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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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班陆续执行了几次任务,多半是在边境设伏、监视之类的活,没有什么值得点评得地方。但边境形式越来越紧张,中越双方加紧了情报刺探活动,双方漫长的边境线都给了对方机会。中越小规模部队交手的次数不断增加,连长带人执行任务时就遭到敌人的追击,不是我们预先设定的支援部队适时出击的话,他们很可能被越南人都留下。

    很快就到了1978年年底,没人知道什么时候正式打仗,可所有人都知道一场大仗迫在眉睫。这么多军队,这么多物资源源不断从全国各地运来前线,光是我们见道的部队番号就已经有六个,隶属不同的军区。要说没有战争,鬼才相信。听说越南人已经开始边境动员,不分男女老幼都武装起来,说什么要全员皆兵,坚决教训中国侵略者。

    我们这群侵略者倒是很想满足越南人的心愿,给他们痛击我们的机会。问题是中央*军委的保密工作超一流,我们同样一头雾水,不比越南人知道的更多。我们去问连长,他开始还耍官面文章,说什么一切听从组织安排。后来问多了,他索性破口大骂,“老子是带两支笔的,还是铅笔,跟你们这群丘八一样是炮灰。想知道内情你们要去问带钢笔的!”

    解放军自从因为政治原因取消军衔后,非直属官兵无法辨认彼此的等级,造成指挥混乱。迫不得已,各军区私下里自己解决,土办法上马,找其他标志来代表军衔。我们军区是排长胸前口袋带一只铅笔,连长两只,营长三只。团长一只钢笔,旅长两支钢笔,师长以上就不知道了。虽然听起来很可笑,有时候也闹些误会,但多数时候很管用,起码部队间知道彼此的身份。

    新年前一天晚上,难得没有打扰,弟兄们都张罗着庆祝出关外的第一个节日。不料连长亲自来下达紧急任务,同营区兄弟部队侦察班将去抓俘虏,因为他们是第一次执行此类任务,我们班被派去协助执行。

    听完后,副班长嘟囔说道,“什么协助执行?有功劳,没有我们的份。出了事情,我们要分担责任。这算是什么事?不如让我们留下来过年好了!”他的声音不大,却恰好让每人都能听到。

    连长难得的好脾气,耐心解释说,“你们班实战经验最丰富,战斗力又是最强。他们新兵第一次上战场,需要有让人放心的老兵支持!”

    班长并不买帐,也破例抱怨说道,“连长,我们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可没有人说要照顾,也没有老兵支持。我记得那时候有人说什么来着?对了,是打仗枪一响就都会了,不用什么经验。”

    连长看被人揭了老底,露出野蛮人的本相,破口大骂,“操,让你们去你们就去,哪有他妈的这么多废话?记住,去几个人,要回来几个。少一个我的兵,我找你算账!”我们都有些鄙夷的看着连长,东北人名声不好,都是这类人给弄得。当然了,面对领导也不能太直白,鄙视也需要些伪装,连长很满意我们畏惧的神色,扫视众人一圈,又特意指着我说,“老实听话,一切行动听指挥,出了事情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会合兄弟部队之后,他们带队的是个张排长,人到很客气,见到排长就说,“张班长,我们是本家,五百年前是一支。久仰你们的大名,这次任务你们一定要多多照顾。”人家话说得这么客气,给足了班长面子,我们即便有任何的情绪也都隐藏起来。

    卫向东捅捅我小声说,“看没看到,青帮洪门弟子接头暗号!”

    张排长他们要执行的任务是去越军边境的一个哨所潜伏,那里有越军一个班的兵力驻扎,他们已经远远观察过几次,每两天会有一个越军送给养和信件,时间固定,而且总是同一个人。上面决定活抓这个越军,他起码知道附近几个哨所的详细情况。因为那一带地形复杂,几个哨所距离都是二三公里,越军特工队也经常活动,张排长他们的部队都是新兵,对面越军据说算是老牌部队,和美国人战争中颇有战功,张排长为了保险,就特意提出来让我们班来支持。

