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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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朦胧中,世界开了一条缝,眼睛忽然感到一阵刺痛,随之而来的是,耳畔能听见极明显的呼呼风声,一歇三咏叹。

    “啊......”身子有点痛,当眼帘完全掀起的那一刻,一片完全陌生的场景映入他的视线。

    眼睛还似蒙了层雾,但也隐约知道了自己身在何处,这里,似乎是在山上,且好像是在悬崖边,因为放眼向右前方望去,已经没有路

    了,四周是高大的云杉,风一抖动,就洒下细密的针叶到自己的脸上。

    自己也正靠在一棵老树边。

    有琴声,呜咽着的琴声断断续续的飘来,他这才完全睁开模糊的眼睛,注意到,在正对着他的方向,不远处一直有个纯白色的人影

    。仔细观看,人影渐渐的清晰,他惊讶到:“女子?”

    白色的上窄下宽的衣服,用丝带斜斜的系着,似乎还是绸制,可暗黄无光,且条条碎裂,破烂不堪,层层叠叠臃肿的衣服紧紧叠套

    在他的身上,最外层还裹上几层冰蚕纱,可谓繁缛华美至极,那一头厚重铺洒的长发,黑的仿佛能把人的魂魄吸入进去。

    女子的容颜极美,是仿佛像瓷人般的精致,小巧的唇上点着淡淡的绛彩,苍白的脸色上缀着一双如夜色般的眼睛,睫羽浓密修长,

    细看好像没有眼白似的,幽深的黑。

    “你......是谁?”他颤颤的轻问道。那女子连抬头看他一眼也没有,仍在旁若无人的抚着琴。

    一瞬间,他曾经怀疑过这女子难道是鬼么,才会美的如此不真实。

    但他随即打消了这个年头,现在的时辰是白天,朗朗的晴空如此普照着,没有哪个鬼会在这时间出来吧,而且,那女人的影子,也浓重

    的画在地上,她,应该不是鬼。

    可是,这种让他寒意嗖嗖的感觉是什么呢,这女子身上极不寻常的装束,这分明不是本朝的服饰,而是古服!且也不是前朝的古服

    ,而是他辨认不出是多少朝以前的。

    而且,更不寻常的是,平常人怎么会将十几套衣服套在身上,就算有些是轻如蝉翼的薄纱,这层层薄纱在身,也显多余。

    他的脑袋里忽然闪过一个令他不禁浑身颤抖的想法,如此穿法!这就好像是大殓之服一样!

    他将坐着的身体不断向后蹭去,心里的那丝不协调的恐惧越发浓重,他也不敢再开口询问什么,现在,他只想趁那女子不注意,离开此地

    。他渐渐的蹭到了大树的后侧,缓缓站起身了,这时才注意到,自己身上什么时候披上了件毛皮衣服?暖和的温度传达给了他的肌

    肤。

    他昨晚也是靠了这衣服才没有在这荒山野岭冻死的么?是谁给他穿上的?抬眼偷偷的看了一眼那个女子。

    是她么?

    脚步发出沙沙的细微声音,他向后退去,身后什么动静也没有,他一阵喜悦,便加快脚步向前逃去。

    一阵嗖的响声传来,他还没来的及分辨是什么声音,他整个人便向前倒了下去,惊惶的向后一看,一条绳子,像蛇一般卷住了他的

    左脚踝。

    “啊!!!”他惊叫起来,身子忽然被一大力向后拽去。

    “琴.....不好听么?”向后的力道停下了,他俯在地上,听见了身后传来的幽幽叹息。

    坐起身来,他惊讶的看了过去,这如同假人般的女子开口说话了。

    “抱歉......也许,再过些日子会好些......我的手。”断断续续结结巴巴的话语,就像是坏掉的木偶的动作一样,她举起

    自己的一双手,仔细的看着,手指似乎分外僵硬的难以活动。

    “你是谁啊?为什么我会在这种地方?这里是哪里?”他一连串的发出了问句,这也是他此刻最想搞清楚的状况。

    女子那看上去分外哀愁的眼神,让他些许的害怕也散去了,也许,这人,并不是想对他不利吧。

    “这里是哪里?我不知道,这里是我家......又不是我家。”

    墨骏有些听不懂她的话,什么是又不是的。

    最终,他问了一个问题,“你......是人么?”

