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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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站在高处,朝远处眺望,千山峻岭叠嶂,似刀斧阔劈,这里是真正的燕赵大地,风也穷尽苍凉之事。

    壮阔的夯土台气势宏伟,蔓延开去成品形,野草疯长,茫茫风动碧浪随天。

    有些地方已经彻底的融入了大地,苍翠裹缠,难觅当年昔影。

    有的地方却仍然高昂着它骄傲的头颅,在风化的摧残中聚集成石,顽强抵抗着时间的消逝。

    看不见任何的房屋的影子,那宏伟的基座却没有在漫漫千年中被黄土掩埋。

    “这里......很不错嘛!”

    她嘴角掀起了一抹微笑,在这空荡荡的天地。

    他叫王墨骏,山西人,百无一用是个书生,正在准备投靠远房表姐的路上,他表姐是怀安县令大人的二房小妾,此行也是想为将来上京能否打通些路子。

    命运对他一度玩味至斯,他也不知该叹还是该赞,有时wWw.只能自嘲自己的不被赏识的遭遇也跟历代乡野大儒们是一样的啊,自己能跟那些名士们在某些地方有联系共通之处,他忽然觉得有点得意自豪。

    也许自己不应该总是想着功名,默默无名的写一些经典之作供后人流鉴,也是不错之举,没有被朝廷录用,一样能名留青史的人也很多吧。

    “哈哈......”

    想着想着他不由的又嘲弄起自己,如果真的能看的那么开,那么自己现在又是走在去往哪里的路呢?抬头望向前方,前方无疑是通往京城的路,自己现在正要做的,也还是那科举的事。

    心中所想,超脱红尘俗世,自在逍遥,才是文人所望,好比当年竹林七贤,越名教而任自然。

    可是现实中,还是让他无法摆脱那所有文人的宿命,十年寒窗之苦,只为一朝銮殿呈金,这便是飞蛾所向。

    无法彻底的向那些先哲隐士们的行为看齐,只因他很清楚自己永远不是成贤的材料,此生始终只是俗人一个。

    不能免俗的去攀结裙带关系吧,在这个丑恶且取巧的世道里,就算是由女人结成的纽结联系,也只能可耻的折下男儿腰,谄媚下去,以求一线出路。

    月光很大很明亮,高挂天边,茫茫衰草在水凉之色下不可思议的荧光翩翩,沙......沙......缓慢而富韵律的倾吐着不尽潇潇怅惘。

    清晨他便从客栈出发,在不知道过了多少个小村和树林后,拐过几个曾经古时的栈道。

    终于在太阳燃烧殆尽最后一片云彩的时候,他来到了这片草原,这里无遮无蔽,当然是不可能在这里休息的。

    他知道只要再越过一片荒山野岭,他就可以到达怀安县了,所以疲惫的他还是强撑起精神以那纤弱的四肢向前奋力移动。

    停下来驻足顾盼,远方,渐渐能看见群峰的影子了,路也只剩下一点即将进入官道。

    四周真的很荒凉啊,方原百里无村无寨,他就像被抛弃在这天地间一般,如果不是有着强烈的意志与愿望,也许真的会感觉到无助与惶恐。

    月行古战场,恐拾折沙戟。

    他还真害怕听见这残存在山壁里的鬼音。

    这里是古邯郸城的官道,山壁遮蔽了月光,前方影影绰绰形迹难识。

    在这令人不由打起万分精神的山道间,为了排遣恐惧,他的脑袋不自觉的开始搜刮起自己在书中看到的关于赵国的记述。

    历史上赵国最有名的一代英君武灵王,他就是在这里推行了使他名垂青史的胡服骑射政策吧,使得当时积弱不堪的赵国一举成为赫赫战国七雄之一。

    灭中山,破林胡,纳千里为己疆土,当年是何等意气风发。

    但一代英雄的下场也甚是凄惨,曾经这里的宫墙深邃,是尊贵皇权的象征。

    他在这里享受过无上的荣耀,亦是在这里,他以被饿死的方式走完了他的一生。

    刚才走过的漫长荒野,在那些深重尘土的下面,是不是埋葬了无数赵国将士的骸骨?当年数十万被坑杀的怨恨之气是不是就是现在也无时不在这鼻翼间呼吸倘扬?

