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谋灭洋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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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件事得先从小海娘说起。

    自从失去了在丹阳老家的平静日子,小海娘带着小海寄人篱下,住着郑保长家帮助建的两间草屋。小海替郑保长家放牛,做做杂活。郑保长还算讲亲戚情分,定期贴补点粮食、副食品,资助母子俩度日。但光靠这点贴补是不够的,小海娘学会了编织蒲包,每天在家编二、三十只,过几天就拖着一条残腿,背着四、五十只蒲包,上一趟王通河镇,卖掉蒲包,买些米、粮,或油、盐、酱、醋、火柴、牙粉之类用品。换季时,也为小海买些布料,做件把衣裳。她自已总穿着打了许多补丁的衣裤,有点好吃的,总是省给儿子吃。母子俩就这样紧紧巴巴地过着日子。她只把希望寄托在儿子身上,盼望着等儿子平安长大,娶亲生子,成家立业,续上周家香火,过上安定自足的日子就够了。富裕、发达、出人头地,她是不敢奢望的。然而,就这样低微的希望,也是十分的渺茫。鬼子来后,征收税费,她这没田没地生活困难的外来户,也要按人头纳税缴费,虽然郑保长利用手中权力,帮助她减免了一些,但总得缴一部分。她卖蒲包所得,有一大半被鬼子收去,这样一来,她想积蓄一点财力,将来为小海娶亲的想法,就受到了沉重的打击,三十六、七岁的人已愁得头上早早生出了丝丝白发。

    这天,她象往常一样,起大早,吃了些青菜和面粉糊糊,给小海留一碗,又给他烤了几个芋头,就招呼小海起床。她背上一大捆蒲包,上了路。小海舍不得娘,几次要陪她一块进镇。她说:“你代姨父家好好放牛,做事去,这事娘做得了。”小海只好由娘。

    她一路上歇了好几回,好不容易一瘸一拐地挨到镇里,坐在街边歇了一阵,又背起货,往收蒲包的杂货行里走去。就在这时,鬼子遛马回据点,冲着她身后来了。有人对着她大喊:“洋马来了,快让呀!”她已经听到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心里想着要快些让开,只是腿脚不便,又背着感觉越来越重的东西,力不从心,就让慢了一点,鬼子已赶着洋马冲了过来,一下子把她撞到路边,头磕在茂源杂货店的台阶下边,人顿时昏厥过去,小半天没有动静。那个作孽的鬼子早已哈哈笑着,赶着马跑远了。

    茂源杂货店的掌柜姓刘,是个好心人,买过小海娘的蒲包,知道她是个苦命的寡妇,十分同情她,刚才叫快让开的就是他,可惜发现迟了,来不及援手,眼睁睁看着人被撞倒,惊呼一声“阿呀!”见鬼子去远,忙走出店门,招呼一个邻居大娘过来,一起把小海娘身上的蒲包卸了下来,见她头上还在淌血,便进屋抓了一把香灰,压在伤口上止了血,又拿来一张柳条椅子,放在街边屋檐下,同大娘一起把小海娘抬上去躺下。大娘又用食指按掐她的人中穴。过了一会,小海娘终于吁了一口气,睁开眼睛,望望两个人,低声说:“难为大哥,大姐!WWW.soudu.org”

    大娘问她:大妹子,挺得住吗?小海娘两手撑住椅子扶手,想站起来,却叫了声“啊哟”,脸上显出十分痛苦的表情,有气无力地说:“腰象断了似的,不能动,这怎么得了啊!”说着哭起来。

    这时,围过来不少邻居,伙计,都七嘴八舌骂鬼子,安慰小海娘,又各出主意,有说得找先生来看看的,有说还是想法子回家的,有说先找个地方歇半天再说的。

    刘掌柜想了一会,说:“我看靠实点,我帮你去把蒲包卖了,雇两个人把你抬家去,再请先生治治,在这滩总不是事。”

    众人都说,这样好。

    小海娘感激地说:“好大哥,难为难为,就请你做主。”

    大娘冲来半碗糖水给小海娘喝。刘掌柜就背了蒲包去杂货行里代卖了,顺便找来两个搬运工,谈妥价钱,把小海娘送回家来。

    小海一见娘被抬回来,大吃一惊,得知娘是被鬼子大洋马撞的,抓着娘的手边哭边骂:“狗强盗,不得好死,总有一天,我要报仇!”