    抓俘虏本身并不困难,尤其是和战场上两军对阵攻防相比。以有备打无备,以多欺少,不论是谁被盯上,都很难逃脱。任务难之处在于如何安全到达伏击地点,能不能不被敌人提前发现,事后能不能悄悄溜走。而且一旦出事,全班能不能随机应变,配合默契。这些都需要经验和训练,不是拍胸脯就能做到的。

    张排长他们地形熟悉,头前带路,我们乐得轻松,越军已经在边境地段大肆铺设地雷和埋伏,夜间行军基本上靠摸索和运气,有人走在前面再好不过。班长安排卫向东在前,我在后面收尾,其他人位置不变。小分队行动,尖兵和收尾的两个人位置至关重要,见识过我的反应,副班长没有异议让我来收尾。

    夜间雾水重,空气潮湿,爬山出了汗,衣服很快都湿透,停下来休息全身发抖,又不能生火,只能暗中诅咒这南方该死的冬天。

    行动还算顺利,凌晨天光大亮前我们顺利进入预定伏击地点,张排长他们班靠近小路两侧,我们班则圈子放大,同时照顾几个方向可能出现的越军,每个人之间距离远些,马有财的轻机枪被放在两个班的结合部,有事情能同时给所有人提供火力支援。小部队间的冲突,冲突结果往往是开火的那十几秒钟注定,所以一开始能够集中火力至关重要。

    我们埋伏了一个上午,越南人提前出现,而且不是一个人,两个越军并行而来。一个背着篓筐,枪也随意的挂在肩上。另一个双手持枪,枪口斜着指向地面,手指没有放在枪班机上。他们没有戴越南人头上常见的那种绿色圆帽,看相貌也都很年轻,不到二十岁。两个人神态悠闲,有说有笑的走过来,根本没有意识到危险。

    按照事先的约定,张排长他们决定动不动手,我们全看他们的反应来配合。张排长给了动手信号,两个人从草丛中站起,左右分别扑向越南人。背箩筐的越南人很快就被按倒在地上,可另外的越南人身手有两下子,和中国兵扭打在一起,一阵挣扎,两人争夺起中国兵的冲锋枪,越南人松开武器,中国兵失去平衡摔倒在地上。

    新兵毕竟是新兵,配合上不能应变和主动的行动,两个想要接应的侦察兵犹犹豫豫,出击不果断,等待张排长的信号,结果等他们奔过来的时候,越南人已经一阵风般的跑开,两个人好像大象在追赶猴子一样笨拙的后面跟随。

    张排长他们班包围圈最后一个人起身试图拦截下逃跑的越南人,他头晕不用枪,竟想要摔跤抱住越南人,那个越南人一个假动作,好像橄榄球场的运动员灵巧的闪过。中国兵知道无法比赛速度,鱼跃挑起想要保住越南人的腿,距离差了一点,自己趴在地上看着越南人跑过。

    越南人灵活的跳下小路,很快就要逃进林子。他的一切动作都无懈可击,可惜的是运气不在他一边,马有财的位置恰好挡住道路。马有财等他跑到身边,出其不意的一脚踢倒他,然后双手掐着脖子把他拎了起来。

    马有财一米八三的个头,体重最少一百公斤,铁塔般的汉子。越南人最多不过一米五十五,五十公斤的体重。马有财抓着越南人站在那里,和大人抓小孩一样的轻松。越南人两手拼命去掰马有财的手指,两脚蹬来蹬去,像是条钓在半空的突然挣扎的鱼。不用一分钟,越南人就会失去知觉。

    张排长他们那边却不耐烦等待,有人大声叫道,“用匕首干掉他,一个俘虏就够了。”事后没有人出面承认说过这句话,可没人否认的是那个没有拦住越南人的侦察兵听到后,拔出匕首冲了上来,恶狠狠的用力一刀捅进越南人的肚子里。年轻的侦察兵是急于建功赎罪,却没有考虑到两件事。第一他是用得匕首不是我们常用的小匕首,而是长了一倍的军刺。第二是越南人干瘦的身躯,他的军刺竟然刺了个穿。