    这里曾经的古王宫,当年创造它的主人已经早已不再。

    混乱更替中,迎来它一批又一批的入住之客,也再也没有它所留恋的人,所以它也没有再庇佑任何人。

    几经损毁,重建。

    它从战国出生以来,走过秦代的动乱,西汉的衰荣交替,北齐时的刹那芳华,东汉末年三雄角逐,最终脚步停在了隋代,在那场月余未尽的焚天大火中,华丽无比的邯郸宫啊,永远的消失在这天地间。

    但苦难还远不会结束,就算是在这废墟之上,悲剧仍惯性的一幕一幕的上演。

    在本朝年间,邯郸城里发生过一场惊天动地的罕见雪灾。

    也许是上天在愤怒抑或在伤心,用这肃杀寒冰包裹住这千年来伤痕累累的大地,雪深数尺,满塞门窗,人在屋内不知昼夜,冻死牲畜无计其数。虽然已经是几辈以前的事了,但当他在书本中看到记述的时候,还是能感觉到那字里行间渗出来的寒意。

    忽然觉得竟然越想越悲怆,一阵冷风刮过,他打了个寒战,将背囊拉紧,低下了头,决定再也不想什么了,只想快速的穿过前面的树林,因这天已经越来越暗了。

    枝桠的影子被月光撕裁的棱骨分明,狰狞墨骨在天光下互相交叉着,高悬着将天顶刺穿,脚踏上僵硬的冻土,不同以往的触感让他讶异的定住了脚步。

    “这......出了什么事了?!”

    时值秋日,是落叶的季节不假,看到光秃秃的树枝也没什么好惊讶的,因为叶子们都应该是早早铺成地毯迎接游子们归乡。

    可是.......可是今日眼前的地面上却一反日常规律的,在光秃秃的树下一片叶子的踪影也没见!

    就算是有农户们将山上的落叶做为柴捆回家,也不会收拾的如此干净吧!干净到让心里感到恐惧了!

    就如脚踢在这硬邦邦的地面上的感觉,一下,一下,心在怦怦不安,但他还是继续向树林深处前行,这一大片树林已经被不知名的力量给掠夺一空。

    这!这!这又是演哪出啊!四肢百骸终于僵硬的不能动弹了!

    他已经快要被眼前冲击性的画面给击毙在地的感觉。

    有谁可以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事么?!

    在这道路的尽头,通往下一个平原的大地上,一座雄伟到骇人的建筑就这么直通通的毫无遮拦的砸进视线里,让你忽略不能!

    磅礴的飞檐将风之魄呼将欲出,一个个随视线摇晃的虚影附着其上。是翘出的瓦楞么,还是本就是魍魉所化。

    青色的光芒在其上俯瞰着渺小的灵魂,远古的王者气魄穿越了时空,今夜就在这样的月光下,静静的震慑着从远方而来,一个窘迫潦倒的酸书生,歌酣易水动,鼓震丛台倾。

    难以用言语形容,书中曾经描述的辉煌华丽就这样真实的在眼中呈现,丝毫不用想象,因为已经越过了想象。

    默然,只能默然,此刻他也只能以自身卑微的思想猜度上天在给他开什么玩笑。

    脚轻缓移动,最后脑袋还是选择什么也不想,心里忽然充满了一种激情,一种无法平息的崇敬思绪,踏上了石阶,向这座宫殿越靠越近,走上高耸的长廊,穿过门拱。朱漆花窗,眼角边一个接着一个摩踵而来。

    在这路的尽头,会出来什么,记得当地盛传着黄狐的传说,这也是黄狐大仙的戏法么?

