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英志举着冲锋枪狂喊着:“回去,都给我回去!不然把你们全打死!”一边说着,一边又向这些溃兵们放了几枪。
一个中士带着哭腔说道:“长官,别开枪啊!我们冲,我们冲啊!”他对其他士兵说:“弟兄们,咱们回去吧,回去吧!”说着,他掉转身向回跑去,其他士兵像一群乖乖的绵羊一般,跟在他的后面向前跑去。
他们跑了没有几步,又迎面撞上了解放军的重机枪子弹。那个中士一头栽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就不会动了,其余的士兵也纷纷中弹,这些可怜的家伙面对着纷飞的弹雨根本不知所措,前进也不是,后退也不行,很快就被打得人仰马翻,白白地陪送上了性命。
我趴在一条田埂的下面看到了这一切,遇到这条田埂是我这一天最大的幸运。有的士兵趴的地方光秃秃一片,像城里的马路一样平整,结果照样被机枪子弹打得血肉横飞。我拼命地缩着脖子,把全身都藏在这条田埂下,一点也不敢露在外面,更不敢抬头观察情况。抬头是绝对不行的,钢盔根本不管用,它连步枪子弹都抵御不了,更不用说重机枪了。另外,今天这机枪打得也邪,以往的战斗中,解放军的弹药总是比较缺乏的,他们往往尽量节省子弹,没有明确的目标就尽量不打枪。但是,今天不同,今天这几挺重机枪好像身后就有一个兵工厂在供应似的,没完没了,几乎没有停歇地在射击,打得我们都一个个躲藏起来不露头了,它还是不停歇地在射击。这至少说明了一个情况:解放军方面也豁出去了,再也不吝惜子弹了,这可是我们的噩梦!
轰!轰!几声爆响传来,原来,是我们的迫击炮开火了。姜英志作为一个身经百战的老兵,他当然不会只是逼着士兵去送命,他当然要给自己的士兵以最大的支援。现在,他集中了手里所有的火炮,包括团属的81毫米迫击炮,37毫米战防炮,还有各连的60毫米迫击炮,拼命地向着解放军的阵地轰击。
在炮火的轰击下,对面解放军的火力有所减弱,好像有一挺重机枪被搞掉了,对方的火网被撕开了一个口子。我大胆地慢慢探出头向四外看去,看到在一大片收割过的稻田里,横七竖八到处都是我们的士兵,有死的有活的,还有你根本分不清死活的。我看到了老苟,他没有死,而是像一条蛆虫一样,慢慢蠕动着向前爬去,还有几个人也跟在他的后面一起向前爬。他们利用田埂、土包,乃至尸体等一切可以用来掩蔽的东西作掩护,一寸一寸地向前爬着。
看到他们这样向前爬行,我也决定跟上去。毕竟总趴在那里也不算回事,机枪的子弹要穿过那松软的田埂是轻而易举的事,不定哪一下子就被人家给打中了。所以,还是向前爬吧,或许能爬到一个更加安全的地方。
于是,我四处观察一下,寻找着可以隐蔽身体的地方,拼命地向前爬去。我爬过一具具面目狰狞的尸体,爬过一个个树桩、土堆或是干涸的水沟,我尽一切可能把wWw.自己的身体压低,恨不得变成一条蚯蚓钻进地里去。即使如此,对方的重机枪子弹还是好几次打进了我身边的泥土里。我就这样在天堂与地狱之间的一根钢丝上游走挣扎,生命随时都会被终结,每一秒钟都可能是我的最后时刻,每一寸土地都可能是我的最后归宿。
在这种时候,你是顾不上想这些的,你顾不上害怕,顾不上考虑自己的身后事,也顾不上考虑自己的亲人家庭什么的,此时,你的智商大约只需要像一只蟑螂那么高就足够了,你只要知道需要躲避危险、逃向安全就可以了。我的大脑在此时此刻就是一片空白,在我的脑子只有敌人的机枪,只有田野中任何一点凸起的东西,只要看到突出地面的东西,我就拼命地爬过去,躲到它的阴影里。除此之外,我把一切都忘记了,我的父母,我的家庭,甚至于我自己本身全都忘记了。
就这样,我不知爬了多久,也不知自己爬到哪里了,甚至连自己要来干什么好像都不知道了。正在这时,我忽然听到老苟发出的呐喊着:“弟兄们,跟我冲啊!”我猛一抬头,看见老苟和麻胡子、邱二宝等几个人跳了起来,用手中的冲锋wWw.枪拼命地向前扫射着,同时向前狂奔着。
我也本能地跳了起来,端着枪向前冲去,这不是因为我勇敢,而是因为我要求生。因为我知道老苟是不会错的,他跳起来冲锋,那么现在就一定应该冲锋。
我端着自己的步枪,一边呐喊着,一边向前开火,管它能不能打中呢,起码释放一下自己的压力。这时,我注意到,对方的重机枪都停歇了,不知是因为什么,老苟他们都拼命地向着机枪的位置射击着,同时玩命狂奔着。
前面是一个土坡,土坡上就是魏集村的房舍,这是中国农村常见的建筑模式。农民们选择一个高一些的土坡来安居,目的是下雨时防涝。这个土坡有一人来高,距离解放军有三十米开外,土坡下面是射击的绝对死角,跑到那里,机枪是肯定打不着的。老苟和麻胡子他们拼命地冲了过去,像日后我在电视里看到的运动员一样,几乎就是一个鱼跃扑到了土坡下。
我也一头扎进了土坡下面,后面的两个弟兄却很倒霉,只差一步了,都被子弹打中了,我又幸运了一回。麻胡子看到了我,喘着粗气说:“秀才,好样的!”
老苟向上看了看对麻胡子说:“窝在这里也不行,必须想个办法打上去。”他一边说一边四处望着,想要找一个能突破的地方。
麻胡子吐了吐嘴里的土末子,骂道:“他妈的,这帮炮兵都是吃草的,这炮是怎么打的?只打掉一挺重机枪,剩下那两挺现在又响了。看来刚才他们不是在加水,就是在换子弹箱。老苟,还是你行,有胆量,机会抓的真好。你说现在该怎么打吧?我这个连长现在听你的了。”
老苟挠挠脑袋,一边四处察看着,一边说道:“让我想想,让我想想。”正在这时,一班长孙大年喊了起来:“手榴弹,手榴弹!快卧倒――”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