    很多乡亲闻讯都来看望,有的又回家拿些米、蛋、糖之类物品,给小海娘补养身体。

    小虎、小飞、李兵、李侠几个人都赶来探看,一个个对鬼子恨得咬牙切齿,都说要想个什么章程,治一治鬼子,最好是能除掉这些洋马,煞煞鬼子的威风。出了门,小虎又跑到紫竹林,找许老师。宏亮告诉他,许老师又有好几天不见面了。听小虎说了小海娘的事,小和尚也十分气愤,小哑巴气得哇哇叫。但几个都是干着气,想不出什么出气的好办法。小虎见不到许老师,有些失落,闷着头回家。此后一连几天,他都在琢磨着这事。有一天,他把小飞约到荡边无人处,仔细询问据点、马棚的情形。小飞盯着小虎苦恼地说:“我晓得你的心思,这几天,我也在伤脑筋,怎么下手,让那些老甲鱼吃个大闷苦,可我就是笨,还没想到好办法。”

    小虎笑了:“你还笨,机灵的跟孙猴子似的。”

    小飞拍了他一掌,笑着回击道:“你个假叫化子,才像猴子呢,眼珠一转一个坏注意。”

    小虎:“我们要真象猴子多好啊,连蹦带跳,跳到马棚里去,弄些什么药,叫洋马通通完蛋!”

    小飞:“象齐天大圣才好呢,七十二变,变个小麻雀飞到据点,轻轻巧巧,把事就办了;鬼子来了,手一指,定,用定身法把他们定在那滩,嘿嘿,呆着去吧!”

    小虎:“还费那个事,把金箍棒变得高高大大,山一样滚过去,把炮楼都压成平地,莫说马了!”

    两个人胡吹了一通,又转上正题,小虎脸色又阴下来,忧愁地说:“有什么东能吃死马,又能让马自动吃下肚呢?”

    “哎!”小飞忽然两眼放光:“过去,庄上黑狗飞的妹妹,被他耶耶逼的嫁给五闫王,他妹妹不肯,不是说吃了几根针寻死的吗?”

    小虎拍手叫道:“对呀,把针裹在草里喂马,不声不响,就要了它的命。小针又不象毒药难弄。”

    “可是,有什么章程把针送进据点送到马槽去呢?”

    “对,先不先,人要混进据点,还要进了马棚,才能办事。事完了,还要能蹓出来,不能把我们的命搭上。才听你说,除了鬼子和送草的,外人连马棚都进不去?”

    “是啊,生人就是混进去也出不来呀!”

    小虎想了一阵,一拍大腿:“就在送草的身上着眼!”

    小飞不以为然:“送草的哪敢?被鬼子发现,一家子都送命。”

    小虎搂过小飞肩膀,对着他耳朵小声叽咕了一阵。

    小飞听着听着,眉开眼笑地点点头:“这样能行。”凝神思忖了一阵,也搂过小虎,耳语了一会。

    小虎笑道:“我说你是个猴子吧,鬼精!”

    小飞得意地笑着,忽然又问:“出来呢?”

    小虎一边思考,一边慢慢地说道:“大白天是不能了,只有等到天黑,找个僻静地方,从圆沟游出去。”说罢,掉脸望着小飞:“你敢不敢?”

    小飞有些生气了,认真说:“小看人,你敢我有什么不敢的?你敢到那滩,我就敢到那滩,上刀山也不怕。”

    “好,这回也只我们两个,不带旁人,也莫跟人说。”小虎说着伸出手来。

    小飞笑着亮出手掌,两个人用力相拍,一齐说道:“一言为定。”

    小飞右手食指与拇指一合,做个圆圈,说:“我准备这个。”

    小虎竖了一根小指:“那我准备这个,明个见。”

    小飞耶耶张良俊跟许耀先走了,家里只有娘在。小飞兴致勃勃地回到家中,就跟娘说,要点干面做面球子。

    小飞娘问:“你又玩什么花样精?”