    不,在这种路遇黄粱梦的时刻,当然得要入乡随俗,虽现下不是青瓷入寐,但怎样也想能一偿梦娶崔氏的艳福啊。

    这里是宫殿,清虚一鉴湛天光,曾照邯郸宫女妆,要想也应该想这个啊。

    就算是梦也好,我会看见古来的邯郸名产么?

    终于走到最后一道门了,也是主殿的门了,心情已经鼎沸到极点了,他知道如今不管是什么他也是绝停止不下来了。

    镶嵌着九龙玉璃的厚重大门,吱吱呀呀的从黑暗中打开,月光从正面轻荡进去,却还是无法照亮整个大厅,木板的地面微微反照着清冷的斑驳,灰尘密布,毫无人息,并无预期的映入眼帘的笙歌艳舞,殿内........是空的。

    果然,做梦就是做梦,自己何德何能能跟当年的卢生相比呢。不由的轻笑起来。

    虽然自己还是弄不明白自己现在身在何处,但人生本就如戏,现实与虚幻有必要分的那么清么,所以在哪里也无所谓了吧,现在天已经彻底的黑了,虽有明月高悬,也早以不是赶路的时候了,男儿一生是胆,又岂会怕这点装神弄鬼。

    他抬头望了望四周,其实本来就想找个有顶的屋子睡一觉了,老天竟然能让我今晚睡宫殿,这岂不是我三生修来的福气,也许这难道是我将来能顺利登上庙堂之上的预兆!不是说不凡之人必有奇遇么!

    真是被自己的想象力彻底征服了,横躺在地板上,墨骏在得意的呵呵声中和衣而寐。

    “你是谁!滚出去!”

    我是谁,我怎知我是谁!谁?谁在叫我!好痛!谁......谁在踢我!

    “不知道私闯民宅是犯法的么?”

    谁在说话!民宅!这是民宅么?貌似有这么豪华的民宅么?!

    到底是谁啊?好痛!

    “不要在踢了!”

    踢人也太过分了吧!就算是穷酸书生也是有尊严的!

    一个打挺翻身,王墨骏双眼还没睁开,却已忍不住大吼出来。

    但就在睁开眼的瞬间,眼前忽然被一个东西猛然砸到,快到是什么也没看清!王墨骏整个人就这样倒翻过去,像轴辘一样连转了四五圈,真的滚了出去!

    “臭小子!竟然敢跟我吼!找死啊你!”

    一个怒气冲冲的声音吼的比他还大声。

    “我叫王墨骏,请问尊驾是......何人那?”呆呆的坐在地上,额头剧痛,却不敢伸手去揉,应该说连动的胆量都没了吧。

    眼前出现了一个人,不是预期出现的什么狐仙啊,美女啊什么的,反而是出现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黑衣人,看身材倒好像是个女人。

    “你是不是黑龙潭那里的无聊女人派来的?!”

    全身连脸一起都捂的严严实实的女人说话了,发出凶狠的不友好语气。

    半晌无语,黑龙潭?!哪里啊?!一头雾水,茫然不知所指。

    面对眼前出现在这个极其可疑的地方的这个像女飞贼一样的人物,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黑龙潭?那是什么地方?额,小生初来乍到此地,对一些地方都不是很熟,所以,所以姑娘问我也没什么用,不好意思!"他抱歉的笑道,完全没理解对方话中的意思."姑娘您能否通融一晚,明日小生便不再叨扰了!请姑娘发发善心吧......”用可怜兮兮的样子望着她。

    女人凝视了他很久,似乎在猜测什么.许久,缓缓说道:“我讨厌人,别坐在我的屋子里!”

    “姑娘,不要这样嘛,在外都是朋友,虽然男女同住一屋是不太好,可这里这么大,应该没什么的,再者帮助人也是有好报的.”

    现在已经到了下半夜,实在是不想在这下霜的晚上睡树林啊!会出人命的!

