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桥头施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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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敌人把李启富父子和郑刚,连同从其它村庄抓来的群众,都关到据点的马棚里,然后放出话来,凡经审问,确实不是游击队家属的,作抗日嫌疑分子处罚,一个大人用十担稻谷,小孩五担稻谷赎回,实骨子是借机敲榨。五闫王为什么抓住李启富呢?这里有个缘故。有一年春天,五闫王向李启富借粮100斤,李启富知道他无赖,有借无还,可又不敢得罪他,只好借了50斤给他。五闫王怀恨在心,又知道他家在全村算是富裕户,有些油水,借此机会报复一下。小兵娘一听这消息,打算把藏在地窖里的粮食扒出来送去。许耀先和张良俊商量,却想通过抓几个黑杀队家属的办法,来要挟敌人放人。小兵娘害怕事情不成,反误了丈夫和儿子性命,当晚就请求郑保长出面交涉。第二天,找了几个人,借船装了稻子,一直送到据点。

    郑保长动脚前,郑刚父母流泪求他设法,把小刚也保出来。小刚父亲与郑保长是远房堂弟兄,郑保长却不过情面,只好答应下来,让他家凑了点稻子和钱带了去。

    郑保长到了据点,拉了王翻译找崖藤求情,说李家父子确实是老实人,不是什么游击队,也不敢做抗日的事情;郑刚是我的堂侄儿,我敢担保,这孩子当天真是放牛的,牛WWW.soudu.org角号也是平时吹了玩的东西,那天也没吹一声,请太君看在我郑某也为皇军做了不少事情的薄面上,放了他。王翻译也帮助说了几句好话。崖藤见粮食已到,假惺惺地说:“既然你郑保长担保,我的同情,我是最喜欢小孩的。但你必须记住,村里发现了游击队,不来报告,死拉死拉的!”郑保长连连答应,终于把三个人赎了回来。

    经过了又一场洗劫,柳堡村暂时安静下来。

    过了几天,许耀先组织了一次行动,把小尹庄敌人坐地密探尹成桂惩办了,在他的尸体上放了一张“东荡游击队”的通告。崖藤得知后,又带人到小尹庄搜索了一次,但什么线索也没查到。这次,游击队虽然只杀了一个汉奸敌探,影响却非常大,周围几个村烂红眼一类人物,吓得好几天睡不着觉,暂时有所收敛。

    天越来越热了。荡里、田间,荷藕、茨菰都长出了大叶。芦滩上紫红的芦尖转眼窜了尺把高。大麦已经熟了,小麦也已发黄。乡亲们准备收割成熟的庄稼了。

    这天早晨,许耀先接到王喜一个通知,就悄悄出了紫竹林,找了张二牛打棹,坐船向荡东去参加一个秘密会议。临出门,他让宏亮转告小虎他们,原打算今天上午开儿童团会议的,就说他走亲戚去了,改日吧。

    宏亮无事,就坐到庙门口,来一个人就打个招呼。

    张小飞打摆子,在家休息,没来。李兵被父亲带着下荡捞水草去了。李侠来后,听说不开会,就拉了小哑巴,在附近树上找知了壳。孟虎和妹妹把鸭子赶到后河,来迟了些,听宏亮说许老师走亲戚去了,就知道他一定又有什么行动瞒着他们,也不便多问,于是坐在庙门槛上,跟宏亮闲聊。

    周银海走了过来。近来他非常辛苦,自从娘的腰被洋马撞伤,一直没好利落,干活大不如以前,他得替手,卖蒲包的事也是他去了。每天早晨、下午,还要放两晌牛。刚才是放过牛才赶来的,脚上还沾着泥土和青草叶子。

    小虎拉小海坐到门槛上,见他好像又瘦了些,就关切的问:“你娘腰好些了吗?”