    小飞说打鸟用。

    娘怀疑地看看他,问:“打鸟还要面球子?”

    小飞编道:“听人说,鸟喜欢吃这个,我拿它做引子,它一来吃,我就拿弹弓打。”

    “通庄就你鬼花样多,你自个儿弄去,莫糟踏了粮食。”

    小飞高兴地应诺一声,就拿个小盆,到家里藏面粉的瓦罐里倒了些面粉,舀了点水,拿双筷子,边兑水边搅和,一看水多面稀,又抱过瓦罐,倒些面粉再搅和,看看差不多了,就揸开两手,按压揉搓起来。不一会,已是浑身燥热,满面渗汗,便脱去了一件衣服。一会儿,又觉得脸上发痒,伸手搔一下;头上痒了,又抓一下;左抓右搔,弄得头脸白花花的。好不容易把面粉搓成一个面陀陀,又挤搓成长棍,摘开做成一个个小球球。想想不妥,用手比划一个缝衣针的长度,又把面球搓成长圆形,数一数,16个。六匹马,按照许老师教的口诀,每匹马两个,二六一十二,多四个,干脆再做两个,每匹马三个,三六刚好一十八。他象个小疯子似的,一会儿琢磨,一会儿又笑起来。想定注意,又倒了一点面粉,补做了两个,然后到灶后点燃了一把芦柴放进灶膛,再用火剪小心翼翼地夹着面球,放到火上烘烤,两眼瞪得大大的盯着看,不一刻儿就被烟熏得直流泪,又咳嗽了几声,腾出左手,抹了一把泪,弄得脸上又是黑灰,又是白粉,成了个三花脸。烤了一会,觉得差不多了,拿出来瞧瞧,焦黄焦黄的冒着香气,不禁咧开嘴开心地笑起来,就粗心大意地用手去捏,不防才离火的东西火烫,他的手被烫了一下,慌忙吹了几口气,活活一副猴相。他想,刚才捏着,怎么不松软,不象馒头那样发宣?可能里头没熟?就又烤了一会,退出来一看,还是没发大,只是皮子已由黄变黑,他这才想起,馒头是发酵的,这是个死面,烤焦了也是宣不起来的,于是骂自已一声笨蛋,又夹起一个生面球,重新开始。当烤到第五个的时候,已经大汗淋淋,腰酸背痛,火剪从左手换到右手,又从右手换到左手,两个膀子还是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有两次面球掉进了火堆里,慌忙找出来,已经焦黑了。他气得扔下火剪,出门吹吹风,伸伸胳膊,踢踢腿。

    小飞娘在门前蚕豆地边移栽着南瓜秧子,见他出来就问:“弄好了?”

    小飞没好气地回答:“没呢,没想到,这东西这么难弄!”

    娘笑了,说:“只有饭好吃,哪件事是好做的?俗话说,事非经过不知难。”

    小飞望望娘弯腰曲背的身影,突然领悟到,娘,耶耶,每天起五更、睡半夜,家里家外忙忙碌碌,多么不容易。他走到娘身边,蹲下去,搂住她,轻声说:“娘,你要是萎了,就歇一会。”

    小飞娘觉得意外,很有感触,说:“乖乖,你懂事了!”掉脸看看儿子,忽然哈哈大笑,手指着小飞的脸,笑得说不上话来,连眼泪都笑出来了。

    小飞莫明其妙,问:“娘,你笑什么?”

    小飞娘好不容易才止住笑,一抹他的脸说:“你自个儿照照镜子去。”

    小飞忙往屋内跑。

    小飞娘心疼地补了一句:“没好歇一会再弄!”

    小飞进了房,拿起镜子一照,自已也忍俊不禁,忙拿来毛巾,对着镜子左擦右擦。

    小虎回家后,就问他娘,一包小针有多少根,要多少钱。孟陈氏觉得奇怪,问他要针做什么,小虎只好编谎,说做鱼钩,组织一帮小友钓鱼去。

    小虎娘有点生气,说:“他们各人自已不会做吗?非要你买针代做?”

    小虎抓耳挠腮地陪笑说:“他们叫我做钓鱼队队长,队长嘛,应该那个那个。”

    孟陈氏揶揄道:“你这个队长是哪一级的官?郑福来做保长,能落不少好处,你还要贴钱办事?”