    "帮助?好报?能指望你们有什么好报,还不是一个个都是来麻烦我!一个个都是这样!以为我是善人么!"女人突然高昂的尖声吼了出来,这把墨骏吓了一跳.难道我戳到她了不该戳到的痛处了么?墨骏思虑道,心中有些惊恐.怕着生气的女人要对自己做什么就遭了.望了望外面,现在这种样子,去睡树林的话,明天在见到表姐之前,自己绝对会倒毙街头。

    只剩下一条路,就算再可疑也算了,无论如何也要说服眼前这个女人.女人看了墨骏半晌,似乎在打量他的穿着,眉头拧的很紧,一副厌恶的神情。

    “劝你最好别留在这,晚上这附近淹死鬼可是蛮多的,看你这手无缚鸡之力的要被缠上了,哼哼,莫怪我没提醒你。”

    随即竟头也不回的绕过墨骏,朝外面走wWw.去.“本以为,这里灵气充沛,可以好好享受的才在这造房子的,哪知道三天两头受骚扰!真是倒霉....”

    “你!你去哪!”

    淹死鬼?!真的假的!墨骏心里不由的一寒!

    “我还有事做,没工夫跟你耗了,你要留在这也随你便了。不过在我回来前,我希望你能从这消失!”

    只是红光一闪,那女人便凭空不见了,墨骏的嘴巴更是再也合不上了。

    怎么回事!怎么突然不见了!她到底是人是鬼啊!

    虽然自己一无所有,但人总是在说着自己不害怕的同时早已经被害怕给迷惑到失去理智。

    总是抖的像筛糠一样的时候说着自己胆子很大,墨骏紧紧靠着墙壁,非现实的夜晚已经让他分不清正常的精神逻辑是什么了,逃离这里的话,大概会被冻死,不逃离的话,这恍惚中总是感觉的有什么奇怪的声音飘来,就像催眠一样的声音,也会让自己疯掉。

    早知道就不进来了,在上半夜加紧赶路便是了,也不至于落入这境遇让他进退两难。

    自从那个女人走后,这个声音就总是断断续续的想起。

    “云从石上起.......客到花间迷......淹留未尽兴.......日落群蜂西......”

    真的!真的有声音啊!

    谁!是谁在那吟诗!

    “有苏......小姐......您在吗?”仿佛回应着墨骏的恐惧似的。

    一个清清透透的女声就这样随风飘来,言语似凝冰,让墨骏的每寸皮肤都上了霜冻。

    淡淡的光从柱子后面绕了过来,伴随着一股轻风,墨骏的脑子在看清那是什么的刹那间就这样停止了思考,后悔什么的是什么玩意片刻就抛诸脑后了。

    荧光色的长发纤缓舞动,宽大的蓝色衣服随风翻卷着,稍显凌乱的墨发中显出一张秀美绝伦的苍白脸庞,淡淡的哀愁思绪向着你的精神直面而来,让人忍不住泫然欲泣。

    此刻,她正双手交合,向墨骏躲藏的方向飘来。

    "有苏小姐.......拜托您的事,您考虑好了么?"“有苏小姐......?咦.......?”

    墨骏此刻连害怕都忘记了,满脑子已经被这突然放大的倾国倾城的相貌给占据了,已经可悲的无可救药的陷入了一种千百年来惯常的书生式妄想中。以至于女鬼小姐跟他说了什么他都已经不记的了。不过事后,他还是庆幸的自己不曾想起。

    “好可爱的书生啊!看姐姐我......看的这么入迷呀,姐姐我带你去玩好不好呀?哦呵呵......”

    白玉般的纤指轻轻触上墨骏已经彻底痴迷的脸庞,身子筱然飘飞到半空中,从上至下俯瞰着书生,裙摆在狂乱魅惑着,光芒愈盛,散佚出漫天流萤。

    女鬼小姐忽然极其可爱的笑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