    女子直直的望着他,那双黑眸在眼眶中分外满溢,让他心惊。

    “人......不记得了。”许久,她幽幽的答道,眼神里纠结着困惑。

    那就不是人了啊!墨骏面无血色,想狠狠的大喊道。

    “那......姑娘你在这里做什么啊,你......没有家么?”说出口,墨骏忍不住想骂自己怎么问了废话,这样的非人非鬼的,还问她

    有没有家,自己找死么?

    “我在等他......”许久,她说道。

    这答案倒是让墨骏感到意外,心里有丝好奇的心思也被撩起了。

    “等人?等谁?”

    你要等的人恐怕已经早就不在了吧,他心里默默的想着。

    女子的眼神一瞬间更加黯然,他有点不敢去看她的眼睛,感觉那眼里,有太厚重的哀愁,让人窒息的哀愁,如果持续的看着,自己

    有可能就会如此的被吞噬掉。

    “他说他会来找我,我到了此地后,一直都在等他,他说他有天能离开了,一定会来找我。”

    “他是不能来找你么?他出了什么事么?”

    莫非,那个人被杀了?或是变心了?一般故事里都wWw.是这样子的吧,墨骏忍不住推敲着。

    他想,他等的那个人应该是个男人吧。可怜的姑娘,可能永远也等不到那个人了,如此等法,你都已经等成了非人非鬼了,有

    必要如此执着么?身为男人,他也很懂男人们的想法,一般有了借口,大部分都是准备抛弃的结果了。

    又抬眼望了望她,心下不住的怜惜起来。

    “他没有事,只是不能离开。”她缓缓答道,眼光向悬崖边眺望去,那方向是西南,竟是他来路的方向。

    看着她,他实在不忍心戳破她的梦,其实他也不知道她已经等了多久了,天底下哪有人会相信如此蹩脚的理由啊,什么事都没有,就是

    不能离开。

    这种单纯的话,她也相信,他越发的同情她,实在是太悲哀了。

    也许,那男人,早就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快活的过完了一生了,只留下这个痴女,在这高崖上一年年望断秋水。

    “鄙人姓王,双名墨骏,你叫什么名字啊!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他放松了身心,觉的现在反正也是逃不掉了,

    也不知道该往何处逃,眼前,似乎也并无危险,索性,就在此躲藏也未必不好,他缓缓的坐了下来。

    女子看着他的动作,嘴角似乎掀起了一丝微笑,眉目也徐徐温和了起来。

    “名字?不记得了......这山上的......都叫我公主。”

    “公主?!你真的是公主!”墨骏惊讶的嘴都合不拢了。

    看着他惊讶的神色,公主眼神单纯的问道:“你怎么如此惊讶,公主......为什么?难道,公主很特别吗?我真的都不记得了,抱歉

    ......”

    墨骏瞬时,哑口无言。

    许久,他还是问了个他一直想问的问题,“为什么,我会在这呢?”