    小虎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我马上捡知了壳,卖到钱,就还给你。我晓得,耶耶不在家,家里难呢,我要为家里苦钱才对。”

    孟陈氏见小虎提到他耶耶,心里一阵难过,深情地望着小虎说:“乖儿子,有你这句话,娘就知足了。你还没成人,哪能真叫你挑担子?你还小,没什么能耐,又是个麻大胆,我就怕你做些大闹天宫的事情,闯纰漏惹祸招灾。我只要你跟小英平平安安,你耶耶打跑了鬼子、二皇,平安回家,过安生日子,我就心满意足了。”

    小虎被娘的话感染了,激动地说:“娘,你放心,我今后不敢再莽撞了,许老师说,只要中国人团结一心,一定能打败鬼子、二皇,耶耶迟早会打回来的。”

    孟陈氏点点头,沉思着说:“这个许先生到底是什么人?前几天,黑狗飞婆娘烂红眼跟我拉家常,变着法地打听,说有人看见你家小虎常朝庵上跑,八成是找许先生吧?又说许先生神出鬼没的,好象有什么事瞒人。又问我,小虎家来,谈没谈起过他。”

    小虎紧张地问:“你怎么回话的?”

    孟陈氏故意道:“我说哪,许先生跟小虎他们说,我们老百姓要拿刀拿枪,打鬼子,打汉奸!”

    小虎一惊:“你真这么说了?”

    孟陈氏望着小虎噗嗤一笑:“逗你玩呢,看你慌的?你娘傻呀,就能那样跟她说?她是什么人,我还不晓得?嘴一张就晓得她要喷什么粪,黄大仙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八成是个坐地探子,许先生要真是共产党、游击队,千万要防着她些。我见你老往庵上跑,就怕被扯到一块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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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虎一本正经地说:“没有的事,我小呢,想到一块堆,人家也不要。”

    “这样就好。”她说着,进房拿出几个铜板,塞到小虎手上:“买针做你的鱼钩,当你的队长去吧,我的小菩萨!”

    小虎调皮地说了一句:“我是小菩萨,娘就是观音菩萨!”接过钱就跑了出来。

    黄昏时分,小虎和小飞悄悄碰了头。小虎说,我拿到钱了,到经过小尹庄那家小店时再买。小飞也告诉说,面球一共做了18个。两个人商定,明天早饭后去,到北河坝头会齐。他们以为准备工作已经十分停当,信心十足地回家睡觉了。

    小虎睡在床上,还是不踏实,想着明天的行动,想着想着,忽然叫了声:“不好!”翻身坐在床上,拍了一下脑袋,自言自语地说:“嘴上无毛,做事不牢!还真被娘说着了。”“嗐”了一声,倒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久睡不着。第二天一早,他就找到小飞,拉他到山墙根,见四周无人,一把抓住他焦急地说:“今天去不成!”

    小飞惊问:“为什么?”

    小虎两眼瞪得圆圆的问:“今天有没有送马草的车呀?我们在哪滩等车,想什么办法上车呀?这些问题都没有解决啊?”

    小飞叫声“啊呀”,一拍屁股:“事先咱怎么没想到啊?”

    小虎:“没有送草的车,咱就白忙乎了,唉,怪我,还是莽撞。”他朝四周一看,把小飞一拉:“走,到那边去。”就领着他跑到他家前头一丛杞柳后面,隐着身子,坐下来,悄悄说:“咱要先打听清了,这几天是那个庄子送草去,从那条路走,多晚上路,多晚经过那一段路,我们还要选好地段,事先得跑一趟才行。”

    小飞佩服地说:“还是你想得细,到底是团长。”

    小虎用肘拐他一下,嗔道:“还挖苦人呢!”

    两个人没心思多开玩笑,接着商量了新的方案,作了分工,由小飞打听这几天送草车子来路、时间;小虎把王通河东、西、北三条大路做个探查,每天晚上再碰次头,交流情况。说定了后,两个人就分头行动了。

    小虎和小飞又奔波了两天,才把准备工作真正做实了,终于再次确定了出征的日子。58xs8.com