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喋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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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十辆美式道奇十轮卡车如同公牛发情一般闷吼着,在尘土飞扬的道路上哼哼着向前奋力驶去。只是这路况实在是太差了,一道沟接着一个坑,好像是月球的表面,又好像天花后遗症患者的脸皮,精良的道奇大卡车纵有天大本事,也难以在这样的道路上飞奔驰骋,只能是像波涛中的舢板一样上下颠簸着、缓缓爬行着。那速度比人小跑也快不了多少。

    后来,我看过不少描写解放战争的电影,那里面经常有这样的镜头:解放军指挥员对战士们高喊着:“同志们加油啊,我们的两条腿一定要跑过敌人的汽车轮子!”以我当年的亲身经历来看:两条腿跑过汽车轮子还真不是什么太难的事。

    当时,我站在十轮大卡车上,并没有盼着车能开得快点,而是希望它开得越慢越好,让共军快点跑没影了才好呢,这样我就省的参加战斗了,可以远离死亡的威胁了。

    我紧紧地握着手中的美式斯普林菲尔德步枪,汗水顺着枪身直向下流。这枪不能给我增添任何自信,反而让我感到恐惧。老实说,我还不怎么太会用它呢,在新兵营我只打了十几发子弹,投过一枚实用手榴弹,然后就被送上了战场。到了连队这些天总给尚明当佣人,教给我的那些射击要领什么的,我都想不起来了,现在冷不丁要我上战场,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做呢。

    大卡车跑了一阵,就停下了。有人在前面高喊:“全体下车,全体下车!”于是我们又扑通扑通地从车上跳下来。我看见了我们的营长,他站在那里,打着手势大声喊着:“各连分头搜索前进!”麻胡子便对我们连的人挥挥手:“大家跟我来。”我们跟在他身后,向着前方奔去。

    前方是一大片广袤无垠的田野,远处天地相接的地方似乎有些模糊的山影,田野间杂草丛生,沟垄纵横,是一大片被撂荒的土地。我们全团的人撒在这一大片土地上,就如同一勺糖撒进了大海,很快就消失无踪了。我端着步枪,跟着前面的人闷头向前跑,跑着跑着左右一看,咦,人都哪去了?怎么我的身边就剩下了十几个人,而且还相距颇为遥远?

    我的心中立刻慌乱了起来,就像一个走夜路的孩子突然抓不到大人的手一样,一种恐惧感油然而生。我朝着离我最近的一个士兵急急忙忙地跑了过去,跑到他的身边,紧挨着他一起走。

    那个士兵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你过来干什么?”

    “我……我……”我嗫嚅着,答不上来。

    “滚开,滚远点!保持疏散队形,你想让共军的炮弹多炸死几个人吗?”他厉声骂着我,我只好离开他,形只影单地自己一个人向前走。

    又走了半天,忽然前面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枪声,吓得我一缩脖子,差点没趴在地上。这时,连长麻胡子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他大声叫着:“敌人就在前面,快冲啊!”边说边挥舞着手臂,于是我周围的士兵们都撒腿狂奔起来。

    我也踉踉跄跄地跟着向前跑,跑到麻胡子身边时,却被他一把揪住了:“你个小文书跑到前面去干什么?跟在我后边。”说着,将我向后一推。

    一股暖流霎时涌遍了我的全身,望着他那脸总也刮不干净的大胡子,我的眼泪差点流出来。他这是在关心我照顾我啊!他是不愿意看到我稀里糊涂地送命啊!在这冷酷无情的战场上,在这人人命悬一线的时刻里,忽然有个人来帮助你、拯救你,那就只能用救命菩萨来形容了。我心中的感激之情简直用语言都无法形容了,我真想立刻就用我在国文系学到的最美的言辞来向麻胡子表达我激动的心声,但是他却顾不上理睬我,只是双眼紧盯着前方,像豹子一样敏锐地搜寻着。

    前面的枪声依然在不停地响着,而且越来越密集,我瞪大眼睛向前看去,前面是一片翠绿的田野,根本看不到什么人,麻胡子他们是靠什么在追寻敌人的呢?难道只靠耳朵?

    突然,枪声大作,如同除夕夜的鞭炮一样爆响起来。麻胡子拼命地大叫:“开火,开火,打呀,他们就在那边,打呀!”

    士兵们都止住了脚步,眼前有个田垄什么的就趴下卧姿射击,什么也没wWw.有就跪姿射击,每个人都在开火,密集的弹雨向着前方倾泻而去。

    我由于是跟在麻胡子身边,胆气壮了不少,见大家都在射击,我也急忙单腿跪下,举起我的斯普林菲尔德步枪,向着前面瞄准。

    可是,敌人在哪儿呢?我怎么什么也看不见啊?要说我的眼睛也不近视,用现在的检测方法那也是一点五的视力,可是当时我的眼睛都快瞪破了,还是看不见一个敌人,我到是看见许多自己人,他们都在全神贯注地向前放枪。我看见了尚明,他的位置居然比我还靠后,手里拿着他的柯尔特手枪撅着屁股趴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高,呸,敢情这小子是个嘴把式,打起仗来就和我一样稀松没种。

    我又看了半天,还是看不到敌人,唉,不管了,反正我朝着大家射击的方向打几枪就是了。于是,我端起步枪,默默地回想着新兵营教给我的那些射击要领,回想着自己实弹射击时的情景,对准前方一个虚无飘渺的目标,缺口准星三点成一线,扣动扳机!枪没响,怎么回事?嗨wWw.,没打开保险!赶紧打开保险,拉枪栓,子弹上膛,扣动扳机!还是没响。咦,这是怎么回事呀?难道我的枪有毛病了?我上下仔细打量着我的枪,端详了半天,也没发现问题出在哪里,最后,又拉了一下枪栓,才发现了原因。原来,我没装子弹!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