    小海望着远处发黄的小麦,心神不定的回答:“还这样。”

    “全是狗日的鬼子作的孽!”小虎一提起这事还生气。

    小海望望小虎,说:“也不晓得哪个做的好事,把洋马弄死了,替我们出了气。”

    小虎避开这个话题说:“不提这事了。你没请先生,想些办法替你娘治病?”

    小海默然无语地低下头去。

    宏亮插上来说:“我听师父说过,螃蟹壳子、蛤壳子烤脆了,研成粉,冲茶喝,能治跌打损伤筋骨疼。”

    小虎忙问:“真的?”

    宏亮:“出家人不打妄语嘛。”

    小虎把两个人一拉“呼”地站起来,说:“走,现在闲着,到前河挖蟹摸蛤去。”又对宏亮说:“有锹、铲子、刀带两件。”三个人正要走,小侠和哑巴满头是汗,抓着一把知了壳过来,问他们上哪滩去,得知情由,小侠把知了壳塞给了哑巴,就跟着走。哑巴叫着也要去。宏亮说:“这回我去,你看门,下回你去,我看门。”他这才点点头,在庙前捉小虫,逗蚂蚁,玩耍起来。事后,他懊悔了好多天,因为失去了一次惊险而光荣的战斗经历。

    话说小虎带了三个小伙伴直奔前河。

    前河两岸畔斜坡上,长满了青草和小芦苇,浅水处,长着一丛一丛的高草,还有剑一般直立的菖蒲,星星点点的野生的荷叶,深水处有一片一片的野菱,间或可以看见叶子又大又圆象小锅盖一般的芡实。河水缓缓流淌着,水草在轻轻摇曳,浮在水面上的小鱼一群群游来游去。在一丛高草旁边,一群黑豆似的乌鱼小苗,在慢慢地移动,在它们下面,隐隐可见一条大乌鱼在警惕地注视着四周的动静。蓝天白云倒映在河中,和青翠的植物相映成趣,宛如优美的水彩画。就在这幅图画里,也有你死我活的争斗。河畔草丛中,一条花皮蛇悄悄地接近了一只蹲着的青蛙,头猛然向前一射,一张口咬住了青蛙的大腿,又迅速用灵活的身体,把猎物缠绕起来。青蛙徒劳地挣扎着,“咕、咕、咕”,发出了绝望的呼救声,声音越来越微弱了,眼看就要成为花皮蛇的一顿美餐。就在这危急时刻,一群小救星来了。

    四个小伙伴来到河边。周银海首先听见了熟悉的青蛙求救声。放牛时,他经常会碰到这一情景,每当这时候,他都会毫不犹豫地赶蛇救蛙。他对伙伴们说:“蛇盘田鸡了,快救!”

    小虎和小侠、宏亮偏过脸侧耳一听,果然听见有“咕咕”的声音从草丛中传来。小虎放鸭也常见这情景,说不错,一定盘了好一会了,赶紧找找。

    小侠冲到前边,两眼骨碌碌直转,最先发现了现场,用手一指:“在那滩!”他从小就听娘说,蛇是坏东西,毒蛇咬人一口能要人命,他还听耶耶说,有一次被毒蛇咬了,连忙找些半边莲嚼烂,敷到伤口上,再捣些半边莲汁喝下去,才保住了性命。所以,他也是铁杆反蛇派,就是无毒蛇,也认为跟毒蛇是一家子,平素看见了都要追着打,别说它欺负青蛙了,而青蛙是可爱又可怜的小东西。宏亮跟他们一样,是坚决站在青蛙一边的,他认为蛇应当吃草,吃泥土,不应该吞吃青蛙。他们哪里懂得,蛇也有它的生存权利和生存方式呢!

