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火一样的阳光下,在一条尘土飞扬的黄土路上,彳亍着一支庞大的军队。在这支队伍里,有坦克、卡车、吉普车,也有骑在战马上的骑兵,更多的还是徒步行进、头戴钢盔的大兵。队伍绵延了好几里地那么长,看不见头尾,像一条永无穷尽的河流。这便是国民党军五大主力之一的王牌军――整编第五军。
在这条由人与杀人的武器共同组成的河流中,有一辆美制道奇十轮大卡车颠簸行进着,在卡车上坐着一个垂头丧气的二等兵,那便是我,陈英。
大约半个多月以前,我肩膀上的军衔还是少尉,但现在却变成了国军军衔等级中最低的一级――二等兵。
这是怎么回事呢?事情还要从头说起。
为了给我谋一份差事,父亲母亲拿出了家里几乎全部的积蓄,换来了两根小金条,交给了我那位表舅。过了一段时间,我就来到了整编第五军所属的整编第五师师部,真的当上了一位少尉文书。
整编第五师就是以前的第五军,现在它和整编七十师一起组成了整编第五军,军长邱清泉。
表舅把我介绍给一位军官,那位军官带着我去见了整编第五师师长熊笑三。熊师长见到了我,简单问了几句话,便叫来师部政工处处长,让他把我领走。我来到政工处,办了一些手续,很快就从军需官那里领了一身军官的军服,上面有少尉的军衔,接着我便留在那里,当起文书来。
我这文书当了不到一个礼拜,师部里的大小军官还没认全,结果就出事了。
那一天,我随着部队转进,来到了一个小村子宿营。由于村子里房屋太少,所以师部的各单位只好挤在一间大屋子里办公,只把屋子的里间留给了熊师长。
我和大家正忙着,忽听门外有人高喊一声:“立正――”只见满屋子的人都像被按了电门的机械人一样,“哗”的一声全体站得笔直,面向门口,肃穆而立。
wWw. 我也慌慌张张地站了起来,学别人的样子,尽力使自己站直站正,同时向门外看去,只见一群军官簇拥着一个人走了进来。这不是别人,正是整编第五军军长,中将邱清泉。
只见他中等身材,四方脸膛,身穿一身笔挺的将官军服,大热的天气,所有的衣扣都系得一丝不苟。他的腰杆也像服装一样挺得笔直,走起路来,身不晃、膀不摇,步履沉稳有力,一看就是经过多年军旅生涯磨炼的正牌职业军人。
他进屋之后,向我们微微颔首示意,同时,那两道犀利的目光在屋子里扫视了一圈。随着他的目光所及,好像有一股看不见摸不着的强大威势向每个人袭来,这种感觉是那样的强烈,我每次见到他都能真真切切地体会到。这种威势让你不知不觉间就会对他敬畏不已,并且会自动自觉地服从他的号令,为他去冲锋陷阵,为他去喋血疆场。
一个人竟能把他的个人魅力升华到这种程度,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呀!
师长熊笑三陪在一旁,做了个手势,请邱军长到里间去。然而,邱清泉却站住了,他的目wWw.光在人群中搜索着,最后落到了我的身上。
也许是他对整编第五师师部的人员太熟悉了;也许是我那不标准的站姿引起了他的注意,反正是他盯住了我,并且向我走来。
“你叫什么名字?”他开口向我问道,声音并不高,带有浓重的浙江口音。
“陈英,我叫陈英。”我忙不迭地回答。
随着我的话一出口,邱清泉的脸色倏地就变了,两条浓眉紧紧地皱了起来,一种铁青的颜色泛上了他的脸膛。
看到他这副模样,我的心里不由得一阵发毛:“怎么回事,难道我答错了?没错呀,我确实叫陈英啊!”我在心里暗暗想着,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当然,后来我知道了,作为一个军人,上级向你问话时,你是必须在前面加上“报告长官”四个字的。而我没有说这四个字,就意味着我是一个披着军装的混子,是个冒牌货。
邱清泉铁青着脸,注视了我一会儿,然后回过头冷眼看了看师长熊笑三。熊笑三的脸色也变了,变成了难堪与尴尬的神色,有些心虚地低下了头。邱清泉并没有再说什么,转过身向着里间屋走去。熊笑三和几个高级军官跟了进去,关上了屋门,过了没一会儿,屋里就传出了邱清泉的咆哮声。
第二天,就有人给我传达命令:立刻脱下军装听候处理。
原来,当时社会风气败坏,贿赂公行,军队里当然也不是净土,即使是第五军这样的顶尖王牌军也难以幸免。有许多像我一样在社会上找不到合适工作的人都通过各种关系进入五军这样的主力部队蹭饭吃。他们有像我这样在师部旅部当差的;有在野战医院、后勤兵站混日子的;还有更牛的,在情报处挂个号,顶着情报人员的旗号按月领薪水,其实却是依旧呆在家里该干嘛还干嘛。因为像我们这样的人基本上都是花金条买来的军籍,所以有人私下里管我们叫“金条兵”。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