    接下来的一幕成为连队的传奇,我们看到外班侦察兵凶狠的扎下匕首后,肚子多了个窟窿的越南人倒是一声没有出,马有财反倒闷哼一声,松手放开越南人,捂着小腹倒在地上。一时间所有人都惊呆了,外班的侦察兵明显是第一次沾血,松开匕首,迷惑的看着躺在地上的马有财。越南人本来已经喘不过气来,突然间氧气供给恢复,站在那里发愣。他肚子上挂着匕首,刀尖从他背后穿出,还没有感觉到疼痛,没有嚎叫,却莫名其妙的来回看着两个中国兵,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中 文首发。目睹三个人诡异的情形,如果不是生死攸关,绝对是十分滑稽的场面。

    当时没人有心思去笑,看的人都是焦虑万分,可绝大多数人距离远,又要保持队形防止越南人突然出现,都是爱莫能助。距离马有财最近的副班长起身跑过来,可十米远的草丛需要时间。张排长也从另一边跑过来,但是也有十几米的距离。

    这工夫越南人终于注意到自己肚子上的匕首,好像神经迟钝刚刚感受到疼痛,大叫了一声,双手抓住匕首想要把出来,拉了一半却又是一声的嚎叫。站在对面的外班侦察兵看到鲜血箭一样喷射出来,匕首上还带着红白的肠子,加上越南人狞狰的面孔,居然被吓倒了,也是一声大叫,转身就跑。

    越南人受到我们勇敢的侦察兵影响,没有拔出匕首,支持不住跪倒在地上。副班长赶到,一枪托打在他的后脑,越南人倒地不起。

    然后的事情就有了很多的版本,我只能讲述自己所看到的。副班长跪地抓住马有财的手,问他那里受伤。马有财咬着牙说是阳具(阳具是我的文雅替代词,马有财丘八一个,用词自然粗鄙),原来外班侦察兵匕首刺穿越南人,又刺到他的关键部位,下身流的鲜血已经湿透了裤裆。

    副班长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主儿,毫不犹豫的扯开马有财的裤子,因为天气,他也是里面没有裤衩。副班长看到血糊糊的一片,愣了一下,仔细的瞧了瞧,用手摸了摸,又拿了水壶倒了些清水洗了一下,再看看,拿出纱布包裹好伤口,才笑着对马有财说,“那玩意没事,伤口在大腿内部。别怕,兄弟,你还能娶媳妇!”

    马有财一听,恢复速度神奇,立刻麻利的从地上爬起来,叫嚷道,“扎我的那个混蛋呢?让他过来,咱们没完,老子要教一教他怎么用匕首!”

    越南人的哨所离我们的伏击地点不到两百米,在山坳里,要转过弯才能看到这边。越南人临死的叫嚷并没有让哨所的越军听到,我们班等张排长他们收拾好现场,看押好俘虏撤退后,才依次离开隐蔽伏击处,跟上队伍撤退。

    要是按照我的想法,我们应该一口气打下越南人的哨所,两个班的人兴师动众,只是为了抓一个越南俘虏,未免有些小题大做。反正越南人也将要知道是我们动了信使,不如干脆打痛他们,一举端掉他们的哨所。

    听完我的建议,班长还保持冷静,低声警告我不得擅自行动,否则送我回东北养猪。我连忙解释自己没有其他动机,纯粹是为了革命事业和为指导员报仇。班长还是不放心我,回去又让我走在整个队伍的中间。为了照顾马有财的情绪,我们班和张排长的班也拉开了距离,张排长他们带着俘虏走得飞快,我们给他们警戒后方。这么多_38605.html人行动,难免留下痕迹,越南人想要追踪的话不会太困难。可是一路回去,十分的平安,没有人跟在后面。大多数人都为任务顺利完成开心,我是少数派,十分遗憾没能和越南人真枪实弹的较量一番。

    回到营地,不到一顿饭的功夫,连里所有人都知道了马有财的不幸遭遇,连长、指导员还有排长都亲自过来慰问,他却拒绝大家帮他检验伤口的好意,自己找了个镜子躲在厕所里验证一番,才穿上裤子。出来后他神情颇为激动,要求去医院。理由是大腿内侧伤口很长,需要医生的治疗。问他要紧不?又说伤口不深,没有致命危险,不需要太紧张。

    面对马有财明显的矛盾和激动神色,却没有人出面质疑和阻拦。一事不烦二主,又是副班长陪着马有财去的医院,他回来守口如瓶,坚决不谈马有财面对野战医院年轻貌美的女护士的暧昧场面,气得大家都说马有财的处男身份让副班长给破了。副班长倒也不恼,笑呵呵的总是安排说这话的弟兄值夜班。