    这会儿,几个人一致行动,挖土坷垃,纷纷掷到蛇身上。小侠要用刀去砍蛇,宏亮阻止说:“不要杀生,它有罪孽,让闫王去罚它。”说话间,蛇被打痛受惊,松开了青蛙,“嗤溜”一声,穿过草丛逃走了。青蛙没精打彩地呆了一会,慢慢挣扎着爬向河面。四个人弯下腰,关切地目送着它,直到见它藏到一片小荷叶下面,才松了一口气。

    他们开始干事。小虎当先脱了裤衩和汗衫背心,光着屁股,拿了小锹,顺着水岸相连处,寻找螃蟹洞挖掘。小海和小侠也都脱光了衣服,精光着身子,跳下水去摸蛤蚌。宏亮不会水,便提了篓子,在河畔捡拾他们扔上来的成果。

    干了一会,小侠歇口气,抬头望望小虎,见他正在伸手掏洞,便暗笑着,抠了一把污泥,悄悄往小虎背上一抹。小虎刚好掏出一只蟹来,就抓着蟹爪,用蟹张着的螯来夹小侠,小侠一见,慌张地惊叫着,往河心游去。小海也手痒起来,抓了团烂泥对着宏亮一扔,笑着说:“快接着,一个大蛤。”宏亮慌忙用双手来接,却抓了两手稀泥,反手就向小海扔去。四个人快活地闹着,笑着,一时间,战争的残酷和日子的艰辛,仿佛都离他们十分遥远了,只有少年的天真、顽皮和欢乐。

    宏亮脸上、身上都沾了不少泥水,觉得在岸上吃亏,斗不过小海,就退了几步,想到路上挖些硬土块,砸他几下,让他也吃点苦头。他拿了镰刀,走到路上,正低头挖土,就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叫:“救命啊!”他吃了一惊,抬起头,睁大眼睛,循声细瞧,远远地瞧见南头路上有个少女,正慌慌张张地向这边奔跑,再仔细一瞧,她身后不远处还有个戴猪耳朵帽、穿黄狗皮的家伙在追赶,阿呀,是鬼子!他立刻弯下腰,紧张地低声叫唤:“小虎,小虎!”一边用手指指前方。

    小虎听见宏亮紧张的叫声,抬头一见他的神态,顿时明白:有异常紧急的情况出现,就急忙爬上岸来,手搭凉棚向宏亮指的方向了望,待他看清楚怎么回事以后,心就嘭嘭地跳起来。他弯下腰,略一思索,就对河下两个正望着他发愣的伙伴急促地叫道:“快,躲起来——那滩,就那滩高草里。”转脸又朝麦地一指,对宏亮道:“你快拱到麦棵里。”宏亮扔下镰刀,连忙朝麦田跑。小虎奔下河畔,一把抱起几个人的衣裳,拎起竹篓,捡了镰刀,也一头钻进了麦棵。

    小海、小侠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凭直觉也晓得有了十分紧急的情况,而听小虎的不会错,他们各自往就近的高草丛钻进去,藏了起来。

    小虎身在麦棵,心却无法平静。“救命啊,救命啊!”姑娘的呼救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了。他扒开麦杆,探出头来,朝桥上望着,心里急浪翻滚:毒蛇要盘田鸡了,怎么办?他的目光落在木桥的板缝上在思忖。这木桥是三搭头,有两道桥桩。桥桩是用两根木柱,立在河中,架成梯形,上端横着一块木头,木头上搭着桥面。桥面只有两块木板拼连,总共只有二尺来宽,板是不规则的,拼得不严紧,中间有二三寸宽不等的缝隙。小虎对着这缝隙看着看着,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主意。他立刻光着身子,握着镰刀,箭一般冲出麦棵,窜入河中,向对岸游去,边游边喊:“我不叫,你们千万莫出来,听到没有?”高草丛里传来小海、小侠的应诺声。他游到对岸,上了河畔,在草丛里奔跑几步,来到桥头下面,仰起头,透过长板缝向上看,是一条长长的蓝天白云,阳光斜射下来,有点晃眼。他眨了几下眼睛,适应了一下光线,双手举起镰刀,从缝隙向上伸了伸,试着拉了一下,又缩回来。这时,已听见脚步声了,他的心跳得更快,双手紧握镰刀,等待着关键时刻到来。