    一阵无言........她只是笔直的凝视着他。

    “你不愿意陪我么?”公主却是反问道,眼里淡淡的凄楚哀怜。

    怀安县,大街小巷都在传着流言蜚语,空气在躁动着,噱头在不断的被打听着,且全部都是在围绕一件事,今日清晨,许多菜贩子看见两个

    衣不蔽体的男人从正街走过,身上缠着黏腻的泥土和水草渣,可怕如鬼般的男人,且面目全非,据传言的人说,那张面皮都已经认不出究竟是

    何人,仿佛整张脸都被撕了下来,赤红的血流模糊生热,远看,只能看见一片焦黑。

    待到两人向衙门口走去的时候,有些好事者仍一路尾随,两人竟然毫不避嫌的朝着正门走去,早上来执勤的守门将士自然上前

    就拦住了,好事者看着这个光景,也不好太靠近去听他们在说什么,只看见一番争执后,那两个守卫都开始笑了起来。

    其中一个瘦瘦的男子大嚷着推开了那挡在他面前的守卫,就要拉着另一个胖一点的男子进去,结果被守卫猛的一推,跌倒在台阶下,

    正当愤怒的要起身大骂时,那个胖点的男子制止了他,从怀中取出了一样物事,开口跟那守卫说了些什么,只见那守卫的神色突然间血色尽褪

    ,猛然跪在地上连连的磕头,另一个守卫以飞快的速度,打开了大门,也跪在了地上。

    两人就这门慢悠悠的进了大门。

    据好事者所说,当时的场景真是让人震惊无比,更加让人好奇这两人是何等身份!一时流言传扬的更盛,更有添油加醋,说是不是某皇族微服

    私访到此,结果在怀安遭遇什么不明袭击。

    零零总总,不可计数。

    但是,这传言也没传多久,就不攻自破,在下午开堂审理的一件杀人案中,来围观的百姓们,就彻底知道今早看见的那两个恐怖男人是

    谁了。

    大堂上明镜高悬的牌匾巍峨骇人,下方的正座案台后,手执惊堂木,头包裹的像个粽子一样只能看见两个眼睛的男人,狠狠的吼了一声

    :“带犯妇张莲桃!”

    “威武~~~~~~~~~~”两旁的衙役开始低声威吓出号子。

    来围观的百姓们的心也开始了活跃,互相嘀嘀咕咕的声音不绝于耳,都在讨论这张莲桃是谁?有些认识她的也在惊讶中,纷纷说她竟然能做出

    这种事,简直不敢相信,居然敢谋杀县令夫人!

    人还没有带到,就忽然有个中年男人大声的叫了起来。

    “大人!大人!小桃是冤枉的啊,小桃绝对不可能杀人啊!”声音大到几乎要把威武号子给淹没了下去,县令大人的眼睛

    里出现不耐烦人的神色。

    “来人那,把扰乱公堂秩序的给轰出去!”

    那男人正被几个村民给拉住,害怕他就这么闯了进去,两衙役领命而出,朝那个正在叫嚷的男人走去。

    “大人,莲桃虽是夫人的贴身丫鬟,但是她平素是很敬仰夫人的啊,绝对不可能会去谋害夫人那!!”

    在两衙役的大力拉扯下,那男人双脚无力的渐渐被拖到院子里,就这么被拉着的过程中,门口,几个衙役带着张莲桃进来了。

    “犯妇张莲桃带到!”其中一个男子大声的向堂内呼喊道!

    就这么擦身而过!中年男子看到了一脸惊讶的莲桃,挣扎的更厉害了,被拽的也更紧了。

    “小桃!”

    “爹!”莲桃想要挣开抓住他手的衙役,朝张耿的方向扑过去。

    两人被拉的更开了,渐渐的,在呼号中,张耿被丢到了门外,莲桃被拉到了大堂。

    “犯妇莲桃,你可知罪!”

    “大人,大人,不是我干的!大人明鉴那!”十六岁的莲桃已经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一声惊堂木响起,把莲桃给拍的一惊,更加瑟瑟发抖着。

    “哭什么!问你,你可知罪!”怒瞪着眼,县令威吓道!

    这一威吓,将本来还好好跪着的莲桃给吓的向后跌坐,眼神万分惊恐的看着这大堂的一切,童稚未脱的脸上,满面泪痕的脸庞上那双眼恐

    惧无比,泪水霎然而止。

    “我......我不知道啊!我......”

    “还敢狡辩!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来人啊,传仵作!”

    不久,仵作即被带上堂,县令朝他发话道:“来,你来说明下,你都发现了些什么!”

    “是,大人。”仵作抬眼看了下粽子样的大人,略为停顿,又看了眼莲桃,不知在思考什么。

    “大人,据验尸所知,夫人芽薇是死于心脉忽然断裂所至,于昨夜子时。”他恭恭敬敬的鞠着手。

    “你能确定么,没有其他的伤痕了?”话说的云淡风清,慢慢悠悠,但师爷确是为之全身一震,不被察觉的在颤抖着,

    不敢抬头看向县令大人,许久,那嘴颤颤微微的挤出了两个字,“没.....没有!”