    张排长本人过来送了两条烟,道歉手下失手伤人,说失手的侦察兵是个新兵,仅侦察连不到一年,平常表现优异,谁想战场出这种丑事。恰好马有财本人不在,班长乐得大方,收下了烟,让张排长不要担心,说伤口不严重。因为班上人都不抽烟,班长让卫向东拿着烟上附近的饭店换了些肉食,晚上我们庆祝了一番,齐声赞美马有财的好运气,猪头肉大伙都吃的很开心,唯独马有财嘟嘟囔囔,说什么着是他的血肉钱,却没有人来征求他的意见。

    马有财养了一个星期就恢复了训练,虽然很多人有意无意的关注,和他朝夕相处的弟兄们都没有看出什么明显的后遗症。这家伙还是行动自如,但不知道怎么变得和林黛玉一样敏感,居然不满意很多人背后对他指指点点,尤其是基地的很多女同胞看到他一脸暧昧的神情,弄得他差点也要学习我来个营地操场裸体奔跑,证明自己男人的清白。作为过来人的我明白其中的风险,不太忍心让他大好青年重蹈我的覆辙,好说歹说的打消了他的梦想。倒霉的是我做的这类事情大多得不到官方的认证,从来没有人想要给咱请个几等功!

    没有几天连里又出了点事情,三排某班在实弹演练的时候,先是扔手榴弹连接遇到几个哑弹,接着56式冲锋枪炸膛,子弹卡壳并不稀奇,炸膛可是首次听说,幸运的是战士受伤不重,脸上留点印记,手指头掉了半截而已。哥们记了个三等功,提前退伍,也算是战争功臣。

    事后调查,训练使用的那批子弹和手榴弹来自几家不同的工厂,并不是偶然事件,而是普遍的质量问题。虽然上面想把这件事情压下来,真相还是很快传开。弟兄们开始千方百计的寻找苏联原装的AK47冲锋枪和缴获的弹药,越南人使用的美军手雷也流行起来。越南人的标准制式武器也是手榴弹,但是美国1976年撤军的时候留下200亿美元的军火,尤其是大量步兵轻武器的枪支弹药,有些越南部队就开始使用美军的轻武器,包括手雷、掷弹筒之类中国军队没有装备的武器。

    这段时间值得一提的是卫向东给我本书看,是当年美国越战老兵的回忆录,其中详细谈到越南人打仗手段无所不用之极,妇女、小孩都可能打击美军,美国人根本没有办法分辨出平民和战士。有些越南村庄的农民白天种地,晚上出来打仗。而且越南人抓到俘虏后刑讯手段野蛮,各类酷刑折磨是惯用的手段。最惨的一次是越南人用高温焊枪活活的烧焦了另一个美国俘虏的内脏,慢慢等着他死去,一旁观看的另一个美国人俘虏被放回去,越南人让他回去讲述亲眼目击。可怜的美国人神经失常,被吓疯了。(当然公平来讲,越南战争中美国人也不是什么骑士风范,天上飞机的狂轰乱炸,燃烧弹、集束炸弹、后害无穷的化学武器橙色剂,越南是美国新武器的试验基地,除了核武器外其他新式武器都轮番上阵。而且地面步兵交战,美国人屠杀平民、虐杀战俘都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我看完书后,十分的震惊。越南人和美国人打仗手不留情,和中国人打仗就会顾忌?这本书是内部发行的资料,卫向东的老爷子特意让人找来,是想卫向东有个心理准备。连队那时候还进行纪律教育,宣传越南人民是无辜的被蒙骗的,越南人所犯的罪行是一小撮人所为,我们到越南要严格遵守纪律,不得骚扰平民,不能抢夺财物,不能虐待俘虏等等。事后证明,中国士兵伤亡很大比例就是来自越南百姓和民兵的偷袭,很多中国士兵对于越南人的铁血心态没有什么准备,毫无戒备中被打死打伤。

    卫向东和我私下交谈,一致同意绝对的不相信越南人,都说和越南打仗是你死我活的事情,宁可犯错误,也不能因为慈祥死在那里。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