溜溜站在踏板上,踏板在船头与河滩之间,下面是混浊的江水。溜溜笑着说:“这位朋友,断人财路,说不过去哟。”
“断人生路,又啷个说?”李山海冷冷地说。
溜溜一愣,面子上过不去了,嘴上不服,喝道:“你娃活得不耐烦了,晓不晓得我是哪个?”
“你晓不晓得我是哪个?”李山海反唇相讥。
“我晓得你是她偷的。”溜溜说着,对着李山海的脸就是一巴掌。巴掌还没挨到李山海的脸,自己的胸口却挨了一脚,普通一声,溜溜栽下了水。船上滩头一片嘻笑声。
溜溜的手wWw.下冲着李山海蜂拥而上,李山海放下扁担,左右抵挡,没两个回合,也被踹下了水。溜溜在江里露出头,冲着李山海大叫:“龟儿子,看老子收拾你。”李山海也不答话,游到溜溜身边,一把抓住溜溜的脖领,把溜溜的头按在水下。溜溜咕咚咕咚喝了两口。溜溜也不是善类,反手掐住了李山海的脖子,两个人打成一团。
船上的船主和几个船工和溜溜的手下也厮打起来,船上乱做一片。那些赶场走亲戚的旅客,全部远远站在后舱和滩头,兴致盎然地欣赏着他们的打斗,不时传出叫好声、喝彩声和叹息声。那场面就像是戏台前的观众,为戏台上的一唱一动喝彩不已。五妹子和五娃子守着自家的猪,也加入到了喝彩的行列,跟着人群大笑不已。
李山海和溜溜在水里打得正欢,渐渐感觉溜溜的身体在下沉。李山海抓住溜溜的领子,用力把溜溜提上水面,一看,溜溜脸色发白,嘴吐白沫,眼皮上翻。李山海暗叫不妙,赶紧用胳膊夹住溜溜的身体,往岸边游去。船上的人也发现水里有些不妙,也停止了打斗,周围的喝彩声也没了。
李山海夹着溜溜游上了岸,溜溜的手下和船工们围了过来。这些山民,打归打,可要出了人命,谁都害怕。众人把溜溜倒吊了起来,一会儿,溜溜哇地一声,吐了一滩黄水,接着就是一阵乱骂:“龟,龟儿子,我日你祖宗,把老子,老子吊起来脏斑子!”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众人七手八脚把溜溜放了下来,溜溜坐在一块礁石上喘着气,对李山海说:“朋友,留个名撒!”
李山海把上衣脱了,露出健壮的胸肌,对溜溜说:“李山海。”
“在下溜溜。”溜溜说着,把手伸向了李山海,李山海接住,两只手狠狠地捏在一起,脸上青筋暴怒,良久,不分胜负,周围又是一片喝彩声。
溜溜这才站起来,招呼几个棒老二,把猪抬回了五妹子家的猪圈。
溜溜又回到了船上,和李山海那帮船工们喝酒,两个人成了莫逆之交。
一年后,李山海撮合溜溜和五妹子成了亲。溜溜连老婆和孩子一起得,占了个大便宜,高兴得合不拢嘴。这五娃子跟溜溜脾气相投wWw.,形同亲生父子,俨然又是个小溜溜。
李山海对溜溜偷鸡摸狗很是不齿。别人不敢教训溜溜,连溜溜的二叔都不敢当着溜溜的面说重话。这李山海仿佛是溜溜的克星,李山海说什么,溜溜都是老老实实地听着。李山海告诉溜溜一个新名词――原始积累,英国资产阶级革命,就是在完成了原始积累的基础上,摆脱野蛮走向文明。李山海说,溜溜现在已经算是靠偷鸡摸狗完成了原始积累,可男子汉大丈夫总不能一辈子偷鸡摸狗,有了钱就应该正正规规做点事。要正正规规做事,就得有学问。有了学问,不仅能看准市场,更重要的是,能提高自己说话的水平,别人跟你做生意,一听你说话,就知道你能成事!
这些话溜溜半懂不懂地记在心里,开始注重增长学问。可他把路走偏了,学问没长多少,官话却学会了不少。逢人就是从国家大事说起。好在这偏僻的山区,山民们倒也把官话当学问。
几年以后,李山海离开了小火轮,也离开了乌江。溜溜也真的不偷鸡摸狗了,他去了萍水县城,当起了“休闲”老板。他的休闲赌博场子,在敲诈了流云一万多块钱后,被铺天盖地的老虎机挤垮了。于是,溜溜醒悟,所谓“休闲”还是偷鸡摸狗。东山再起的溜溜开了家鱼船,做起了正规生意。
……
“的确是老朋友,应该是过命的兄弟吧!”林涛的眼角流出一丝嘲讽:“老父亲重病,也要找人家商量商量。”
李山海心头一惊,随即明白过来,看来他这几天的行程,完全被林涛掌握了。李山海笑了笑,没说话。他在等林涛的反应。
林涛把脸侧向窗台上,那里有一盆兰花,正开着淡紫色的花。林涛看着花,说:“能谈谈你的目的吗?”
李山海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又把茶杯放回桌面上,那只手却定在了茶杯上,久久缩不回来。这样的摊牌总是要发生的,但他没想到会是现在!事实上,李山海甚至不想摊牌,尽管他去找了溜溜,计划好了一切,可这计划,他宁可让它烂在脑子里!
可是林涛在逼他摊牌了!
李山海终于缩回了茶杯上的手,看着林涛,说:“林董事长,我打算退出瀚海!”
林涛的身子一惊,一张脸顿时变得煞白,手臂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她回过了头,死死盯着李山海,眼睛里冒出火光,就像十五年前那个舞会的夜晚。李山海感觉那只颤抖的手,随时都会扇在他的脸上。
林涛颓然地靠在椅子里,没有动,她盯着李山海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十五年了,竟然没有丝毫变化,还是那么冷静孤僻甚至是陌生。她的大脑被四个字震的嗡嗡作响:
“忘恩负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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