    “继续说下去,你还发现了什么。”那张被绷带团团围住,看不见表情的脸似乎笑了下。

    仵作领命,“据调查,这是种中毒导致的死亡,夫人是在生前吃了一种能导致脉搏急剧加快的,心脉震动的剧毒。”

    县令也若有所思起来,但眼光还是看着仵作,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我在夫人房中,发现了桌上茶杯中还剩余着些残渣,经打听,夫人昨晚除了吃了些平常一样的膳食,最后也就是喝了点茶。

    在茶中,我发现了奇怪的东西。”

    “哦?什么奇怪的东西?”

    “就是虞美人的籽。”仵作淡淡道。

    县令没有听过这个名字,遂问道:“虞美人?那是什么?”

    “虞美人是一种花的名字,在我们这里的确是叫这个名称很少,更多的是叫蝴蝶满园春。”

    “蝴蝶满园春?!”这是个他再熟悉不过的花了,家中的花园内就已经种了不少,县令一时惊讶的看着仵作。“你的意思是,这种花害

    死了夫人么?”

    “是的,平常我们都知道蝴蝶满园春是种娇艳美丽的花,很少人知道,这种花全身都是毒,尤其以种子毒性最烈。”

    在场的百姓们,和县令都是一阵鄂然,他们平时也没想到过,平日里喜爱的美艳的花竟会是如此可怕。

    仵作继续道:“如果大量服用了这种花的花籽,会导致心脉急剧不稳,直至断裂,导致死亡。”

    县令一瞬明白了,仵作曾跟他说的嫌犯是莲桃的理由的了。

    眼光朝莲桃瞪了过去!“莲桃!你现在还不认罪么!铁证在前了!那杯茶,难道不是你送过去的么!”

    莲桃并不笨,从刚才的仵作所言中,她已经看到了指向了她的罪证,她也终于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了。

    虞美人籽!她并没有拿什么虞美人籽啊,她明明当初拿的就只是油茶子而已,从秋明那里。

    忽然,脑袋里闪过一道光,她好像想到了什么。

    对了,当初她也觉得有点奇怪,昨日,在那筛子里,有些油茶子的形状跟往常的不太一样,她也正好奇着,想问这难道是什么新的

    品种么?可是秋明哥一直都没回来,夫人也急着要,于是她也没多考虑,就把全部给带走了。

    难道!那些是虞美人的花籽么?!

    天啊!她干了些什么啊!她究竟做了些什么啊!!

    “犯妇莲桃,你真要本大人对你用刑,你才招么!”县令对她低喝道。

    可莲桃似乎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眼神惊惶无神的看着虚空,“不,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啊啊啊啊~~~~”

    她突然放声尖叫起来了,将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

    “来人啊。抓住她!”两名衙役领命,抓住了正在狂暴的莲桃。

    她要认罪么,她自己在问着自己,那一时失误确实是她所导致,如果她有仔细分辨清楚的话,也不会出这种事了。

    可是如果她不认罪,那么就连她的秋明哥都会有危险,再如此深究的查下去的话。

    要认罪么?

    要认罪么?

    要认罪么?

    要么?

    要么!

    不要啊,她还不想如此早的死去啊!

    不想死啊!

    心中在痛苦挣扎着,自己究竟要怎么办啊!其实她的脑子早就知道,现在唯一的那个让自己活命的办法。

    推掉责任,将自己的过错全部都推到别人身上去。

    这样就可以了。

    心在剧烈的疼痛着,疼的刮心裂骨,原来,要做出背叛的行为是如此的......。

    “来人啊,将犯妇收监大牢!”县令大人喊道。

    她被无力的架起,就要往外拖去,一旦被带到那深牢地狱中,她肯定会遇见恐怖的事情吧,也许,还会被折磨着,最

    终不成人形的她,被架到刑场,然后,侩子手手起刀落,一刀两断。

    然后,她十六年来的岁月就如这梦幻泡影一般碎裂掉。

    脑中浮想起秋明那清秀俊逸的容颜,那个温柔的哥哥,总是对她笑的如春风般和煦。

    对不起!对不起了!她感到了心被谁狠狠的捅了一刀。

    猛然抬起头,她用力的挣扎了起来,冷冷的目光,向着县令大人喊到:“大人,民女有线索告知!”

    就让天地,就这么碎成两半吧。

    对不起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