一家公司的经理,因诈骗判的刑。犯人头自以为见过事面,说话一副傲气凌人的口气。要是前两年,轮八轮,也轮不到他当犯人头,早把他收拾得服服帖帖了。现在不是过去的形势了,人家牛了。曾说,天是家门口的天,地是家门口的地,监狱在家门口的地头上开着,我来住监,这是天时地利人和。你们有啥牛的?占天时占地利,还是有人?人家这话说的有道理。还说,城市就巴掌大一点,闭上眼睛,也能在政府中摸出几个熟人来。

    刘廷延说:“这个风头不对,监狱是国家的专政机关,出现这种势头很可怕,后果不堪设想。这偏离改革的初衷了,纠正的越早越好,不知道上头发现这个情况没有?”

    我说:“你操心多了不是?”

    刘廷延急了,说:“你知道不知道,这有损共产党的形象。”

    我说:“到了一定的程度,共产党不会不管不问的。”

    刘廷延说:“到上边知道的时候,事态已经严重了,付出的代价就大了。”

    我说:“咱现在是泥菩萨过河,操这份心也是狗咬耗子。”

    刘廷延说:“你这态度不对,认识有问题。”

    我说:“你的态度正确,你的认识也正确,你说,谁会相信你的?说不WWW.soudu.org定还会给你扣个诋毁改革的帽子。好了,啥也别说了,还是想办法早一点离开这鬼不嬎蛋的地方吧。”

    刘廷延沉默不语了。

    说句内心话,我很敬佩刘廷延赤诚的信仰。我们现在的犯人,差不多都没有信仰了,拼命地追逐眼前的利益。这是很可怕的。至于一个人没有了信仰,一个民族没有了信仰会是什么样子,这不是一个犯人考虑的事。我还是为刘廷延的信仰感动着。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