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的娘哎,这可不得了哟!”杨来娣吓得脸色苍白,一把将我抱住:“别动,别动,俺给你包扎,俺给你包扎。”说着,就手忙脚乱地从自己的衣襟上撕下一条布,来给我包扎伤口。
我说:“你别管我了,快跑,钻到火车底下,快跑!”来娣却说:“那可不中,那说啥也不中。”一边说着一边麻利地给我包扎着伤口。她倒是真没白在野战医院呆这些日子,三下五除二就把我的伤口包好了。
包好了伤口,她就一把操起我的步枪,按照我刚才教她的,摆了个射击的姿势。我吃了一惊:“你要干什么?”
“俺要打死他们!”她两眼喷火地盯着前方,哗啦一声顶上子弹,扣动了扳机。“啪”的一声,枪响了,巨大的后坐力把她差点推了个跟头。
“不行,你不行,快放下枪,快跑!”我急忙对她喊道,挣扎着想爬起来,还没等我爬起来,“啪”的一声,一颗子弹飞来,正好打在了我面前的站台上,炸得水泥粒四溅,腾起一团烟雾。我被震得一下子又趴在了地上。然而,来娣却视若无睹,她抱紧我的步枪,眼睛瞪得大大的,咬牙切齿地说了句:“打死你!”,“啪!”又射出一发子弹。
她就这样,每射出一发子弹前,都要说一声“打死你!”,啪啪啪一连射出好几枪。就打了这么几枪,她就基本上掌握了射击的要领,不会再被后坐力顶得前仰后合了,射击的姿态变得稳定了。但是,她却不知道隐蔽自己,没有采用卧姿趴在地上利用站台来掩护自己,而是采用了跪姿,半个身子都露在外面,一门心思地只是拼命射击。子弹嗖嗖地从她身边飞过,她却一点也不知道害怕,也根本没有躲避,居然却是毫发无损。
我在一旁惊得合不拢嘴,都不知该对她说什么好了。来娣向我一伸手:“俺没子弹了,快拿子弹来!”
我急忙掏出两排子弹交给她,同时对她喊道:“趴下,注意隐蔽!”来娣一边压子弹一边嚷道:“趴下俺打不准。”我摘下自己的钢盔递给她:“那你把这个戴上。”她瞥了一眼说:“俺脑袋小,戴不上。”说着,又不顾一切地拼命射击起来,嘴里还是少不了念叨着“打死你”。
我趴在一边,看着来娣打枪的样子,简直都看呆了。真是想不到,这个小姑娘居然很有射击的天赋,虽然她现在枪法还不算准,子弹射出去并没有命中什么目标,但是已经足以让任何一个新兵看得目瞪口呆了。如果来娣在新兵连训练的话,教官肯定会对她称赞备至的。
五十多年后,我在电视上看到了一位中国女子射击运动员在奥运会上拿金牌的场面。我看那女运动员的眉眼,越看越觉得像来娣,而且那镇定的神色,那不服输的劲头,简直就和来娣一模一样。我当时就想:若是来娣出生在今天,她怕是也会成为一个优秀的运动员吧?
当然,只有来娣这一支枪,是肯定阻挡不住解放军的进攻的。阻挡住解放军进攻的,还是我们团的那些士兵们。他们中间老兵很多,经验丰富,虽是骤然遇袭,但却并不慌乱,大家纷纷跳下车,钻到车厢底下,利用路基做掩体,十分沉稳地向对方开火。这些来进攻的解放军的人数其实还没有我们团的人多,在我们密集火力的阻击下,他们很快就停止了冲锋,就地寻找掩体,和我们对射起来。
我们这边则很快就结束了忙乱,团长、营长都各就各位,开始指挥,重机枪、迫击炮都架了起来,在火力上逐渐地占据了上风。这支解放军部队见势头不利,便转身撤退,向着山坡后跑去。我们由于摸不清情况,也没有贸然追击,于是,这场战斗很快就结束了。
来娣放下我的枪,失望地说:“俺真没用,一个人也没打着。”
我说:“你已经很了不起了,换了别的女孩子,听见枪声后除了叫妈就不会干别的了――来,扶我起来。”
来娣看了我一眼,又惊叫起来:“哎呀,血还在流啊,俺扶你去医院,快点快点。大夫,大夫啊――”她一边扶我,一边拼命地叫着医生。
这便是淮海战役最早的战斗之一。我们第二兵团是最早遇到解放军袭击的部队。十一月五日,就在我们遇到偷袭的同一天,从商丘撤出的我们第二兵团的最后一支部队,一八一师在马牧集遭到解放军的包围,全军覆没。我们四十五师的工兵营在队伍的最后负责炸毁铁路桥,结果也遭到重创。二○○师的一个营也被解放军团团包围了。同时,据侦察发现,解放军的一支部队正从西面快速逼近徐州城区。剿总司令刘峙吓得手足无措,连发急电,要邱清泉赶紧迎战,一定要保住徐州的安全。面对这种情况,邱清泉立即命令反击,第五军、七十军的部队随wWw.即向解放军发起了进攻。经过了一夜的激战,解放军的部队顶不住第五军坦克大炮的攻势,匆忙撤退,放弃了对徐州的进攻,被包围的二○○师那个营也救出来了。徐州西部的局势总算是暂时安定了下来。
当天夜间,我被来娣扶到四十五师野战医院治伤,并没有参加这次战斗。医生给我检查了伤口后发现,我的右臂只是被子弹擦伤,并没有伤筋动骨,属于典型的轻伤,于是处理包扎了一下我的伤口,给我打了消炎针,就让我回连队去。野战医院的制度也是很严格的,轻伤员是不可能被允许留在医院里泡病号的,必须回到连队去疗伤。但来娣却很不放心,把我送出很远才依依不舍地回去了。wWw.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