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要坐上车时,瞿叔叫住了我。我停下脚步问他:“有事么?瞿叔?”
他嗫嚅着嘴,却不说话。
半晌,他道:“少奶奶,再过个把月就要过年了。”
我裹紧身上灰色长袍,张望了一下天:“是啊,”
他的眼眶微微泛红了:“少奶奶,这是你来的第一个年,我……我们大家要一起过……”
我这才想起来,从老家出来后,这是头一年。可我感觉,这短短一年是那么漫长,发生了很多事,又像是那么短暂,在我什么都没有防备的情况,又快长一岁了。
“恩。”我冲他点点头,“快上车去安德森那里吧。我也该找杜兰德了。”
他应道:“哎。”
两辆车都驶出了院子。
我向后看看,这是巴洛克风格式的建筑,以前我一直是很喜欢的,现在我住在里面了,反倒没什么感觉了。
得到了就不显得珍贵,得不到的就成了梦寐以求的奢侈。
可是我还是盼望着,盼望着我能安旦地回来。
司机开了门:“少奶奶,法国领事处到了。”
我湛湛气,攥紧手里的皮包,下了车。
一路有人指引着带到杜兰德的办事处。
见了面,他又上前握着我的手亲吻:“余少奶奶,又见面了。”
屋子里除了他还有一个年纪大些的法国人在,还有一个就是邹尔安。我看清楚才发觉他跟那个年长的老头长得很像。
我朝他们颔首,抚着衣服下面坐下来。
年长的老头和蔼道:“听尔安说起过你。”
我正讶异着他一口标准的中文,却发觉邹尔安一直含笑注视着我。我又些羞又有些气恼,但脸上仍尽量温婉地笑:“是吗?”
杜兰德介绍说:“这位是邹士理先生,也就是尔安的父亲。是我们法国领事处的总领事长。”
我暗暗道,瞿叔给我的资料真是分毫不差了的。这个邹士理是正统的法国人,太太也是贵族小姐出生,只是一直未有所出。常年在外的他便在中国纳了姨太太,生下个儿子就是邹尔安。
邹尔安虽有两国血统,可是长得倒是法国人的模样。
我装作惊讶:“噢……是吗?”
邹士理对我说:“余少奶奶把合同带来?”
我递给他:“请过目。”
他拿起来开始翻阅,看了一页不到就递给尔安,“你帮忙看看里面的条约。”
邹尔安接过去:“是。”又瞟了我一眼,顾自在一旁看起来。
我们三个人都沉默着。
邹尔安合上合约,“看好了。”
我盯着他。
他冲他们笑笑,转过头来正好与我对视。他像是承受不住我的目光,回过头去:“按原先说的,我们也该付款了。”
邹士理似是不确定般:“都没问题?”
邹尔安摇摇头:“没有。”
“恩。”邹士理这才从随身带的一个金漆雕花小盒里拿出一枚印章来,稳稳盖上。完事后,他将合同推到我面前,“该轮到你了,余少奶奶。”
我也拿出精致的盒子,盖上了自己的私人印章。
杜兰德递过来一张支票:“这是款项。”
我接过来,眉目开笑:“你果然和我们商行一样,信用……”我伸出大拇指。
他频频颔首:“说笑说笑。”又伸出手来,“合作愉快。”
wWw.我道:“合作愉快。”
钱我赚来了,心里的石头也落下一大半了,却怎么也愉快不起来了。如果可以,我情愿木材的生意不景气些,也好过和你们这些人处处花心思勾心斗角的好。
我拿过皮包站起来,朝他们道别:“那么,我先走。”
邹士理白花花的胡髯微微颤动着:“慢走。”
走到门口,我终于轻松地喘了口气。
“请慢!”是邹尔安。他蹬蹬地跑过来。
我问他:“有事。”
他凑近来:“你是不是该谢谢我。”
我睁大眼睛盯着他。的确,在合同上,我有注明木材出处是我私人印章盖的,并非余鸿商行。这也是一直担心害怕着的原因,万一法国人认为我的欺诈他们,那此事就可大可小了。
邹尔安是帮了我一个大忙。我反问他:“难道你不怕他们发现了你在帮我吗?”
他两手摊开:“他们知道我个个性,喜欢为女士服务。”
“是吗?”我的心里流过厌恶感,嘴上却笑说,“或许你不知道,我凡事会做两手准备,为自己找好退路。如果你没有帮我,我自己也行的。”
他的脸上一阵难堪,但马上又恢复过来:“不管怎么样,我都希望你谢谢我。”
“我真没见过你这样死皮赖脸的人!”
他又再我耳边说:“那是因为你太吸引我了……官女。”我感觉耳垂湿湿的,气恼地瞪着他,回头就走。
“直接回去!”我吩咐道。
车子开回家,问下人:“瞿叔回来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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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少奶奶,还没有。”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