    这当口,有必要先交待几句突发情况的来由。原来,驻在郭桥的鬼子一直耀武扬威惯了,自驻扎到这里,还从没受过新四军和游击队的打击,故而贼胆越来越大,经常三三两两下乡打人,抢东西,侮辱妇女。今天,有三个鬼子又窜到郭桥东边的夏集为非作歹。吃过鬼子不少苦头的乡亲们早有防范,见了鬼子的影子,就躲藏起来。三个鬼子在夏集没找到年轻妇女,十分气恼,就一路流窜到了柳堡北边的杨港。在路上,遇见了这个从外村来走亲戚的才十六七岁的少女。冲在前头的鬼子高兴得忘乎所以,不问三七二十一,就向姑娘猛扑过去,还向其他鬼子叫喊打招呼:“我的发现,你们的别来!”那两个鬼子哈哈大笑,果然到村里找人去了。姑娘见一个凶神恶煞似的日本鬼子扑来,吓得慌了神,见四周无处可躲,只好顺着大路转身就跑。鬼子一边大叫:“花姑娘的站住,我的友好!”一边在后面紧追不放。姑娘岂肯受辱,一面拼命奔跑,一面大呼“救命”。跑了一阵,见鬼子还在追赶,她想,把包袱丢给这畜牲算了,人可以趁机逃走,于是把包袱扔到路上,头也不回地一直往前跑。谁知这鬼子对包袱不屑一顾,只顾撵人。本来,他是能追上姑娘的,但他背着一枝三八大盖步枪,又重又碍身。他既不敢把枪丢了,又舍不得放弃就要到手的猎物,就一直追了过来。累得呼呼喘气,浑身臭汗,还是脚不停步,边追边叫:“花姑娘,我的友好,你的别怕!”追了一阵,见始终追不上姑娘,恼怒起来,威吓道:“你的站住,再不站住,我的开枪!”他端起枪,哗啦哗啦地拉了几下枪栓。姑娘却不顾威胁,一步不停地继续跑着。这时刻,她也汗流浃背,气喘吁吁,似乎快要耗尽了力气,两腿象坠了石块似的沉重,速度愈来愈慢,眼看鬼子只有二三十步远了。她想,就是死,也不能落到这个畜牲手里,已经看见紫竹林的白果树了,过了河,加把劲,跑进村去,找到地方就躲起来,躲不了就找个东西跟他拼了。

    这鬼子见姑娘快跑不动了,来了一阵狂劲,拼力加快脚步追了上来,可他做梦也没想到,前面有个死亡的陷井正张着大口等他。他见姑娘跨上木桥,咚咚地跑了过去,也狗熊一般喘着粗气,不知高低地踏上了木桥,那知才跨出第三步,冷不防从桥板的缝隙下猛然伸出一把镰刀,将他的右脚脖子一勾,他根本来不及反应,就斜着身子,往前一栽,连人带枪翻入河中。

    姑娘听到身后“嘭”地一声水响,下意识地掉头一看,见鬼子没了,河上溅起了高高的水花,以为是鬼子赶急了,自己失足从桥上跌下河去,不由得心头掠过一阵惊喜,暗骂:狗畜牲,现报了,淹死你才好。她不敢停留观望,趁机赶快往前跑,到村里躲藏起来。后来,她直等到下午,太阳偏西,确信鬼子不是淹死,就是回头走了,才返回家去。

    再说这个活该倒霉的鬼子,一头栽在河里,呛了两口水,手一松,枪也落到水里,帽子也掉了,漂在水面上,人落汤鸡似的,扑腾了几下,离开河心,脚踩到了河底,伸出头来,吐了一口水,用手抹了一把脸,大张嘴喘息,一边转着脖子张望,一眼瞅见了桥下草丛中小虎半边脸,顿时明白了一切,不禁哇哇大叫起来:“小游击队,死啦死啦的!”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